(By Peter Baker,2021年1月5日)
华盛顿——特朗普总统在不顾一切地企图推翻败选结果,对美国民主构成了几个世代以来最严重的挑战,这种挑战并非由意图摧垮这一体制的外部势力发起,而是来自本应负责捍卫该体制的领导人。
220年前,被击败的约翰·亚当斯将白宫交给对手,从而明确权力和平交接这一根本原则,此后没有任何一名在任总统在败选后企图否决选举人团,违背选民意愿,以便继续掌权。这是个曾经完全不可想象的局面,然而自从特朗普上任以来,人们一直存在这一担忧。
总统的行为已经远远超出发泄怨气的范畴,也不只是在努力解释自己为什么失败,以便挽回颜面,而他的顾问曾私下里表示,11月3日投票后的几天里,这些就是他的目标。事实上他延伸或跨越了传统、规则甚至可能包括法律的边界,以求在仅剩两周的任期结束后继续掌权。他几乎毫无疑问会失败,候任总统拜登将于1月20日就职,然而这并不能减轻他对民主的损害,他的所作所为削弱了公众对选举制度的信任。
特朗普在周末与佐治亚州选举主管官员拉芬斯伯格(Brad
Raffensperger)通话一小时,逼迫他在该州“找到”足够推翻拜登胜选结果的选票,让人们清楚地看到过去几周里总统所欲何为。他已经致电佐治亚州和亚利桑那州的共和党州长,要求他们出手干预。他将密西根州议会共和党领袖召入白宫,催促他们改变该州的选举结果。他多次致电宾夕法尼亚州众议院的共和党议长,要求对方协助推翻那里的选举结果。
特朗普及其幕僚提出了推迟拜登就职仪式的想法,尽管这个日期是由宪法明确规定的,总统还和一名公开呼吁实施戒严的前顾问见面,此人要求戒严后在总统败选的州进行“重选”。特朗普的乖张举止已经引起军方将领的警觉,担心他动用军队来协助他留在白宫,以至于尚在世的所有前国防部长——包括两名他本人任命的部长——要联名发布警告,反对让军队卷入此事。
总统不为所动,继续催促副总统彭斯和国会盟友尽其所能,在国会周三的会议中阻止对拜登胜选结果的正式宣布,试图将这一向来属于仪式性质的时刻变成选举的最后决战。这一想法令许多共和党资深人物都深感困扰,而令总统大为不满的是,此举势必不会得逞。
“共和党内的‘认怂党团’会因为他们的软弱而遗臭万年,没能有效‘守护’我们的国家,他们甘愿接受对虚假总统数字的认证!”特朗普周一在推特上写道,该社交媒体平台迅速给这条推文打上了事实核查警告标签。
他否认自己在颠覆民主,引用了自己的共和党盟友、威斯康辛州参议员罗恩·约翰逊(Ron
Johnson)的话:“我们不是在阻挠民主进程,我们是在保护它。”
但对于许多研究过世界各国独裁政权——如俄罗斯总统普京和匈牙利总理维克托·欧尔班(Viktor
Orban)的统治——的人来说,特朗普的举动看起来十分眼熟。
“特朗普推翻大选的企图,以及他为达到这一目的而对佐治亚州务卿拉芬斯伯格所采取的施压策略,是独裁主义在21世纪如何运作的一个例子,”《强人:从墨索里尼至今》(Strongmen:
From Mussolini to the Present)的作者露丝·本-吉亚(Ruth
Ben-Ghiat)说。“如今的领导人靠选举上台,然后靠操纵选举留任——直到他们获得足够大的权力,迫使立法机构允许他们无限期掌权,就像普京和欧尔班所做的那样。”
特朗普在Twitter上发布了他与拉芬斯伯格的一段通话内容的虚假版本后,那次通话的录音被媒体公开,成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典型案例,让人得以看到总统为了保住权力可以做出什么事。他一个接一个地抛出毫无根据的阴谋论,要求拉芬斯伯格“找到11780张选票”以扭转大选结果,要求身为共和党人的他要表现出忠诚,并隐晦地威胁称,如果他拒绝,就将面临刑事诉讼。
“那么各位,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呢?”特朗普一度这样说。“我只需要11000张选票。伙计们,我需要11000张选票。”
这通电话是如此不得体,以至于一些总统盟友都疏远了他。“我想,每个人都说过的一点是,这通电话起不了什么帮助,”田纳西州参议员玛莎·布莱克本(Marsha
Blackburn)在福克斯新闻上承认,她是努力否决摇摆州支持拜登的选举人的共和党人之一。
特朗普声称自己的大选胜利被以某种方式窃取了,但他和他的盟友向数十家法院提出的请求都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包括在有三名法官是他任命的最高法院。拉芬斯伯格等摇摆州的共和党选举官员都称他的说法不符合事实。就连他自己的司法部长威廉·P·巴尔(William
P. Barr)也表示,他没看到可能改变大选结果的大规模舞弊。
周一,22名历史学家联合发表声明,指出从历史的角度看,2020年的大选结果甚至算不上特别接近。拜登获得的选举人团票数比自1960年以来五次大选中获胜候选人票都要多,而拜登在普选票中的领先比过去60年超过一半的总统大选要多。
“然而,在这些选举中,没有任何失败的候选人像特朗普过去和现在这样,企图通过厚颜无耻地破坏选举进程来宣布胜利,”信中说,这封信是由莱斯大学(Rice
University)的道格拉斯·布林克利(Douglas Brinkley)和普林斯顿大学(Princeton
University)的肖恩·韦伦茨(Sean Wilentz)组织发表的。联署人还包括斯坦福大学(Stanford
University)的迈克尔·W·麦克康奈尔(Michael W. McConnell),他曾是一位上诉法院法官,此举实际上是在否定他的前助手、密苏里州共和党参议员乔希·霍利(Josh
Hawley)。
特朗普对美国民主观念的忠诚一直饱受质疑。从他竞选白宫伊始,批评人士就指出他存在独裁倾向,引发了关于他最终是否会颠覆民主,或者即使失败也要寻求继续掌权的质疑,这些质疑愈发响亮,以至于他觉得有必要做出回应。“没人比唐纳德·特朗普更不像个法西斯了,”他在2016年坚称。
但在随后的几年里,特朗普几乎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来消除这些恐惧。他对普京、欧尔班、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和土耳其总统雷杰普·塔伊普·埃尔多安(Recep
Tayyip Erdogan)等强人表达了钦佩,对他们在没有民主政府监督的情况下采取果断行动的能力表示羡慕。他多次宣称宪法“允许我”对调查自己的特别检察官“为所欲为”,他有“绝对权力”命令各州服从他的意愿。
他试图将政府机构变成弄权工具,施压司法部起诉他的敌人,宽大处理他的朋友。他广泛使用行政命令,以至于法院都曾裁定他做得太过头。2019年,他被民主党控制的众议院弹劾,罪名是滥用权力施压乌克兰,以帮助他玷污拜登的名声,尽管后来共和党领导的参议院宣布他无罪。
当史蒂文·列维茨基(Steven
Levitsky)和丹尼尔·齐布拉特(Daniel
Ziblatt)在2018年出版的畅销书《民主是如何终结的》(How
Democracies Die)中警告称,即使美国也可能陷入独裁统治,他们遭到一些人的批判,认为那是言过其实。“我们被一些人批评为危言耸听,”哈佛大学政府学教授齐布拉特在周一表示。“事实证明我们还不够危言耸听。”
齐布拉特说,健康的民主制度需要至少两个懂得如何竞选和接受失败的政党。“我希望和认为我们能熬过接下来的几周,”他说,“但如果没有两个遵守民主制度和规范的政党,我们的民主就不可能以任何我们熟知的方式长期存在下去。”
最后,任何在过去四年中观察过特朗普的人,都不应对这段冲突和对抗的时期感到惊讶。他已经预言过除非自己获胜,不然就将质疑选举有效性的计划,早在去年夏天就建议推迟11月的投票,并拒绝承诺和平移交权力。即便是距离他任期结束只剩两周的现在,对于特朗普在拜登就职后将如何离开白宫也仍存疑虑。
尚不清楚特朗普还能做些什么来阻止这一切,因为他似乎已经别无选择。但他还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现实处境,更不用说去效仿约翰·亚当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