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April 30, 2017

我是范雨素

(转自“正午故事”2017-4-24)
    按:文学的生命在于真实。 
  原编者按:去年,我们曾发表过范雨素的文章《农民大哥》。范雨素是湖北人,来自襄阳市襄州区打伙村,44岁,初中毕业,在北京做育儿嫂。空闲时,她用纸笔写了十万字,是两个家庭的真实故事。
  她说,当育儿嫂很忙,若把这十万字手稿整理出来敲进电脑,“要猴年马月,我很忙,没时间。” 但她觉得,“活着就要做点和吃饭无关的事。满足一下自己的精神欲望。”
  她文笔轻盈,有种难以模仿的独特幽默感,有时也有种强烈的力量喷薄而出。她像位人类学家,写下村庄里的、家族里的、北京城郊的、高档社区生活的故事,写下对命运和尊严的想法。今天这篇文章,是她自己的故事。
    我是范雨素
    文 | 范雨素(原文附的多张照片已删)
1
  我的生命是一本不忍卒读的书,命运把我装订得极为拙劣。
  我是湖北襄阳人,12岁那年在老家开始做乡村小学的民办老师。如果我不离开老家,一直做下去,就会转成正式教师。
  我不能忍受在乡下坐井观天的枯燥日子,来到了北京。我要看看大世界。那年我20岁。
  来北京以后,过得不顺畅。主要因为我懒散,手脚不利索,笨。别人花半个小时干完的活,我花三个小时也干不完。手太笨了,比一般的人都笨。上饭馆做服务员,我端着盘子上菜,愣会摔一跤,把盘子打碎。挣点钱只是能让自己饿不死。
  我在北京蹉跎了两年,觉得自己是一个看不到理想火苗的人。便和一个东北人结婚,草草地把自己嫁了。
  结婚短短五六年,生了两个女儿。孩子父亲的生意,越来越做不好,每天酗酒打人。我实在受不了家暴,便决定带着两个孩子回老家襄阳求助。那个男人没有找我们。后来听说他从满洲里去了俄罗斯,现在大概醉倒在莫斯科街头了。
  我回到了老家,告诉母亲,以后我要独自带着两个女儿生活了。
2
  童年,我和小姐姐俩人脚对脚躺床上看小说。眼睛看累了,就说会儿闲话。我问姐姐:我们看了数不清的名人传记,你最服的名人是哪个?小姐姐说:书上写的名人都看不见,摸不着,我都不服气,我最服的人是我们的小哥哥。
  我听了,心里不以为然。是呀,书上的名人是看不见,摸不着。但我们生活中能看见摸着的人,我最服气的是我的母亲。小哥哥无非就是个神童罢了。
  我的母亲,叫张先芝,生于1936720日。她在14岁那年,因能说会道,善帮人解决矛盾,被民主选举为妇女主任。从1950年开始干,执政了40年,比萨达姆、卡扎菲这些政坛硬汉子的在位时间都长。不过,这不是我服气母亲的原因。
  母亲只有几岁的时候,伪爷(外祖父)把她许配给房子连房子的邻居,就是我的父亲,以后母亲就能帮衬我的舅舅了。我的父亲年轻时是个俊秀飘逸的人,可父母亲的关系一点也不好,他们天天吵架。
  从我记事起,我对父亲的印象,就是一个大树的影子,看得见,但没有用。父亲不说话,身体不好,也干不了体力活。屋里五个娃子,全靠母亲一个人支撑。
  我的母亲是生在万恶旧社会的农村妇女,没有上过一天学。但我们兄妹五人的名字都是母亲取的。母亲给大哥哥起名范云,小哥哥起名范飞。希望两个儿子能成人中龙凤,腾云驾雾。母亲给我们仨姐妹的名字起得随意多了。大姐姐叫范桂人,意思是开桂花的时候成人形的。小姐姐是开梅花的时候生的,应该起名叫梅人,但梅人,谐音“霉人”,不吉利。妈妈就给她起名范梅花。我是最小的娃子,菊花开时生的,妈妈给我取名范菊人。十二岁那年,我看了当年最流行的言情小说《烟雨濛濛》,是琼瑶阿姨写的。便自作主张,改了名字,管自己叫范雨素。
  大哥哥从小就有学习自主性,但没有上学的天赋。每天夜里,舍不得睡觉地学习,考了一年,没考上大学,复读了一年,还是没考上。大哥哥生气了,说不通过高考跳农门了。大哥哥要当个文学家跳农门。我们家是个很穷的人家,两个姐姐的身体都有残疾,长年累月看病,家里穷得叮叮当当响。可是因为大哥哥要当文学家,当文学家要投资的。大哥哥把家里的稻谷麦子换成钱,钱再换成文学刊物、经典名著。没有了粮食,我们全家都吃红薯。幸运的是,妈妈的五个娃子没有一个是饿死鬼托生的,也没有一个娃子抗议吃得太差。
  大哥哥又读又写了好几年,没有当成文学家。身上倒添了很浓的文人气息,不修边幅,张口之乎者也。像这样的人,在村里叫做“喝文的人”,像鲁迅先生笔下的孔乙己一样,是被人鄙视的。
  但是,大哥哥和孔乙己有不一样的地方,大哥哥有我们英勇的母亲。因为母亲的缘故,没有人给大哥哥投来鄙视的目光。
  母亲口才很好,张嘴说话就有利口覆家邦的架式。她长期当媒人,在我们襄阳被人喊作“红叶”。母亲当红叶不收一分钱,纯粹是做好事,用现在的词语叫志愿者。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的农村,家家都有好几个娃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像母亲这样的人,是最受欢迎的人才。
  大哥哥没当成文学家,没跳出农门,这不是要紧的事。但大哥哥需要结婚,这是大事。像大哥哥这样类型的人,在村里被人叫作文疯子,说不上媳妇。可是我们有厉害的妈妈,她向来能把黑说白,能把大哥哥的缺点说成优点。凭着母亲的凛凛威风,我们这穷得叮当响的人家,给大哥哥找了一个如春天的洋槐花一般朴实的妻子。
  结了婚的大哥哥依然迂腐。他对母亲说,村官虽小,也是贪官污吏的一部分,他让母亲别当村官了,丢人现眼。那时候,我虽然年龄小,也觉得大哥哥逗,哪里有每餐啃两个红薯的贪官污吏?
  但是,母亲什么也不说,辞掉她做了四十年的村官。
  大姐姐生下来五个月,发高烧,得了脑膜炎。当时交通不方便,母亲让跑得快的舅舅抱着大姐姐往四十里外的襄阳城中心医院跑。住上了院,也没治好大姐姐的病。大姐姐不发烧了,智障了。
  据母亲说,是打针药时下得太重了,大姐姐药物中毒了。
  大姐姐傻了,可母亲从不放弃。母亲相信自己能改变这个事实,她相信西医,相信中医,相信神医,不放弃每一个渺茫的机会。经常有人来家里报信,说哪个地方,有个人成仙了,灵了。母亲便让父亲领着大姐姐讨神符,求神水喝。讨回来的神符烧成灰,就着神水,喝到大姐姐的肚子里。一次次希望,一次次失望。母亲从来没放弃过。
  小姐姐的小儿麻痹症,一直治到12岁,腿开了刀,才慢慢好转。
  母亲生了五个娃子,没有一个省心。
  作者的母亲。由作者提供。
3
  曾经的我很膨胀。
  我是母亲年近四十岁生的唯一健康的小女儿。我的童年,母亲忙得从来不管我。我在六七岁时,学会了自己看小说。这也不是值得夸耀的事,我的小姐姐和大表姐都能看一本本砖头厚的书。童年唯一让我感到自豪的事,就是我八岁时看懂一本竖版繁体字的《西游记》,没有一个人发现过,也没有一个人表扬过我。我自己为自己自豪。
  我那个年龄,很容易骄傲。我的成绩一直是班上最好的。我上课时,从来没听过课,脑子里把看过的小说自编自导一遍。一本叫《梅腊月》的小说,在我脑子里导过一千遍。
  我上小学的年代,文学刊物刊登得最多的是知青文学,里面全是教人逃火车票,偷老乡青菜,摘老乡果子、打农户看门的狗,炖狗肉吃的伎俩。
  看这些小说,我感到一餐啃两个红薯的生活是多么幸福呀。不用偷,不用抢,也没有人打我,还有两个红薯吃,还能看闲书。少年的我,据此得出了一个道理:一个人如果感受不到生活的满足和幸福,那就是小说看得太少了。
  我不光看知青文学,还看《鲁宾逊漂流记》、《神秘岛》、《孤星血泪》、《雾都孤儿》、《在人间》、《雷锋叔叔的故事》、《欧阳海之歌》、《金光大道》。通过看小说,我对中国地理、世界地理、中国历史、世界历史了如指掌。只要报一个地名出来,我就知道在世界上哪个大洲。说一条河流出来,我能知道它流向地球上的哪一个大洋。
  我十二岁了,我膨胀得要炸裂了。我在屋里有空白的纸上,都写上了“赤脚走天涯”。在十二岁那年的暑假,我不辞而别,南下去看大世界了。
  选择南下,是因为我在1982年的一本杂志上,看见一个故事。北京有一个善人,专门收养流浪儿。她在冬天收养了一个流浪儿,那个孩子冬天睡在水泥管道里,把腿冻坏,截肢了。我对这个故事印象深刻,知道如果去北京流浪,会把腿冻没了。
  我按照知青小说教我的七十二道伎俩,逃票去了海南岛。那里一年四季,鲜花盛开。马路上有木瓜树、椰子树。躺在树下面,可以吃木瓜,喝椰汁。我吃水果吃腻了,就上垃圾桶里找吃的。小说里的主人公都是这样生活的。头发很短,脏兮兮没洗脸的我,看着像一个没人理睬的流浪男孩。人贩子辨认不出我的性别,也没盯上我。
  可这种日子会过腻的。没有学校读书,没有小说看,也没有母亲。我在海南岛上浪荡了三个月,决定打道回府。一路逃票,回到了家乡,回到了母亲身旁。
  一回到家,只有母亲还用慈祥的眼神爱着我,父亲和大哥哥对我恨之入骨,说我丢了他们的人。村里,年长的族兄找到了母亲,说我丢了整个范家的脸面,让母亲把我打一顿,赶出去。
  这时候,十二岁的我清醒过来。在我们襄阳农村,儿娃子(男孩)离家出走几天,再回来,是稀松平常的事。而一个娘娃子(女孩)只要离家出走,就相当于古典小说的私奔罪。在我们村里,从来没有女孩这么做,我离家出走,成了德有伤、贻亲羞的人。
  我没脸见人,也没脸上学了。最关键的是,我也没勇气流浪了。怎么活下去?活下去是硬道理。
  母亲并没有抛弃我。这个时候,我的神童小哥哥已读完大专,成了智商、情商双高的人才,当了官。母亲支使神童哥哥为十二岁的我谋了一份民办老师的工作,让我在一个偏远的小学教书,安顿了我。
  荏苒岁月颓。转眼间,母亲的孩子们全成了成年人了。母亲为我的大姐姐求医问药了二十年,还是没治好大姐姐的病。大姐姐在二十岁那一年,发了一次高烧,医治无效,死了。
  小姐姐长大后,成了乡下中学教语文的老师。在学校教书时,小姐姐的才子男朋友去上海另觅前程了。脑子里有一万首古诗词内存卡的小姐姐恨恨地说:“一字不识的人才有诗意。”小姐姐找了一个没上过一天学的男文盲,草草地打发了自己。
  大哥哥还在村里种地,锄头、镢头、铁锨,把大哥哥要当文学家的理想打碎了。大哥哥现在只种地了,过着苦巴巴的日子。再也不搔首问天,感叹命运多舛。
  少年得志的小哥哥,在40岁那年,迷上了赌博。可能因为官场运气太好,小哥哥在赌场上只一个字,输。输钱的小哥哥借了高利贷。很快,还不起债了,他每天都在腾、挪、躲、闪着追债人。官也被撤了。
  世态炎凉,小哥哥没有朋友了,没有亲戚了。小哥哥在深夜里,在汉江二桥上一遍遍徘徊。
  这时候,母亲站了出来,她一遍遍劝慰小哥哥。母亲说四十岁的儿子,是个好娃子。这不是小哥哥的错,是小哥哥当官的朋友把小哥哥教坏了。
  母亲说,对不起小哥哥,那时没有让年幼的小哥哥复读一年。如果复读了,考上了大城市里的大学,到大城市当官,大城市的官员素质高,不会教坏小哥哥,小哥哥就成不了赌鬼了。母亲说,人不死,债不烂,没什么好怕的,好好地活下去。有母亲的爱,小哥哥坚强地活着。
4
  我离开对我家暴、酗酒的男人,带着两个女儿回到襄阳,母亲没有异样,只是沉着地说,不怕。但大哥哥马上像躲瘟疫一样,让我赶紧走,别给他添麻烦了。
  按照襄阳农村的传统,成年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母亲没有帮助我的权力。母亲是政治强者,但她不敢和中国五千年的三纲五常对抗。爱我的母亲对我说,我的大娃子不上学了,不要紧,母亲每天会求告老天爷,祈求老天爷给她一条生路。
  这个时候,我已明白,我没有家了。我们农村穷苦人家,糊口尚属不易,亲情当然淡薄。我并不怨恨大哥哥,但我已明白,我是生我养我的村庄的过客。我的两个孩子更是无根的水中飘萍。这个世界上只有母亲爱着我们了。
  我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京城,做了育儿嫂,看护别人的孩子,每星期休一天。大女儿在东五环外的皮村,在出租屋里看护小妹妹。
  我运气真好,我做育儿嫂的人家是上了胡润富豪排行榜的土豪。男雇主的夫人生的两个孩子,已是成年人了。我是给男雇主的如夫人看护婴儿的。
  男雇主的如夫人生了一儿一女,大儿子在国际学校上学前班,小女儿是刚三个月的小婴儿。男雇主给大儿子雇了一个少林武校毕业的武术教练,在自己家盖的写字楼里辟出了一块三百个平方的场地,装上了梅花桩,沙袋,单双杠...... 给庶子一个人使用。除了学武,又找了一个中国人民大学毕业的学霸,做家庭教师,包吃住,负责接送孩子,指导孩子写作业,领着孩子去习武,还教六岁的孩子编程序。
  我只负责三个月的小女婴。小婴儿睡觉不踏实,经常半夜三更醒来。我跟着起来给孩子喂奶粉,哄她入睡。这时,我就想起我在皮村的两个女儿。晚上,没有妈妈陪着睡觉,她俩会做噩梦吗?会哭?想着想着,潸然泪下。还好是半夜三更,没人看见。
  女雇主比男雇主小25岁。有时我半夜起来哄小婴儿,会碰到女雇主画好了精致的妆容,坐在沙发上等她的老公回来。女雇主的身材比模特曼妙,脸比那个叫范冰冰的影星漂亮。可她仍像宫斗剧里的娘娘一样,刻意地奉承男雇主,不要尊严,伏地求食。可能是她的前生已受够了苦,不作无用的奋斗。
  每每这时,我就会恍惚,不知道自己是活在大唐盛世,还是大清帝国,还是社会主义新中国。可我没有特异功能,我也没有穿越过呀!
  大女儿交了两个同龄的不上学的朋友。一个叫丁建平,一个叫李京妮。丁建平来自甘肃天水,丁建平不上学是因为妈妈抛弃了爸爸,爸爸生气。爸爸还说,公立学校不让农民工的孩子上,上学只能到打工学校上,这样的学校一学期换好几个老师,教学质量差。反正上不成个器,就省点钱不上。
  李京妮不上学,是因为她的爸爸在老家有老婆孩子,可还去骗李京妮的妈妈,生了李京妮。李京妮的妈妈发现受骗后,气走了。也不要李京妮了,爸爸是个善良的人,没有抛弃李京妮。可爸爸说,李京妮是个户口也没有的黑孩子,城里的打工学校,都是没办学资格的黑学校,娃子们在里面上,没有教育部的学籍,回老家也不能上高中考大学。李京妮是黑人,没必要再上这黑学籍的学校,来个双料黑。
  我心想,这倒霉催的教育部,谁定的这摧残农民工娃子的政策呢?报纸上说,教育部这样做,是为了不让下面的学校虚报人数,冒领孩子的义务教学拨款。可教育部为什么不弹劾吏治,非要折磨农民工的娃子?
  有母亲在求告老天爷,我的两个孩子健康快乐地生长。三个大孩子一起看护一个小孩子,很轻松,孩子们每天都好得很。三个孩子,每天对着小女儿唱“我们的祖国像花园,花园的花朵真鲜艳”,唱得眉飞色舞,玩得欢天喜地。
5
  我所居住的北京皮村是一个很有趣味的村子。中国人都知道,京郊农民户户都是千万富翁,他们的房产老值钱了。土豪炫富都是炫车炫表,炫皮包,炫衣食。这些炫法,我们皮村都不屑。我们皮村群众炫的是狗,比谁家养的狗多。我在皮村认识的工友郭福来是河北吴桥人,在皮村做建筑工,住在工棚里。皮村的一位村民,每天领着一支由十二只狗组成的狗军队,去工棚巡视,羞辱住在工棚里的农民工。郭福来冷冷地写了一篇《皮村记狗》,发表在《北京文学》,表达农民工的心声。
  我的房东是皮村的前村委书记,相当于皮村下野的总统。房东是政治家,不屑养狗部队,只养了两条狗。一只苏格兰牧羊犬,一只藏獒。房东告诉我,苏格兰牧羊犬是世界上最聪明的狗,藏獒是世界上最勇猛的狗。最聪明的狗和最勇猛的狗组成联盟,他们是天下无敌。我的孩子,住在皮村下野总统的府邸,享受着天下无敌手的安保,我和孩子都感到生活很幸福。
  大女儿学会了看小说后,我陆陆续续去潘家园,和众旧货市场,废品收购站,给大女儿买了一千多斤书。为啥买了这么多呢?有两个原因,一是论斤买太便宜,二是这些进过废品收购站的书太新了,很多都没有拆下塑封。一本书从来没有人看过,跟一个人从没有好好活过一样,看着心疼。
  我原来没写过文章,如今,我有时间就用纸笔写长篇小说,写我认识的人的前世今生。 我上学少,没自信,写这个是为满足自己。长篇的名字,我想好了,叫《久别重逢》。它的故事不是想象,都是真实的。艺术源于生活,当下的生活都是荒诞的。文章中的每一个人都可以考证。对这篇自娱的长篇小说,我总是想着写得更好。 
  皮村“工友之家”文学小组开课,我听了一年。那一年有空听,是因为小女儿要看管,我在和皮村相邻的尹各庄村找了份在打工学校教书的工作。打工学校工资低,是个人就要。一个月给一千六。后来,小女儿大点儿,可以独立上学,独立回家,独立买食物。我就没再教书了,去做育儿嫂,一个月给六千多,只每个星期回来看一次小女儿,没再去工友之家了。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麻木,懦弱的人。我一直看报纸,不求甚解地闲看。如果把这几十年的新闻连起来看,你会发现,在没有农民工进城打工之前,就是约1990年之前,中国农村妇女的自杀率世界第一。一哭二闹三上吊嘛。自从可以打工,报纸上说,农民女人不自杀了。可是又出现了一个奇葩词汇,“无妈村”。农村女人不自杀了,都逃跑了。我在2000年看过一篇“野鸳鸯最易一拍两散”的报道,讲的是异地联姻的农民工婚姻太脆弱了。逃跑的女人也是这样异地联姻的女人。
  在北京这样的城中村里,这样没妈的农民工的孩子也很多。可能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的缘故。我的大女儿交的两个朋友,都是这样的孩子。他们的命运基本上也是最惨的。
  我的大女儿跟着电视里的字幕,学认字,会看报看小说了。后来,大女儿在小妹妹不需要照顾后,在14岁那年,从做苦工开始,边受苦,边学会了多项手艺。她今年20岁,已成了年薪九万的白领。相比较,同龄的丁建平、李京妮,因为没有亲人为他们求告老天爷,他们都变成了世界工厂的螺丝钉,流水线上的兵马俑,过着提线木偶一样的生活。
  凡是养过猫,狗的人都知道,猫狗是怎么护崽。同理,人是哺乳动物。抛弃孩子的女人都是捧着滴血的心在活。
6
  我在多年的打工生活里,发现自己不能相信别人了,和谁交往都是点头之交,有时甚至害怕和人打招呼。我对照心理学书籍给自己治病,得的叫“社交恐惧症”,也叫“文明恐惧症”,一旦恶化,就成“抑郁症”了。只有爱心才能治疗。我想到母亲对我的爱,这个世界上永远只有母亲爱着我,我每天都使劲这样想,我的心理疾病没有恶化。
  今年,母亲打电话告诉我,我们生产队征收土地,建郑万高铁的火车停靠站。我和女儿还有大哥哥一家子户口都在村里,有土地。村里征地,一亩地只给两万二千块,不公平。队长贴出告示,每家要派个维权代表,上政府告状,争取自己的利益。大哥哥也出门打工去了,我们家的代表只能母亲来当。
  母亲告诉我,她跟着维权队伍,去了镇政府,县政府,市政府。走到哪里,都被维稳的年轻娃子们推推搡搡。维权队伍里,队长六十岁,是队伍里年龄最小的,被维稳的年轻娃子们打断了四根肋骨。母亲八十一岁了,维稳的年轻人是有良心的,没有推她,只是拽着胳膊,把母亲拉开了,母亲的胳膊被拽脱臼了。
  一亩地,二万二就全部买断。人均地本来就很少,少数不会打工的人,怎么活下去?没有当权者愿意想这些,没有人愿意想灵魂。神州大地的每个旮旮旯旯都是这样,都认命了。
  一想到在正月的寒风里,八十一岁的老母亲还在为她不成器的儿女争取利益,为儿女奔走。我只能在这里,写下这篇文字,表达我的愧疚,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我能为母亲做些什么?母亲是一个善良的人。童年,我们村里的一大半人都找茬欺负我家房后那些因修丹江口水库搬到我们村的钧州移民。钧州最出名的人叫陈世美,被包青天铡了。钧州城现在也沉到了水底。我的母亲,作为这个村子里的强者,金字塔尖上的人,经常出面阻止别人对移民的欺侮。在我成年后,我来到大城市求生,成为社会底层的弱者。作为农村强者的女儿,经常受到城里人的白眼和欺侮。这时,我想:是不是人遇到比自己弱的人就欺负,能取得生理上的快感?或者是基因复制?从那时起,我有了一个念头,我碰到每一个和我一样的弱者,就向他们传递爱和尊严。
  活着总要做点什么吧?我是无能的人,我是如此的穷苦,我又能做点什么呢!
  我在北京的街头,拥抱每一个身体有残疾的流浪者;拥抱每一个精神有问题的病患者。我用拥抱传递母亲的爱,回报母亲的爱。
  我的大女儿告诉我,她上班的文化公司,每天发一瓶汇源果汁。大女儿没有喝饮料的习惯,每天下班后,她双手捧着饮料,送给公司门口、在垃圾桶里拾废品的流浪奶奶。
   

Saturday, April 29, 2017

记者手记:郭文贵采访中没有放出的“核弹”(龚小夏、东方)

(VOA2017430日)
华盛顿  美国之音在419日对郭文贵的采访被迫中断,引發了外界的各种猜测。在采访之前,郭文贵曾经宣称他将会放出“核弹”,而我们在采访计划中也进行了充分细致的准备。美国之音各级领导当时为这次采访提供了从参考资料到直播技术手段等各方面的支持。这种支持在417日中国外交部施压之后发生突然的改变。
  原定采访计划中的各种细节只有我们两人最清楚。根据与郭文贵团队的谈判商定,郭预先为我们提供采访参考的文字和有声资料,我们同意对此次专访全程直播。而他在直播中提供的资料在播出之前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没有播出的资料也不能透露。因此尽管美国之音上层一再要求我们交出掌握的材料,我们本着保护与尊重消息来源的原则,信守约定与承诺,没有向上级提交。不过,我们在采访之前多次将采访的提纲报告给华盛顿总部相关的负责人。
  在征得被采访人同意之后,我們在这里公布我们制定的部分采访计划。在谈到计划本身之前,想先解释一下为什么原来的直播计划是三个小时。
  美国之音周一至周四,北京时间晚上9点到10点播出《时事大家谈》,电视、广播、网站和社交媒体同步直播,一直如此。
  对郭文贵的访谈,就是在《时事大家谈》节目时间进行的。由于我们预期对郭文贵的访谈会有非常重要的内容,一小时的时间不够,因此中文部的各位节目负责人都同意将这次节目的时间增加到三个小时,包括按照该节目的传统,给予观众半个小时提问的时间。
  在阅读了大量关于郭文贵的报道以及其它媒体的访谈之后,我们作出了一些关键的决定。
  首先,我们会将访谈的内容只限于郭文贵本人所经历过的事情上。我们明确表示不会让他在节目中指控任何非公众人物。
  第二,在采访之前,我们決定用大量的时间来与采访对象沟通,并且尽可能地检查证据。我们在电视与网络上不会出示任何没有经过多渠道查证的图像。
  第三,我们将尽可能地向中国官方进行求证。我们圈点出来一批与郭文贵有关的案件,包括农行32亿的贷款、马建等国安官员与他的关系、项俊波的落马,等等。这些案件已经由中国媒体部分公布出来,郭文贵是被指控的人,我们可以听听他的说法。
  在直播采访的前两天,我们两人和郭文贵交谈了十几个小时。他对我们提出的各种质询和问题进行了相当详细的回答。最后,我们将采访的重点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郭文贵本人发家的历史。按照中国媒体的说法,他从来就是个奸商。媒体用不屑的口气,说他就是个“农民”。虽然我们实在不明白出身于农民而不是红二代有什么错,但是觉得观众听众都会有兴趣了解他本人的背景,包括他实际的出身、他致富的途径、他目前的身份与国籍,等等。
  (二)中国政府指责郭文贵行贿。我们会问他到底是否非法行贿,还是被索贿。如果有行贿或者被索贿的情况,是给什么人,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通过什么方式来支付的。有什么样的人证物证。尤其是按照政府的指控,他行贿的对象是中国政府一大批高级官员。这些官员有的已经在监狱里面。是否还有没有进监狱的官员。如果有的话,他们是谁,受贿多少。在受贿之后,他们给予郭文贵以及他的商务的好处是什么?如果是索贿的话,这些官员给他的威胁是什么?我们会追问他一些非常具体的事件,让他谈这些事件的前后经过。比如为开发商业房地产廉价购买土地,这里面存在着数额惊人的利益,也是中国最近二三十年来有些人能够迅速地积累了大量财富的主要手段之一。这中间大量腐败的细节,外人无从得知。我们希望能通过对郭文贵的采访揭露出重要的黑幕,特别是希望他能具体地谈谈所谓“白手套”的问题。
  (三)郭文贵与国家安全部门长期合作,已经是被公开的事实,他自己也丝毫不否认。他是否安全部门的成员?亦或是安全部门通过某种方式来胁迫他合作?他在自己拥有的旅馆中安装录像设备,监视入住的人,尤其是政府官员。这种做法是他的授意还是国安的做法?如果他是国安的忠实成员,那么这是不是他得以发财致富的手段之一?如果他不是国安的成员,那么他又是如何被胁迫的?国安与他合作的方式有哪些?根据郭文贵自己的说法,国安在他的大楼中设有办公室,从来不交房租。都有哪些人在他的高档旅馆中被录像或录音?他手里是否掌握这些资料?其中有的高官被揭发、起诉、判刑,但是否还有许多仍然在高位的?中国国安部门的权力究竟有多大?安全部门与大批商界富豪的所谓“商务挂靠”到底是如何运作的?我们希望郭文贵以亲身的经历来为公众描述这种政府操作形式。
  (四)郭文贵在2014年夏天离开中国,之后他的女儿曾经被当局逮捕,他的兄弟们以及数百员工与生意伙伴都进了监狱,但是却没有判刑。根据郭文贵的说法,与他有关的这些人在被逮捕与监禁时遭受了酷刑与人身侮辱。我们希望他就这种说法提供具体的证据。我们也希望只身在海外的郭文贵能够谈谈他在这种境况下的个人感受。
  没想到的是,我们这次采访竟然引来了中国政府出乎意料的反弹。采访定于419日星期三举行。我们在414日星期五那天进行了预告。星期一,大连公安局对已经在国外将近三年的郭文贵发出了逮捕令。当天下午,美国之音驻北京记者站主任被中国外交部约谈,指责我们的采访“单方面让一个中国政府通缉的罪犯说话”、“干涉中国内政”、“干预十九大进程”,等等。
  中国方面的强烈反应促使我们决心维护新闻独立与自由的原则。当美国之音上层强力要求我们停止直播的时候,我们争辩说,如果改变直播计划,将导致外界认为美国之音屈服于中国政府的压力,对美国之音的声誉将造成巨大损害。不过我们同意加倍谨慎,包括按照华盛顿方面的要求,多次播出免责声明。
  就在采访的前夜,中国政府通过国际刑警组织对郭文贵发出红色通告。这个没有法律效力的通告经常被误译为紅色通缉令。这条突发新闻也让我们稍微改变了原定的采访计划。郭文贵对“红通”的反应,成为采访中的第一个问题。这也是被中国政府发出红通令的人首次通过自由媒体对中国以举国之力发出的指控进行辩解。不幸的是,在各种压力之下,我们原定的直播被突然中断,也使得这次采访成为我们记者生涯的终身遗憾。

RFA独家:从党国的反应看郭文贵爆料的价值(鲍彤)

(2017-04-29  
    尽管朝鲜半岛核危机是当今第一等大事,郭文贵爆料却是北京街头巷尾议论的大热点。
    不断有朋友问我:郭爆的料,你看是真是假?朋友们高估了我的阅历,以为我有可能对如此高深重大的问题作出某种差强人意的判断。
    但是我自己也一头雾水。
    郭爆的料,需要评价的,有二:一,郭说,政法委委员傅政华奉习总书记之命布置任务,要郭收集王岐山、孟建柱腐败的证据。这一来由,靠谱不靠谱?二,郭说,在他收集并上报了傅所需要的证据后,傅转而以郭的亲人和同事为人质,要挟郭就范,使郭不得不“开始”爆料,公布他所掌握的王岐山的亲戚和孟建柱本人腐化生活的录像。这些“开始”爆出的以及将要后续爆出的材料,可靠不可靠?
    对这两个问题,我都无法凭空作出判断。
    我倒是想起了中共的一段历史。那是六十四年前,1953年,毛泽东委托高岗在东北地区的旧档案中收集刘少奇叛变的证据。高把这一重大任务交给东北局副书记张秀山。张找到了重要材料,信以为真。但毛却认为不足为信,因此,非但没有对刘发难,而且仍然委托刘主持七届四中全会。又过了十几年,文革了,康生、周恩来、江青一致认为刘不可能不是叛徒,毛也最后决定刘必须是叛徒,于是过去认为无用的废料就成了有用的铁证。不过,毛一死,以华国锋为主席的中共中央,又把案再翻过来,为刘少奇彻底恢复了名誉。
    这件往事能说明今天的新闻吗?不能。毛开了秘密收藏常委材料的先例,不能证明历史一定会重演,也不能证明历史一定不会重演。毛泽东、高岗、张秀山、康生、周恩来……,个个都是老布尔什维克,面对同一材料,时而断然否定,时而一致肯定,可见只要有了“立场、观点、方法”,就难免陷入自以为是的陷阱。
    所以恕我直言,像郭文贵爆料如此复杂的大事件,除了当事者本人心里雪亮以外,绝非局外人所能蠡测。
    然则对局外人来说,它就注定成为一个不可知的谜团了吗?
    也不尽然。我想起了毛泽东1955年狠批我所敬仰的“小脚女人”邓子恢时的名言:“我们应该相信群众,我们应该相信党。”将来怎么写历史,“群众”会有公论。就眼下而言,鉴于“群众”暂时统统被蒙在鼓里,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百分之百相信中共。
    我毫不怀疑:中共领导对郭文贵先生爆料的原委和内容,是明察秋毫,一清二楚的。最新的发展是,中共已经动员了国家的外交机关、政法机关、宣传机关和网络力量,一方面通过国际刑警组织发出“红通令”捂住郭先生的嘴巴,一方面阻挠和破坏有关信息的传播——这就足以证明中共对这一事件的严重关切。我不相信党国居然会对无足轻重的几条谣言如临大敌。明明已经到了动用至高无上的国家神器强行干预的程度,难道会不是深思熟虑的决策?
    我头脑简单。所以我认为,中共所作出的又迅捷又强烈的反应,已经不言而喻证实了郭文贵爆料的内在价值。

罗宇: 郭文贵曝料天注定 2017有大风大雨

(法广,作者 小山,2017-4-28) 
 流亡美国的中国富豪郭文贵不断曝料中国党内高官贪腐秘密,引发中国当局不满,中国官方媒体加大揭露郭文贵谎言的力度。据旅居美国的中共开国大将罗瑞卿之子罗宇指出:郭文贵的出现是个天象,2017年是大风大雨的一年。
 据自由亚洲报导,流亡美国的中国富商郭文贵接受《美国之音》访谈,爆料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纪委书记王岐山家族成员惊人的贪腐与荒淫,震撼了中国政坛。 对此旅居美国的中共开国大将罗瑞卿之子罗宇指出:郭文贵的出现是个天象,2017年是大风大雨的一年,中国必须变,不变中共就混不下去了。
  据罗宇指,自习 近平上台大举反腐以来,主导反腐的中共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不断的有官员因贪腐而落马,人们以为纪检委书记王岐山是个清官,但郭文贵爆料,王岐山家族成员的贪腐与荒淫更是登峰造极。罗宇指出:他早就给习近平写信,指出靠中纪委反腐肯定不行。罗宇说:“我跟他说好几次了,就是说你这个党腐败了,你靠党里的 一部分人去反对另外一部分人,那就是左手打右手,右手打左手,所以纪委反腐肯定反不了。我跟他说,唯一的一条路,就是逐步有序的民主化,让老百姓有发言 权,有监督权,这样贪官就没地方去了。在郭文贵爆料之前,我们已经听到很多纪委内部怎么黑、怎么贪,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因为整个中国共产党都腐败了,你到那里去找廉洁的去整那些贪官呢,实际上纪委的人本身就是贪官,贪官整贪官,”
 罗宇表示,海内外中国政局观察人士都认为,2017年中国将发生巨变,郭文贵此时出现在美国爆料,并非偶然。
 罗宇说:“我给习近平写信也说了,今年是大风大雨的一年,你要是能够把中国这条大船引入世界民主潮流,那你就在历史上站住了。如果你没有这个决心,那民可载舟亦可覆舟,你就有很大的危险了。因为中国现在社会矛盾已经尖锐到无法想象的程度,各个领域,从金融到军队,到教育,反正没有一个领域的问题是缓和的。大事小事,这些事已经没法再拖了,必须得解决问题。郭文贵在这个时候出现,是一种天象,把最上层的腐败揭露出来。这个国内传的很广,翻墙看郭文贵爆料的已经上亿人了,在当今这个世界上已不可能再封锁信息了。习近平不是蠢人,他应该明白这些事情必须解决。当然是逐步的解决,但是必须有一个方向,如果是朝着逐步的有序的民主化的方向去发展的话,中国就有出路;如果朝相反的方向去发展,那就翻天了。所以这就是 2017年中国有大变,不管朝那个方向变,但是必须得变,不变,现在这个样子混不下去了。”
 罗宇认为:中国的变化也许会在中共将于今年秋天举行的十九大前后发生,十九大对于中国、中共、习近平,都是关键。

Friday, April 28, 2017

FT社评:特朗普减税计划异想天开

(2017428 英国《金融时报》 社评)
    提要  特朗普方案像注射了兴奋剂的“里根经济学”,但历史并不支持里根顾问拉弗的观点,世上没有减税“自行补偿”的点金术。
    国人喜欢政府计划,但是讨厌税收。过去40年里,共和党人以奇思妙想迎合民众这两种自相矛盾的好恶。他们削减税收,但不削减支出,结果就是增加了赤字——这恰恰是保守派承诺不会做的事情。特朗普也不例外。他承诺把公司税税率从35%降至15%,同时一次性调低税率,以吸引美国公司把在海外的逾2万亿美元利润汇回国内。个人所得税最高一档的税率也将由接近40%降至33%
    特朗普现在提出的与其说是一项税收计划,不如说是政府将据之与国会谈判的粗略原则。即便如此,特朗普没有提出任何封堵税收漏洞的实质性举措,更加丝毫不提削减支出,以填平他的提议将造成的资金缺口,这一点却也着实令人吃惊。据税收政策中心(Tax Policy Center)估算,新税改方案在未来10年内将给政府造成约2.4万亿美元的成本。这在政治上会让共和党人难以接受,因为他们承诺过只支持不影响财政收入的税改。
    政府说,减税将带来经济增长,从而抵消税收收入下降的影响。这是借用了里根的顾问亚瑟•拉弗(Arthur Laffer)的观点。虽然说减税应该会对需求构成短暂的刺激,但过去20年里没有证据表明减税能持续地促进经济增长。政府在2001年和2003年的减税并未让经济出现增长。奥巴马时代的减税也一样。而在1990年,在老布什增税后,国内生产总值(GDP)增长连续5年提速。克林顿任总统期间,在增税的同时经济实现了强劲增长。历史并不支持拉弗的观点。世界上没有能够让减税“自行补偿”的点金术。
    另一方面,减税却不削减支出总会造成赤字。就这一点来说,特朗普的提议颇像注射了兴奋剂的“里根经济学”(Reaganomics)。里根在上任时承诺实施小政府和低税率政策。他通过了减税和税改方案,封堵了许多漏洞。但他花了太多钱,以至于在他的第一个任期内,赤字与GDP的比例提高了一倍。他于是上调营业税、工资税和能源税,减少了一部分赤字。在总体公共债务负担比里根时代高得多的当下,特朗普将使赤字再次增加。此外,这也将与美联储产生冲突,后者可能以加息来应对失控的赤字。
    无论如何,认为美国经济不堪税收重负的想法是不符合实际的。无论是以历史标准来看,还是与其他富裕国家对比,美国税负都很低。联邦、州和地方各级政府的税收收入总和约为国民产值的26%。在经济繁荣的德国,该数字为37%
    如果2018年中期选举前经济增长状况没有改善,共和党可能会失去对国会的控制。理想情况下,削减企业税会导致资本投资增加、刺激经济扩张。针对性强的减税措施确实可能产生这种效果,但全面降低整体税率往往不能。上世纪50年代时,个人所得税的最高边际税率是90%,企业税率是50%以上。如今两者均在35%左右。许多个人和企业利用税收漏洞,实际税率远远低于这个水平。然而,上世纪50年代实际GDP和实际人均GDP的增速均为本世纪头十年的两倍多。正如巴菲特指出的,人们投资是因为他们认为能赚钱,而不是因为税率的缘故。
    特朗普试图通过减轻美国企业负担来加快经济增长,他提出的这一税率比众议院共和党领导人寻求实施的公司税税率还要低。
    针对资金汇回实施一次性减税,可能会促使企业把在海外的一大部分现金转回美国。但上次在2004年实行类似举措后,汇回的资金很多被用于股票回购,而不是投资。如果再次发生这种情况,结果可能会提振金融市场,而不是实体经济。只有在企业确能证明,它们在把汇回国的很大一部分资金用于资本投资的情况下,针对资金汇回的减税政策才应被认可。
    在2016年总统竞选期间,共和党承诺减税和削减赤字。但他们通过废除“奥巴马医改”(Obamacare)推行税改的首个尝试(表面上说是医保方案,实质上是税改)失败了。如今,特朗普总统的提议无异于以非生产性的方式扩大赤字。他越来越像信奉涓滴效应的传统保守派了。无论想法多神奇,都无法改变他的预算将收支不抵的事实。
    译者/何黎

胡少江:郭文贵引发对习近平和王岐山的围观

(中国禁闻网,20170428日)
    中国商人郭文贵与北京权贵之间“恩怨情仇”的闹剧越演越具有吸人眼球的效果。前不久,郭文贵在明镜电视台的采访中点名叫阵中国公安部常务副部长傅政华,上周又在接受美国之音直播采访时再爆猛料,声言中国领导人习近平指示调查中共二号实权人物、反腐运动的头号负责人王岐山家人的腐败情况。
    郭文贵抛出王岐山内侄姚庆持有海南航空的股份和与大陆女模特在昂贵的私家飞机上高空做爱的花边新闻,还出示了姚庆和该模特乘坐私人飞机的登记文件。由于海南航空是在王岐山曾经任职的海南和中国建行的鼎力支持下发展起来的,这则新闻或多或少暗示了王岐山对姚庆的腐败行为难逃干系
    暂且不论郭文贵所报“内幕消息”的真假,这则爆料一经面世,就引起了舆论的强大反响。迄今为止,中国反腐运动所采取的是一种完全“人治”的方式,执政者断然拒绝将共产党和最高领导人置于法律监管之下,因此不少民众对反腐的公正性和反腐效果持质疑态度。
    与此同时,中国庞大而腐败的官员系统也对最高领导人采取的选择性反腐感到人人自危。对现有政治体制不满的民众和对最高领导人不满的官员共同形成了一个“郭文贵事件”的巨大围观群,在不知不觉中,习近平和王岐山发现自己成了被围观和起哄的对象
    截止目前为止,郭文贵虽然尚未拿出完整的证据,但是他的行为已经让由于不同的原因和从不同角度对中国反腐运动不满的民众和官员们有了巨大的想象空间。毫无疑问,由于统治合法性的缺失和全面政治腐败的积重难返,仅仅是这个想象空间就足以形成对中国执政者的进一步伤害。
    这是一种所谓的“二次伤害”,已经被揭发出来的大大小小的官员们的腐败行径令人憎恶,郭文贵此次提供的想象空间则进一步引导人们去思考,在中国现有制度下,“没有最腐败,只有更腐败”。人们很难不延伸想象:与已经倒台的腐败官员们相比,仍然坐在台上的官员的腐败程度可能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除此之外,人们从郭文贵的爆料中也很容易产生另一个联想,习近平、王岐山在连手通过反腐巩固政治权力的同时,他们之间似乎也正在进行着紧张的政治角力。由于对中共政治局势举足轻重的十九大将在今年底举行,中国政治舞台上目前两大最强实力人物的角力理所当然地将成为十九大的重要变量。
    对习近平而言,为了巩固自己的政治权力,他在清除了薄熙来、周永康、令计划、郭伯雄、徐才厚等政治对手和削弱了江、胡两大政治竞争派别的实力之后,现在需要防范的似乎是王岐山。且不论王岐山本人是否有意与之争锋,仅是“功高盖主”一项,就足以成为王岐山离开政治舞台的一股强大推力。
    从郭文贵提供的零碎证据和细节故事看,他竭尽全力地把事情搅大,一方面是出自求生本能的“作困兽斗”,另一方面也许并非完全是空穴来风。在中国的政治生态下,这个曾经对国家安全部长和省级政法委书记呼来喝去的人物,手上掌握一些中共高层腐败的证据应该不会是什么难事。对此,围观的人群正在拭目以待。

胡平:反习王派的最后机会

(自由亚洲电台,2017-04-27) 
    郭文贵事件的最大看点是,它最终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是象王立军事件那样触发中共上层一场权斗呢,还是象巴拿马文件那样,仅在海外媒体热议一阵,而北京官场波澜不惊。
    郭文贵爆料一事并不出我的意外,让我略感意外的倒是这种事怎么今天才发生。
    六四后,中共上层,尽管彼此勾心斗角,但在大面上尚能维持局面,就是靠的恐怖平衡:大家都在一条船上,你好我好大家好;如果你硬要把别人推下水,别人一挣扎一反弹,船就给折腾翻 了。20年前,国内出版了一部据说是影射陈希同案件的政治小说《天怒》,书中一位官二代有恃无恐地宣称:“要动我爸爸(市委书记,据说是影射陈希同)也没那么容易。把他逼急了,他抖落出几件就得惊天动地!上面能不保他吗?敢不保他吗!不保,就一块儿玩完!”
    可是陈希同还是被打倒了,也没见他抖落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习近平上台近5年,打下一大批大老虎。就以周永康和令计划为例,此二人多年执掌机要,手里想必有一大堆其政治对手的猛料。习近平打倒他们也是费了些周折,不过最终还是打倒了,而且几乎是“满门抄斩”,但我们并没有见到他们抛出什么猛料。按说令计划的兄弟令完成早就逃到美国了,据说握有“政治核弹”,但至今也未见任何动静。
    为什么该发生的事情老是没发生呢?说来原因也并不复杂,因为当局为了防止被整肃的一方对外爆料,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其手段之一就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你逃到言论自由的海外,你的家人还在国内,谅你不敢做声。令完成不敢爆料,想来就是害怕当局对令计划等亲属下毒手。郭文贵也有一大票亲属部下在当局手中当人质,但郭文贵就是不受这份要挟。这种决绝的气概,一般人是做不到的。现在,郭文贵站出来了。该发生的事情终究发生了。
    其实,要说爆料,先前也有过不少爆料。海外中文媒体书刊,英文的主流媒体,还有国际调查记者同盟之类组织,先前都爆过很多。但相比之下,郭文贵的爆料具有更 大的杀伤力,因为他爆的料更生猛更吸人眼球,因为他把矛头直指反腐运动主帅王岐山,另外也因为他是以真身出场的。先前海外媒体的爆料,想来也是内部的知情人偷偷送去的,但因为当事人自己不露面,无法以自己的身份证明材料的可靠,其效果就会小得多。
    很有讽刺意味的是,为了打击郭文贵,国内官媒发表了不少揭发批判文章。殊不知这些揭发批判文章,不但在客观上提高了郭文贵在国内的知名度,增加了一般民众对郭文贵事件的关注度,而且还从反面提高了郭文贵爆料的可信度。因为官媒告诉我们,郭文贵和国安部有特殊关系,郭文贵是权力猎手,惯于抓住权力的睾丸,等等。这岂不是等于承认,郭文贵其人确实具有一般人所不具有的获取中共高官隐秘信息的门路和能耐吗?这岂不是从反面提高郭文贵爆料的可信度吗?
    不过我要提醒的是,尽管郭文贵的爆料具有很大的杀伤力,但是由于当局对信息的严密管控,国内知道郭文贵爆料的民众不会太多,很难形成强大的舆论压力,达到倒逼的效果。而当局对境外爆料的一贯态度是不理睬不回应。用《环球时报》的话就是“不能让境外媒体设置中国的反腐议题”。这反过来也就是说,除非在中共上层有人把郭文贵爆的料摆上桌面,提上议程,否则,郭文贵的爆料就不会起到多大的作用
    面对习近平王岐山的选择性反腐、以黑反腐,中共内部不满者大有人在,且越来越多。可是4年多来,习王的反腐运动,虽是打打停停,不时陷入胶着,但总的来说还是步步推进的。由此观之,反习王一派力量有限或是缺少整合,否则不会落得今天这般被动。不过话说回来,习王的反腐越是成功,树敌就越多,潜在的反对者就越多,可能的反弹就越大大。郭文贵当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郭文贵的爆料最终会导致什么后果,目前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很明显,对于反习王派来说,这是他们的最后机会。

Thursday, April 27, 2017

纪思道:特朗普的减税政策其实是一场抢劫

(纽时中文网,2017427
    如果你是一位不受欢迎程度达到历史新高的新总统,支持率比此前的历史最低水平还要低14个百分点,正面临就俄罗斯帮你当选的方式展开的调查,而且媒体对你就职100天的评价是当代最差的总统,你会怎么做?
    嘿,宣布减税啊!
    你宣布了一项会让自己获得极大好处的减税计划,这符合你一贯自私自利的风格。想想自己能节省下几百万美元!已经感觉好多了吧!
    我对特朗普总统能设法将一个税收改革方案通过、使之变成法律深表怀疑,这倒是件好事。特朗普的新税收“计划”(更像一个是为一项计划制定的极为模糊的计划)是送给像他这样的亿万富翁的礼物,是不负责任、厚颜无耻且有损预算的。
    这与白宫所说的“创造工作机会”无关。如果有关,它或许会削减工薪税,那才能真正地鼓励企业招人。相反,它是给最富有的美国人拿出一大笔钱——这下财政赤字是跑不了了!如果共和党人在对财政赤字和债务状况那样痛心疾首之后,转而支持了这项“计划”,我们就该给他们建一座“虚伪大纪念碑”。
    特朗普的税收“计划”是对他的选民的背叛。他一边谈论帮助普通美国人,一边却让跟他一样的大亨变得更加富裕。
    比如,税收计划承诺帮助支付儿童看护费用,这是好事,因为这对低收入家庭是一个巨大的负担,尤其是单身妈妈们。但特朗普没有解释他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提供帮助。
    或许他最终会提供一些细节,但无党派机构税收政策中心(Tax Policy Center)今年2月发布的一项研究显示,根据他在竞选期间提出的税收计划(总的来说,看起来跟最近这个差不多),能得到这类帮助的低收入家庭不足10%。报告还提到,在竞选期间提出的计划之下,年收入在1万至3万美元之间的家庭能得到的儿童看护补助平均只有10美元。
    公平地讲,特朗普的提议的确包含一些合理的成分。提高工资免税额是精明的做法,能将一切变得简单,减少欺诈和做记录的需求,因为数百万人将不再需要列减税项目。
    但特朗普这项“计划”的核心是减少企业和富人的税收。它将取消替代最低税,如果没有这项税收,特朗普2005年缴纳的税额本会不足收入的4%;有这个税,他则要支付25%
    保守主义者强调,美国官方的最高企业税率定得太高了,他们说得有一定道理。据税收基金会(Tax Foundation)统计,美国企业的最高税率——近39%,其中联邦税率35%,州平均税率略高——是全世界最高的之一。
    但这么讲很有误导性,因为大多数企业不会支付那么高的比率。政府问责局(Government Accountability Office)发现,三分之二的活跃企业并不支付联邦税。就连盈利不错大企业支付联邦税的平均比率也只有14%——据公民税收正义组织统计,波音(Boeing)、威瑞森(Verizon)和通用电气(General Electric)Priceline有五年时间不曾支付联邦所得税。
    有许多研究显示,美国企业的有效边际税率跟其他工业化国家处在同样的范围内(有的说更低一点,有些说更高一点)。
    所以,没问题,让我们在降低官方企业税率的同时减少税收漏洞,但不要假装这将创造无数新的工作机会。
    这项税收计划将产生的重大影响在于,它会赋权给一些非常富有的人,因为这个计划还存在另外一点欺诈成分:特朗普显然会允许一些企业主通过缴纳税率低得多的企业税来逃避个人所得税。换句话说,大亨们会试图调整自己的收入结构,以15%的企业税比率缴税,而非以最高39.6%的个人税率缴税。
    这不是税收政策,这是抢劫。
    然后他们还要取消遗产税。白宫一本正经地谈论要保护家庭农场等小生意,别逗我们了!目前的遗产税只对身家超过1100万美元的夫妻有影响。只有约千分之二的美国人会受到影响——但遗产税的确可以限制不平等情况加剧,能确保那么一点点的公平,因为丰厚遗产中的许多财富一直没有被征税。
    财政部长史蒂文·努钦(Steven Mnuchin)表示,特朗普的税收“计划”有一部分可以“用增长”来买单——意味着他并不知道如何为它买单。税收政策中心研究了特朗普在竞选期间提出的税收计划,发现它会导致联邦债务在最初十年里增加至少7万亿,至2036年将超过20万亿美元,这会减慢经济增长,而非提高增长率。要客观理解后一个数字,那便是平均每个美国家庭额外背上16万美元的债务。
    实际上,我们要从中国等国家借钱,为特朗普和他的下属填补巨额减税留下的窟窿。这是民粹主义吗?
    翻译:常青

“断播事件”后郭文贵继续网上大鸣大放

 BBC中文网,2017-4-27
    按:此文把自媒体与文革中的大字报、毛时代的“四大”混为一谈,肤浅。
    美国之音对富商解密者郭文贵直播采访突然被掐,可能使揭秘者更加依赖自媒体继续爆料。郭文贵说,他正源源不断收到来自国内的举报材料,俨然已成为揭秘爆料中心。
    419日美国之音对富商解密者郭文贵直播采访突然被掐令华语受众不满,也令美国新闻自由也成了争论焦点。有人在社交媒体推特上评论说这是“美国政府干涉、压制新闻自由的活生生案例“,还有评论说是中国政府干涉了VOA的新闻自由“,因为中国向美国施加了压力,防止郭文贵爆料。
    观察人士认为,美国之音断播事件暴露了中共渗透海外媒体之严重。大部分评论批评美国之音断播违反了美国宪法保障的言论自由和新闻自由,认为在美国这个自由社会,国会不应该容忍各种势力对言论自由的打压。但触及言论自由相对性的评论并不多。
    英国著名报人查尔斯·斯科特100年前也说过:评论是自由的,但事实是神圣的。这句话至今被《卫报》评论版奉为圭臬。美国的社会学者和政客莫伊尼汉也表达过相同的意思:“所有人都有权发表自己的意见,但无权发表'自己的事实'“。
    这些话强调言论自由的权利不能离开尊重事实,言论自由不能绝对。英美社会一般认为言论自由要受所谓“伤害原则“制约,即在文明社会里面言论自由的权利不应该妨碍或侵犯其他人的正当权利,不能侵犯他人隐私和名誉等权利。
    媒体是言论表达的载体,因此媒体或新闻自由对言论自由至关重要,但新闻自由并不完全等同于言论自由。主流媒体,特别是受政府和公共资助的媒体应该对公众负有更大责任,确保播出内容事实准确和客观公正。
            双重标准?
    美国之音直播郭文贵采访被断播招致批评后,美国之音高层坚持说他们没有屈从任何外部压力,他们只是按照编辑方针不允许美国之音节目上的嘉宾在没有提前通知当事人给他们回应机会的情况下对有关人做严重指控,这包括对政府高官的指控。
    但“广播理事会观察“(BBGWatch)博客文章对美国之音高层在断播事件后作出的解释提出质疑。作者认为实际上美国之音领导层对美国经过民主选举的政客,如特朗普总统和参议员伯尼·桑德斯的报道就没有恪守同样的编辑标准。美国之音的许多报道也并没有事先通知相关的美国政客给他们作出回应的机会。
    但在这次事件中美国之音突然那么关切未经选举的中共领导人的声誉受损,令文章作者感到匪夷所思。显然作者意在批评某种双重标准,不过作者并没有说明:对不民主国家及其领袖和官员进行报道时,媒体是否就可以偏离公正的编辑方针。
    据知情人分析,美国之音断播事件说明了公司高层对如此重大的爆料采访没有足够了解,也没有发挥应有的领导作用;美国之音中层管理沟通职能欠缺,一线记者的责任可能是没有能够同被采访人达成对广播方有利的采访条件。
    明确意识到自身的巨大新闻价值的郭文贵对媒体采取了强势态度,要求媒体采访用直播不加编辑的形式播出,避免其爆料内容被改动或歪曲。
    但类似美国之音断播事件可能令这位富豪揭秘者意识到主流媒体并非做惊天爆料的最好渠道。在美国之音断播后,他随即发布视频严厉批评了美国之音。
            “新媒体“
    像特朗普在竞选总统期间谴责主流公司媒体报道虚假消息对他进行歪曲,利用社交媒体绕开所谓精英媒体的过滤同公众直接沟通一样,郭文贵也在利用推特,脸书和youtube等社交媒体,蓄积大量粉丝和追随者,扩大自己的爆料影响。
    在美国之音断播事件后,他的推特粉丝从6-7万迅速增加到了10万多。周三(426日)他的推特账号一度中断了4个小时。虽然推特管理方没有对媒体闻讯做出评论,但报道说可能是郭文贵在爆料时透露了中共高层及家人的个人信息,未经本人同意,公布此类信息在推特上属于违规行为。
    自媒体和社交媒体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变革,有利于避开传统主流媒体控制和精英媒体的编辑过滤。新媒体因其大众性,自发性和公开性,类似于过去的群众“大字报“。过去的“大字报“通过不同群众组织大量油印翻印,通过串联活动迅速扩散传播。
    自媒体和“大字报“一样常常具有很强的攻击性,但由于缺乏统一管理,也容易造成子弹乱飞,伤及无辜的局面。郭文贵在推特上爱说“让子弹飞一会“,似乎对自媒体的攻击力信心十足。他还夸口说,他所掌握的中共高层黑幕,足够引发千万人上街抗议。
            “大字报“
    50年代中国曾经搞过的“大鸣大放“和“大字报“的舆论表达形式在文革时候发展成了“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的所谓“四大“自由。如今新媒体爆料吸引的吃瓜群众的执著程度不亚于过去参加“大字报“批判的群众的“革命热情“。
    过去“大字报“的批判对象中相当一部分是官僚的特权和腐败,当然这种舆论自由也成了当时的政治斗争工具。对于这段历史,一种说法是毛泽东利用群众大字报整肃走向腐败僵化的庞大中共官僚机器,另外一种说法是大字报和文化大革命运动不过是毛泽东打击异己,专权的手段。
    “四大“的言论自由曾经被写入1975年和1978年宪法。“大字报“在1976年的天安门事件和两年后的“西单民主墙“运动中都发挥了重要作用。 虽然“四大“自由在1980年被中共取缔,但“大字报“仍然在1989年天安门抗议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许多文革红卫兵喜欢的口号和毛主席语录成了1989年许多学生示威者使用的口号。
    过去毛泽东下面的红色官僚体系及其领导人成为“大字报“的主要揭批对象,现在当初那些红色官僚的下一代(“红二代”)和新官僚成为目前神秘富豪通过新媒体爆料的主要对象。郭文贵爆料开始涉及除最高领导人习近平以外的中共最高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