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弗里德曼：习近平、普京和特朗普：三个强人傻瓜

 （纽时，2022-03-23）

        过去五年堪称是比较政治学的大师班，因为前所未有的事情就在我们眼前同时上演：普京、习近平和特朗普，这三位全世界权势最大的领导人，只为在规定任期之外继续掌权，各自都走了极端。一人失败了。另外两人取得了成功。而他们的故事在很大程度上揭露了我们当今世界的样貌。

        特朗普因为一个非常简单的原因失败了：尽管他试图诋毁选举结果，并煽动支持者恐吓议员，胁迫他们帮助自己扭转选举失利，但美国的制度、法律和规范迫使他在四年任期结束后放弃了权力——哪怕是勉强为之。

        到目前为止，普京和习近平走得要更顺利一些。他们不受制度和民主规范制约，制定了新的法律，让自己成为了实际上的终身领袖。

        他们的国家真值得同情。

        谁都知道民主国家如今遇到了问题，但它们仍拥有专制国家所缺乏的东西——比如改变路线的能力（通常是靠更换领导人完成），以及在采取行动之前公开审议和辩论不同观点的能力。在这个科技与气候变化都持续加速的年代，这些特质也尤为珍贵。普京和习近平都年近七旬，随着他们越来越老且越来越成为孤家寡人，决策能力越来越强的可能性是极低的。

        然而，普京还是在2020年挟杜马以从实质上取消他的任期限制，让他能在2024年再度竞选总统，并有机会一直任职到2036年。习近平在2018年推动他的人大代表们修改中国宪法，彻底废除了主席任期的限制，让他得以永远正式留任——假如他在2023年的全国人大上连任主席的话。可以预计他能做到。

        邓小平在1982年对中国的主席任期设下了连任两届的限制，就是为了防止出现另一个毛泽东，后者的专权和个人崇拜导致中国长期贫苦孤立，残酷祸乱时有发生。习近平已经突破了这个障碍。他觉得自己是不可或缺且永远正确的。

        但正如我们清楚所见，普京在乌克兰战争中的表现堪称一个生动活现、耳目昭彰的宣传广告，证明了一个相信自己不可或缺且永远正确的终身总统是多么危险。

        乌克兰战争是普京的战争，而他在所有问题上都出了错：他高估了自身武装部队的实力，低估了乌克兰人为自由而战、不惜牺牲性命的意志，也完全误读了西方政府和企业团结一致支持乌克兰的意愿。要么是害怕揭露真相的助手在给普京灌输胡话，要么是普京对他的永远正确过于自信，以至于他从未质疑过自己，也没有让政府或社会做好准备，应对他的发言人所谓的西方制裁挑起的“前所未有的”经济战。我们能够肯定的是，他封锁了所有媒体批评，让俄罗斯人几乎不可能用投票权惩罚他的野蛮愚昧。

        中国则更正经一些，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已有约8亿中国人摆脱了极端贫困。然而，专制的危险正在显现。习近平不愿对新冠疫情的起源——很可能在武汉——进行严肃调查，连与全世界分享任何发现都不行，他似乎在担心这样做会反映出他领导能力的不足。他对封锁策略以及中国疫苗——针对奥密克戎变异株的效果似乎不如其他疫苗——的依赖，如今已经严重影响了他的经济。

        习近平与普京的俄罗斯结盟的赌局很快也形势不妙起来。这两位领导人于2月4日在中国冬奥会开幕式上会面之时，发布了一份声明，宣称“中俄友谊没有止境，合作没有‘禁区’”。

        普京必然将这没有止境的友谊当作中国对他入侵乌克兰的认可，但这显然让习近平举棋不定、顿足不前。中国是俄罗斯和乌克兰石油、玉米和小麦的主要进口国，因此，俄罗斯的入侵推高了这些产品和其他食品的进口成本，同时也打击了中国股市（不过它正在反弹）。此举还迫使中国对俄罗斯在乌克兰的肆虐行径表现得无动于衷，让北京与中国最大贸易伙伴欧盟的关系出现裂痕。

        我不知道现在有多少北京官员在窃窃私语道：“如果这就是有一个终身主席的下场……”

        令我感到欣慰的是，外交政策中最陈词滥调的说法之一已被视作无稽之谈，即中俄领导人无比精明，总像国际象棋大师一样玩博弈游戏，而对外策略乏味简单的愚蠢美国人只知道如何下跳棋。

        实际上，在我看来，普京可不是在下国际象棋，而是在玩俄罗斯轮盘赌，而且他气数已尽，直接给俄罗斯经济的心脏打出一个洞。习近平则似乎动弹不得，搞不明白该玩什么游戏，因为他内心想要对抗西方，但头脑却告诉他承受不起这么做的后果。因此，面对“二战”以来欧洲遭遇的最严重战争罪行，中国保持了中立。

        与此同时，角落里“瞌睡乔”一直在玩乐高——有条不紊地叠加一个又一个因共同价值观和威胁而团结的盟友，建立了一个稳固的联盟来应对这场危机。

        简而言之，至少在目前，权力定期更替的混乱民主国家在谋略上胜过了终身领袖，后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扼杀所有异见来源。

        在全球各地的民主运动都停滞不前的当下，这种反差来得正是时候。斯坦福大学民主研究专家、《逆风：在俄罗斯的愤怒、中国的野心和美国的自满中拯救民主》一书的作者拉里·戴蒙德认为，自“二战”以来，全球民主的演变经历了几个阶段。

        “二战”后，美国及其西方盟友的上升势头强劲，民主也在全球传播，直至冷战才陷入停滞，并在上世纪60年代出现实质上的倒退，这是亚非拉美军事和政府政变浪潮的结果。但在葡萄牙、西班牙和希腊的独裁政权倒台之后，另一波民主浪潮于上世纪70年代中期开始。民主也蔓延至亚洲，并差点来到中国的天安门。此后，1989年柏林墙的倒塌在东欧、中欧以及俄罗斯都掀起了另一波民主浪潮。

        但戴德蒙告诉我，自2006年开始，由于中东的两场战争和2008年金融危机，还有中国经济的惊人崛起，美国的实力被削弱，民主进入了“全球衰退”。“中俄反复推动这样一种叙事：‘民主国家软弱无力，在道德和政治上都十分腐朽。它们解决不了问题。威权主义才是未来趋势。’”

        戴德蒙补充说，现在的问题变成了：习近平和普京在2月4日的宣言——“阐述他们的‘民主’制度优于已经破产、软弱无力的自由民主国家的一切理由”——难道已经是他们专制统治的巅峰吗？

        因为有一点已经再明确不过，戴蒙德打趣道：普京和习近平近来的失算“让威权主义的名声变差了”。

        但要持续地扭转这股威权主义浪潮，两个重要前提必不可少。一是普京对乌克兰的入侵以失败告终。这可能导致他失去权力。诚然，一个没有普京的俄罗斯也许不会更好——甚至可能更糟。但若是看好的那面，如果克林姆林宫有了一位更像样的俄罗斯领导人，这个世界都会变得更好。

        第二个前提则更为关键：美国需要证明自己不仅善于结成海外同盟，而且也能在国内重新建立起健康的联合体——实现政府良好治理、经济增长、无争议的权力转移以及一个更完善的联邦。正是因为过去曾拥有这样的能力，我们才得到了世界的尊重与效仿。我们曾是那样的——现在也可以那样。

        若真能如此，音乐剧《汉密尔顿》里我最喜欢的歌词就完全能派上用场了。那是乔治·华盛顿向亚历山大·汉密尔顿解释他为什么自愿离任而不再竞选第三个任期的一幕：

        华盛顿：“如果我们把这件事做好/我们就能教会他们该如何离开，/你和我——”汉密尔顿：“总统先生，他们会说你软弱。”华盛顿：“不，他们会明白我们的强大。”

纽时：专制制度终将衰落

 （David Brooks，2022-03-24）

        乔·拜登认为，民主与专制之间的斗争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决定性冲突，这是正确的。那么，哪种制度在压力下表现更好呢？

        在过去的几年里，专制统治似乎占了上风。在专制政体中，权力是集中的。领导者能够迅速应对挑战，果断转移资源。中国向世人展示了专制能够带来大规模繁荣。专制在全球取得了发展，而民主却在继续衰落。

        另一方面，在民主国家，权力是去中心化的，且时常是两极化和瘫痪的。美国的政治体系公信力下降，功能失调。一个本土准独裁者赢得了白宫。学者们写了一些《民主如何死去》之类的畅销书。

        然而，过去几周的情况颇具启示性。很明显，当涉及到政府最重要的职能时，专制制度有严重的弱点。现在不是高呼民主必胜的时候；而是对威权主义的无能乃至可能的不稳定性进行评估的时候。威权主义的弱点是什么？

        众人的智慧胜过狂妄自大者的智慧。在任何系统中，信息如何流动是一个基本的表征。在民主国家，决策通常或多或少是公开的，有成千上万的专家提供事实和意见。去年，许多经济学家说通货膨胀不会成为问题，但拉里·萨默斯等人说会成为问题，事实证明他们是对的。我们仍然会犯错误，但系统会吸取教训。

        在专制国家，决策往往是在一个封闭的小圈子里做出的。信息流被权力扭曲了。没有人会对高层说他不想听的东西。俄罗斯在乌克兰问题上的情报失误令人震惊。普京不知道乌克兰人民想要什么，不知道他们将如何战斗，也不知道他自己的军队是如何被腐败和贪污分子摧毁。

        人们想获得最美满的人生。如今的人都希望拥有充实、丰富的生活，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潜力。自由主义的理想是让人们尽可能自由地构建自己的理想。专制政体为了秩序而限制自由。因此，许多最优秀和最聪明的人正在逃离俄罗斯。美国驻日本大使拉姆·伊曼纽尔指出，香港正在遭受毁灭性的人才流失。彭博社报道称，“教育、医疗保健甚至金融等行业的人才流失所带来的影响，可能会在未来几年让当地居民感受到。”目前，美国机构中来自中国的顶级人工智能研究人员几乎与来自美国的一样多。只要有机会，有才能的人就会去往让自己有成就感的地方。

        体制内的人变成了黑帮分子。人们通过无情地服务于组织和官僚机构在专制制度中脱颖而出。这种无情使他们意识到其他人可能更无情、更善于操纵，因此他们变得偏执和专制。他们常常把权力个人化，所以他们就是国家，国家就是他们。任何异议都被视为对个人的侮辱。他们可能会实践学者们所说的“消极选择”。他们不雇佣最聪明最优秀的人。这些人可能具有威胁性。他们雇佣的是最笨、最平庸的人。就这样得到一个由三流人员组成的政府（看看俄罗斯军队的领导人）。

        民族国家主义的自我陶醉。每个人都有崇拜的东西。在自由民主国家，对国家的崇拜是特殊的，对自由理想的普遍热爱可以制衡它。随着共产主义的灭亡，威权主义失去了普世价值的一个主要来源。对国家荣耀的追求带有一种令人迷醉的原教旨主义。

        “我相信激情，相信激情理论，”普京去年宣称。他还说：“我们有一个无限的基因密码。”“激情”是俄罗斯民族学家列夫·古米廖夫创立的一种理论，认为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精神和意识形态能量水平，都有自己的扩张精神。普京似乎相信，俄罗斯在一条又一条战线上都是出类拔萃的，而且“正在前进中”。这种荒诞的民族主义误导人们去追求远远超出他们能力范围的野心。

        反对人民的政府是走向衰落的秘诀。至少在理论上，民主的领导人是为选民服务的。专制领导人在实践中则是为他们自己的政权和持久统治服务，即使这意味着忽视人民。托马斯·宝利基、塔拉·坦普林和西蒙·威格利阐明，在最近向专制过渡的国家，预期寿命的提高速度已经放缓。理查德·容阿平和约差·O·米埃罗对76个国家的400多名专制者的研究发现，专制者的年龄每增加一年，其国家的经济增长率就会下降0.12个百分点。

        当苏联解体时，我们得知中情局夸大了苏联的经济和军事实力。通过中央集权来成功管理一个大社会是非常困难的。

        对我来说，教训是，即使我们面对中国这样迄今为止很成功的专制国家，我们也应该学会耐心，相信我们的自由民主制度。当我们面对像普京这样的帝国主义侵略者时，我们应该相信我们现在的应对方式。如果我们稳步、耐心而无情地加大经济、技术和政治压力，这个政权固有的弱点就会越来越严重。

大纪元：大陆结婚登记数创36年来新低

 （大纪元，2022-03-21）

（大纪元记者刘毅综合报导）中共民政部最新发布的数据显示，2021年大陆结婚登记为763.6万对，这是自1986年开始公布结婚登记数据以来的新低。

        中共民政部官方网站3月18日发布的《2021年4季度民政统计分省数据》显示，2021年中国结婚登记数据为763.6万对。界面新闻20日报导，该数据创下民政部自1986年公布结婚数据以来的历史新低。

        大陆结婚人数在2019年跌破1000万对，2020年跌破900万对，2021年又跌破800万对。

        2021年，结婚数降幅最大的是湖南省，减少15.5%，青海、天津、河北、安徽、江西、福建的降幅也超过10%。只有新疆、西藏、山西的结婚数比上年增加。

        人口学专家易富贤表示，结婚人数下降的原因有多种。首先是育龄妇女人口减少，其次是婚育年龄推迟也是重要原因，比如安徽省妇女初婚年龄从2008年的26岁推迟到2021年的 30.73岁。此外，婚育观念改变，比如单身比例增加，也对结婚人数变动产生影响。疫情带来的不确定性，也影响人们的婚育计划。

        《财经》杂志报导，中国人口学会副会长、南开大学经济学院人口与发展研究所教授原新表示，可以预见随着结婚人数逐年减少，将直接压低出生人口数量，对家庭领域的消费产生一定影响。

        通过调查显示，在大城市，很多适龄结婚女性表示很难找到让她们心仪的男子，与其凑合还不如先拼几年事业，等遇到合适的人再说。

        33岁的郑立寒目前是一名心理咨询师，是典型的北漂，她表示：“结婚、不婚，都是走走看看，没有遇到合适的就（先）单着。”

        2019年出版的《单身时代》一书中，复旦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社会学系特聘教授王丰估计，在中国的城市中，至少有700万年龄在25岁至30岁之间的女性从未结过婚，她们都集中在一线城市里，北京、深圳和上海排在前三位。

        农村的男青年则被彩礼难倒。武汉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研究员杨华透露，2020年底，在湖南农村老家时听到一个故事，他们家村落旁边的工地上，一位中原籍中年工人深夜痛哭，小包工头跑过去问起原因，这位工人说，他有三个儿子，都到了结婚年龄，大儿子结婚时，女方要了30万元彩礼，按照这个价格，即便彩礼不涨、女方不要新房，无论他怎么努力，后半辈子也赚不到二儿子、三儿子结婚时彩礼是60万元。

        杨华在一项研究中表示，农村出生男女性别比失衡的社会后果并不是一开始就显现出来，而是等待“80后”进入适婚年龄后才逐渐暴露出来的，而“90后”“00后”超常规性别比的局面就更严峻，其直接后果是一大批适婚男子无法找到配偶。

        据民政部统计，2019年，中国单身成年人口数量高达2.6亿人，其中有8000万人处于独居状态。

托马斯·弗里德曼：充满“惊喜”的乌克兰战争

 （纽时，2022-03-17）

        每场战争都会发生出人意料的事情，但在普京对乌克兰的战争——以及间接对整个民主西方的战争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到目前为止，普京遇到的都是出人意料的坏事，而出人意料的好事则留给了乌克兰及其在世界各地的盟友。

        为什么会这样？嗯，我很确定，当普京策划这场战争时，他假设在三周后就能在乌克兰议会发表胜利演讲，欢迎它回到俄罗斯母亲的怀抱。他可能还假设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将流亡到波兰，住在一个爱彼迎出租屋，俄罗斯军队还在清理热情的乌克兰人扔来的鲜花，而普京和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将击掌庆贺，他们让北约和“瞌睡乔”看到了将由谁来制定未来国际体系的规则。

        相反，乌克兰人给了俄罗斯人上了一课，关于为自由和自主权而战斗和牺牲的一课。普京犹如把自己锁在了无菌隔离室中，可能在担心任何靠近他的俄罗斯军官都有可能向他开枪。泽连斯基将以虚拟方式向美国国会发表讲话。而且，全球化不但没有结束，全世界的个人都在使用全球网络以完全出乎意料的方式关注和影响战争。只需点击几下，他们就可以汇款支持乌克兰人，再敲几下键盘就可以告诉从麦当劳到高盛的所有人，他们必须从俄罗斯撤出，直到俄罗斯士兵撤出乌克兰。

        还有另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情，几乎不在任何人——尤其是中国和俄罗斯——的预料之中。中国依靠自己的疫苗来对抗Covid-19，并采用清零和立即隔离政策防止新冠病毒传播。可是，中国疫苗似乎不如其他新冠疫苗有效。而且由于中国的隔离策略，人们没能从先前的暴发中得到免疫力，病毒现在正像野火一样在那里蔓延。正如《纽约时报》周二报道的那样：“由于新型冠状病毒奥密克戎变异株的暴发，包括北京、上海和深圳在内的中国各省市的上千万居民被封锁。城市之间的旅行被切断，生产线停工，商场关闭。”

        这会导致什么？消灭对原油的需求，并使原油价格下跌——周二跌破100美元，此前原油价格因乌克兰战争上涨接近每桶130美元。哪个国家除了原油以外几乎没有其他东西可以卖给世界，因此迫切需要高油价来为其战争提供资金？普京的俄罗斯。因此，中国的新冠防疫策略正在阻碍普京的油价战略——带给他的伤害可能不亚于美国的任何措施。我们之间的联系仍然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得多。

        现在我们已经度过了这场战争的开篇，意外不断出现。对我来说，最令人惊讶的三件事情是这场战争所揭示的非同寻常的残忍行为，振奋人心的勇气和善举。

        我从来没有幻想过，普京一旦发动这场战争，会在实现某个能让他自称“获胜”的目标之前主动收手。不管怎样，看到他如此迅速地让自己陷入沮丧，还是令人震惊的。在三周的时间里，普京从声称要将乌克兰从其“纳粹”领导下解放出来，把基辅带回它原本的俄罗斯大家园，变成了要摧毁其城市并无差别炮击其平民，以打破他们对他意志的抵抗。

        这位领导人称乌克兰及其人民是俄罗斯灵魂和结构的组成部分——拥有共同的语言、文化和宗教，但当他被那里的人抵制时，立即转向把这个地方炸成废墟——不对乌克兰人、世界或是他自己的人民做任何解释。他是如何做出这种转变的？

        这是被抛弃的情人表现出的或在“荣誉谋杀”中看到的那种恶毒的疯狂。而看到一个拥有大约6000枚核弹头的超级大国的领导人展现出这种疯狂令人目瞪口呆。这个人身上有些东西预示着会发生更多想不到的不祥之事。

        我总是对看似普通的人在战争中表现出的勇气感到惊讶——这里说的不仅是乌克兰人，还有那些拒绝接受普京谎言的俄罗斯人，他们知道他正在把他们变成一个被唾弃的国家。因此，我惊叹于周一晚上，俄罗斯国有电视频道俄罗斯第一频道的员工玛丽娜·奥夫扬尼科娃表现出的惊人勇气，她冲进俄罗斯收视率最高的新闻节目的现场直播中大喊：“停止战争！”并在女主播身后举起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他们在骗你。”她被审问，暂时被释放——可能是因为普京害怕让她成为烈士。

        玛丽娜·奥夫扬尼科娃——记住她的名字。她敢于说出沙皇没穿衣服。这是多大的勇气啊。

        最后，战争也揭示了非凡的善举。在这场战争中，一些人自发地利用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平台——房间共享网站爱彼迎。爱彼迎的高管表示，他们在3月初突然发现，他们的社区成员自发地以一种新颖的方式使用他们的平台——将其预订界面变成了自制的、个人对个人的外国援助系统。

        该公司称，在大约过去两周的时间里，来自165个国家的用户在爱彼迎上预订了超过43万晚的乌克兰民宿，他们无意入住，只是为了向这些乌克兰房东捐款，他们与其中大多数房东都素不相识。爱彼迎暂时免除了所有乌克兰民宿住客和房东的预订费用，因此这些预留款折合成了1700万美元，直接归房东所有。美国、英国和加拿大的住客预订量最大。澳大利亚、德国和另外几个欧洲国家也在前十之列。

        另外，截至周日，来自160个国家的约3.6万民众通过爱彼迎旗下的非营利组织Airbnb.org报名，欢迎逃离乌克兰的难民入住他们的家。

        美国国际开发署这样的大型机构绝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发挥如此大的作用。

        许多收到订房捐款的乌克兰房东都给捐赠者回信，建立了新的友谊，并让外国人更深刻地了解到这场战争的影响。什么也比不上亲自与躲在地下室的乌克兰人交流，并解释你自己为什么乐意租下那个地下室却不打算去住。它创造出的良善共同体无法单枪匹马战胜普京的坦克，但却可以帮扶那些决心抵抗的人，让他们知道，他们并不孤独——普京才是孤家寡人。

        这一切都并不令我感到意外。我一直认为，全球化并不只限于贸易。它也关乎国家、企业以及如今越来越多的个人在全球范围内建立联系和采取行动的能力。人类联络彼此的欲望是与生俱来的，而当今世界的永久连接也让人们每天都能更容易、更便宜地做到这一点。

        话虽如此，这场战争中的惊喜之所以令人如此意外，是因为连制造这些惊喜的人都意想不到。不过有一点要注意。未来还会有更多意外——而它们不会全是意外之喜。

艾睿：抓俄奸、抓法奸和抓汉奸

 （今日美政，2022-03-18）

        原本今天安排的内容是谈欧洲在失去了俄罗斯的天然气和能源供应之后，将在哪里找到替补的能源输入，将会面临怎样的物价上涨的压力。但普京同志周三的一次全国性讲话，让我这个历史爱好者很有感触。西方媒体将之称为“斯大林式的讲话”，而我却从中听到了很多熟悉的味道。今天我就想就普京周三的讲话来聊一聊抓奸细抓叛徒这件事儿。

        普京在周三的全国电视讲话中表示，那些不支持他发动战争的人，俄罗斯那些现在持反战立场的人，都是俄罗斯民族的叛徒。这种恐吓一定程度上让人想起俄罗斯恐怖的古拉格劳改营。古拉格在苏联期间，就是一个关押异议人士的集中营系统，斯大林晚年的时候，古拉格系统中关押的异议人士大约有 250 万人。他们其中大部分的罪名，都是俄罗斯民族的叛徒。

        普京说，“西方将试图依靠所谓的第五纵队，依靠民族叛徒，依靠那些有奴性的人，在我们这里赚钱但精神上亲西方的所谓‘精西人士’，来打败我们”。普京还说，“这些人本质上，精神上就不是俄罗斯人，不是我们的人，他们是西方的人。这帮人没有性自由和牡蛎就活不下去。”

        “任何人，尤其是俄罗斯人民，总能够将真正的爱国者与人渣叛徒区分开来，他们会把这些人像一只飞进嘴巴里的蚊子一样，吐到人行道上！”

        很多政治分析人士根据普京这种歇斯底里的态度判断，俄罗斯的军事进展并不顺利。外交上被全世界唾弃，经济上陷入困境，军事上伤亡惨重，国内政治则遭遇越来越强大的反抗。普京的心情不会太好。

        我们之前分析过，在互联网和自媒体的今天，即使俄罗斯这样的军队，在处理战争上也不得不稍有收敛，不能过于野蛮，因为那些战争场面会随时被传播到全世界。但随着俄军进展的受阻，我们可以看到俄罗斯军队开始越来越频繁地攻击平民目标甚至包括医院。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俄罗斯的军事计划，遭到了严重的阻碍。因此上到普京大帝，下到普通士兵，都开始显出一些不耐烦和歇斯底里的先兆来了。

        但普京要担心的，显然比前线士兵要多得多。因为一旦军事上出现重大挫折，普京强人的形象就会受损，俄罗斯所谓战斗民族的光环就消失。更重要的是，原本支持普京的那些人，包括他的权力基础，那些俄罗斯寡头大亨们，可能会抛弃普京。请注意，俄罗斯是有这样的历史的：日俄战争中，俄罗斯失败，导致了 1905 年的革命，沙皇只能做出巨大让步和改革，勉强维持住了政权；第一次世界大战俄罗斯打得很不顺，导致了二月革命和十月革命，沙皇政权直接被推翻；阿富汗战争的失败，也被认为是苏联崩溃的最大因素之一。所以，如果俄罗斯在乌克兰的战时拖延不决，加上全世界对俄罗斯的孤立，俄罗斯普京政权的崩溃，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那么为什么普京首先想到的是要抓叛徒抓俄奸呢？这是一个人类有趣的心理现象。当我们感到巨大的危险，自身安全降低之后，我们首先想到的，不是我如何对付我的敌人，而是是不是还有隐藏的敌人我根本不知道？

        人类对未知危险的恐惧，远高于对已知危险的恐惧。我在昨天讲“伟大领袖的陷阱”的时候说过，伟大领袖处于一种无人可以信任的境地，因此要不断地推出所谓忠心测试工程，通过指鹿为马来测试周围人对自己的忠诚，这是因为伟大领袖的权力基础，就是周围人的忠心（而不是像民选总统那样，他们的权力基础是选民的选票。周围人再讨厌这个总统，也得忍他到下一次大选。伟大领袖的权力结构不是这样）。忠心一旦消失，伟大领袖立刻从一尊神变成一具裹在脏毯子里的尸体，我说的是，卡扎菲。

        所以对于伟大领袖来说，最最危险的敌人，不是远在天边的乌克兰，而是隐藏在身边的“叛徒”。 普京的这些话，明里暗里都像是在说那些总是去欧洲度假，享受欧洲现代文明的俄罗斯寡头富豪们。中国话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些富豪们，就是浮起普京这艘老船的水，他们也可能随时将普京吞没。

        抓叛徒抓俄奸，还有一种威慑作用。因为大家其实都明白，只要不够忠诚，就有奸细的嫌疑。俄罗斯现在已经立法，任何反对军事行动的行为，都属于犯罪行为。因此，所谓奸细和叛徒，只是对这种犯罪行为的道德谴责，这可以加重惩罚的力度。不仅仅把你关起来，而且还可以把你的名声搞臭。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那么绝对不忠诚的人是什么？当然是民族的叛徒，是敌人的奸细，是打入我们内部的特务啊。这是一个完美的逻辑。

        不要以为这种事情只会发生在俄罗斯这样的还没有进入人类现代文明的国家里。事实上，在恐惧降临的时候，开始内部查奸细，清洗自己的队伍，清除潜在危险，这是人类的一个本能。在美国受到严重威胁的时候，他们也有类似的反应。在受到冷战威胁的时候，美国出现了麦卡锡主义，全面清理所谓隐藏的共产主义同情者；在受到中国威胁的时候，开始全面警惕华裔科学家，开始指责白左是葬送美国的叛国者。这些事情其实就发生在我们眼前。

        抓叛徒抓内奸，其实还有一个隐藏的好处，就是为失败找到原因。世界上最喜欢抓内奸的，恐怕就是中国和法国。汉奸！法奸！似乎是两个很耳熟的名词。这是为什么呢？实际上，在战争中，帮助敌国的行为在每个国家都时有发生，或者是为了保命，或者是为了经济利益，帮助敌方士兵是很常见的现象。连塔利班这样的极端组织中，还有不少人是美国人的奸细，他们都会遭到己方的唾弃，这也很正常。但是，对这种奸细最痛恨，最要喊打喊杀的，在道德上谴责得最厉害的，恐怕就要算法国和中国。为什么呢？

        因为这是两个曾经非常强大的国家。这两个民族内心都有很强的骄傲。一旦被敌人打败了，这种失败是很难以接受的。因此，法奸和汉奸，就成了最好的替罪羊。这个潜台词是：“不是我们不行，而是我们被这些人暗算了！” 除掉了奸细，我们就行了！德国人在一战失败之后，也是这种看法，他们找到的替罪羊是犹太人，认为自己的失败是被犹太人背后捅了刀子。这又是人类心理上的一个小诡计。

        总之，抓叛徒抓内奸这件事，看上去似乎很平常，但它不但隐藏了人类心理上的一些生物本能外，还有非常现实的利益，可以增加威慑，稳住自己一方，让反对自己的人闭嘴，甚至可以巩固自己的权力。内奸被抓光之后，那些负责抓内奸的人，实际上就被绑上了伟大领袖的战车。伟大领袖如果倒了，他们一样会被复仇和清算。这一打一拉，自己的阵营就很容易稳住了。

        圣经上说，“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人类的这些小诡计不断地在被使用着，不断地有人上当，也不断地有人反省。

 

 

德语媒体：普京的帮凶

 （DW，2022-03-10）

        死于战火的乌克兰平民人数每天都在增加，而北京方面仍在不断重申“坚如磐石的中俄友谊”。中国一直拒绝谴责俄罗斯发起的战争，甚至拒绝承认乌克兰现在发生的一切是一场战争。

    （德国之声中文网）《时代》周报发表评论称，中俄两国2月4日签署的联合声明，读起来更像是宣布“东方阵营”诞生的一纸证明。联合声明的第一句就开宗明义地写道：“当前，世界正在经历大变局，人类社会进入大发展、大变革的新时代。”显然，普京和习近平的目的是要共同打造新的世界秩序。这篇题为《普京的帮凶》的评论写道：

        “当今世界两大专制政权的目的是，结束美国及其盟友的霸主地位，终结西方确定的‘民主标准’。每个国家都有权自行决定其政权模式，其他国家不得干预，更不能提及普世价值。

        普京和习近平高调展示精诚团结后的第20天，俄罗斯坦克开进了乌克兰领土。北京从未发出过批评俄罗斯的声音。这一切看上去像是同谋关系，中方的表态听起来也像是同谋关系，总之一切迹象都显示，中俄是同谋关系。不仅仅是在俄罗斯，在中国这场战争也同样不能被称为战争，而代之以‘行动’或者‘当前局势’，当然更好的办法是对此只字不提。

        同当年东西方对峙时期一样，现在世界又开始了阵营的划分，一方是中俄势力范围，另一方则是西方阵营。世界正在一分为二。中国早已对本国的因特网实施了封闭，俄罗斯现在也要学习中国的榜样。金融市场上同样出现了两个系统，一个用美元，另一个则用人民币结算。而现在世界又开始了政治和军事层面上的划分。”

        评论作者Matthias Naß指出，过去四十年来，中国令人震惊的经济腾飞，恰恰得益于西方确立的、以自由为基础的国际秩序，中国也是全球化进程的最大赢家。但是，过去几年来，北京扩张势力范围的努力不断遭到美国、欧洲和日本的抵制，这也是中俄结盟的背景原因。评论最后写道：

        “不过，西方并没有理由惧怕中俄两国的挑战。毕竟西方在政治、经济、技术，乃至军事领域仍占据优势。西方政治制度的吸引力和文化魅力也是后者所不能比拟的。除此之外，一个新西方正呼之欲出，其范围囊括从北大西洋到印度太平洋的广大区域，不仅包含美国、欧盟和加拿大，也包括日本、韩国、澳大利亚和新加坡等国。这些高度工业化的国家拥有强大的经济和技术实力，他们共同参与了对俄罗斯的制裁行动。有鉴于此，所谓‘势力范围的重新划分’并不会在短期内出现。更何况，西方世界已经意识到了过度依赖的弊端，也知道相比俄罗斯，他们更容易受到北京的讹诈。西方政府和企业也绝不会等到北京武力攻台那一天，再同中国市场谨慎地说再见。

        北京在乌克兰危机上保持沉默的立场，越来越令人无法忍受。北京也因此面临着政治和道义上全面破产的风险。习近平也许是能够叫停普京的唯一人选。如果习近平再不采取行动，那么他终将会沦为普京野蛮战争的同谋。”

        出于对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抗议，大批西方企业已经宣布退出俄罗斯市场。《商报》发表报道指出，西方企业留下的市场空缺，对中国企业来说，既是一个机会，但同时也有很大的风险。报道写道：

        "对俄出口禁令同样也适用于使用了美国技术的产品。智能手机、电脑和汽车等面向终端客户的产品，目前并不在制裁之列。苹果等西方公司之所以宣布退出俄罗斯市场，并不是基于制裁令，而是为了表明反对侵略的立场。

        专家们认为，中国企业虽然不会像西方企业那样，出于道义原因宣布退出俄罗斯市场。但中国企业仍会小心行事，尽力避免背上违背制裁令的恶名。"

保罗·克鲁格曼：中国的独裁政权也在经历一场溃败

 （纽时，2022年3月18日）

        “独裁者”一词来源于古罗马，指的是共和国在危机时期将绝对权力暂时交予一人。在危机中，权力不受约束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独裁者可以迅速采取行动，而不需要花上数月时间商讨立法或是对抗法律上的挑战。他还可以推行必要但不受欢迎的政策。因此，比起受法治约束的民主政体的混乱，独裁统治有时看起来效率更高。

        然而，独裁统治只要持续下去——无论多久——可就不会那么吸引人了。

        反对独裁统治的最重要理由自然是基于道德的：在权力连年不受限制的情况下，很少有人不会变成残酷的暴君。

        但除此之外，从长远来看，独裁统治的效率并不如一个允许异见和辩论存在的开放社会。正如我几周前所写的那样，一个告诉所有人该做什么的强人所带来的好处，抵消不了缺乏自由讨论和独立思考的坏处。

        当时我正在撰写关于普京的文章，他入侵邻国决定的灾难性看起来与日俱增。显然，没有人敢告诉他，俄罗斯的军事力量被高估了，乌克兰人比他想象的更爱国，西方也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堕落，而俄罗斯在经济制裁面前依然十分脆弱。

        我们对乌克兰战争的高度关注虽然无可厚非——我努力把自己每天阅读乌克兰新闻的时间限制在13个小时——但值得注意的是，一场表面上性质不同、但在深层意义上与之息息相关的崩溃，正在世界上另一大独裁政权中上演，那就是目前正在经历新冠政策灾难性失败的中国。

        我知道，我们西方的新冠疫情本应该结束，但每天仍有1200名美国人死于病毒，欧洲的感染再次激增，可能预示美国会再次出现暴发。

        但中国绝对没有结束新冠疫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未受到疫情影响的香港，现在每天都有数百人死亡，堪比纽约在2020年初的灾难场面——当时还没有疫苗，我们对如何限制病毒传播也知之甚少。像全球制造业中心深圳这样的中国大城市已重新处于封锁状态。谁都不清楚中国这场新的健康危机何时或如何结束。

        这一切都说明形势出现了巨大逆转。在2020年的大部分时间里，中国只要出现新病例就不分时间地点实施严厉封锁的“清零”政策都被许多人赞为政策的胜利。不少评论人士——并非全都是中国人——甚至将中国防疫的成功视为世界领导地位正从美国及其盟友转移至这个崛起的亚洲超级大国的证据。

        那之后，有三件事出了很大很大的差池。

        首先，随着世界大部分地区都开始接种mRNA疫苗——那是以奇迹般的速度适应新冠疫情的新手段——中国仍坚持使用自己的疫苗，其技术陈旧，并被证明效果要差得多，尤其是对奥密克戎变异株。中国不仅坚持使用效果差的国产疫苗，还试图通过散布虚假信息和阴谋论来阻挠西方疫苗的使用。

        其次，中国最脆弱的群体老年人疫苗接种率滞后。部分原因可能是关于mRNA技术的虚假信息不仅让人们不愿接种效果最好的疫苗，还导致了对疫苗的普遍不信任。这也可能反映了对政府更广泛的不信任态度；中国领导人一直都在对他们的人民撒谎，所以当他们说应该接种疫苗的时候，为什么还要相信呢？

        最后，面对奥密克戎这样高传染性的变异株，特别是再考虑到中国疫苗的薄弱保护力，清零政策会造成极大的破坏。

        问题是，所有这些失败，就像普京在乌克兰的失败一样，最终都要追溯到独裁政府的固有弱点。

        对疫苗问题，中国囿于狭隘的民族主义，这是独裁政权的普遍现象。作为一名卫生官员，你是否愿意告诉习近平——尤其是在他的随从不遗余力地主张相反论点之后——他所吹嘘的疫苗其实远不如西方？

        对新冠清零政策，作为一名经济官员，你是否愿意告诉习近平，中国如此引以为豪的严格封锁政策，其代价正在变得无法承受？

        就像我说过的，一个总是撒谎的政府即便开始讲真话，也很难让民众听进去。

        我不想在这里宣扬西方必胜主义。拒绝接种疫苗在美国也是个大问题。我还担心我们撤消防疫规定的速度可能太快了。

        然而就跟俄罗斯一样，中国给我们上了一堂实例教学课，告诉我们开放社会的好处有哪些，在这里，强人是没法创造只属于自己的现实的。

艾睿：伟大领袖的陷阱

 （今日美政，2022-03-17）

        Brian Klaas，是一位毕业于牛津大学的政治学博士，今年只有 35 岁，但却已经著有三本重要的政治学著作，并且是多家主流媒体的专栏作家。今天向大家介绍的一篇文章就来自 Klass，题目叫做“普京掉入了伟大领袖陷阱”。这篇文章的观点对于来自中国的华裔来说，是相当好理解的。但对于已经习惯于民主制度的西方人来说，却向他们展示了极权政治的一个他们不太熟悉的方面，即拥有绝对权力者，会逐渐变得难以获得真实的信息。

        在文章的开头，克拉斯提出了一个西方人常有的，对极权政治的看法，即极权统治总是能够制定更为长远的计划。因为伟大领袖是没有任期限制，也没有旗鼓相当的反对者的，因此这有助于他们制定更为长远的目标。而民选领导人则必须随时想着自己的选情，如果过于注重长远目标，得罪了当前的选民，则很可能就无法连任。因此民选领导人会更注重于短期目标，甚至是眼前目标，难以制定更为长远的国家计划。

        克拉斯并没有完全否认这种倾向。但他提出，一个伟大领袖面临的问题，恐怕比无法制定长远计划要严重得多。事实上，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长远计划就会是一个空中楼阁，甚至会导致一种灾难性的结果。比如目前普京就深陷其中。

        这个问题，就是伟大领袖往往得不到准确的信息。在信息缺乏或者被扭曲的情况下，伟大领袖做出的决策，就很难保证质量了。我们可以看到这样一个现象：伟大领袖往往不能正常地离开权力，他们往往在走下神坛之后立刻被民众抛弃，甚至杀死。我们昨天在谈到普京对权力的贪婪时也提到过这个现象。卡扎菲和萨达姆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他们甚至都感觉不到危险的临近。为什么他们会对危险的信号如此迟钝呢？

        克拉斯认为，这是他们从开始攫取绝对权力的时候，就种下的种子。因为伟大领袖的绝对权力，是建立在无人敢于自由地反对他们的基础上的。这样，在幕僚自由表达意见，和个人绝对权力之间，伟大领袖只能二选一。绝对的权力就意味着，敢于提反对意见的人，必须消失。绝对权力必须建立在大家对这个权力有恐惧感的基础上。比如中国古代的皇帝，只有让大臣害怕的时候，他才算拥有了绝对的权力。

        那么普京是不是有绝对的权力呢？我们只需要回去看一下普京在发动乌克兰战争之前，和他的幕僚们开的那个公开会议就知道了。普京和他们之间隔了至少十米的距离，普京侃侃而谈，其他官员正襟危坐。轮到官员们发言表态的时候，普京的态度非常轻松，而官员们则非常紧张，生怕说错一句话的样子。实际上，这次公开会议的目的就是要这些高级官员逐个表态支持普京开战，并非真的要听取他们的意见。这实际上是一个表忠心的程序。这次会议的现场，集中表现了俄罗斯的高级官员们对普京的权力是十分畏惧的。事实上，这次会议带着明显的北朝鲜风格。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向普京说出他们的不同意见。换句话说，没有人会告诉普京他得到的信息是不准确的，他的决定是错的。普京也根本不需要他们提供这样的意见，因为这种意见会伤害到伟大领袖的绝对权力。对于官员们来说，这种明知道马不是鹿，也要说马就是鹿的程序，实际上是用来检测自己的忠心程度的，他们心知肚明。请注意，不要以为这种现象只出现在俄罗斯，朝鲜这些极权国家。别忘了，因为川普拥有的巨大权力，共和党的一部分人为了自己能够得到川普的支持，也一样公开指鹿为马，跟着川普说 2020 年大选有重大舞弊。权力这种东西，可以轻而易举让人在马和鹿之间，在诚实和功利之间屈服。这也许也是我们的动物本性之一。

        有时候这种忠心的测试会走到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在北朝鲜，大家都认为金正恩 3 岁就会开汽车，9 岁就赢得赛艇比赛冠军。朝鲜人是不是疯了？这是因为一旦一只鹿被大家接受可以被称为是马以后，再管这只鹿叫马，已经表现不出你的忠心了。因为你可能只是在从众。因此这种测试就必须加码。金正恩 3 岁就学会了开汽车，9 岁就能飚赛艇，这种匪夷所思的谎言被创造出来，根本的原因就是这种忠心测试的不断加码。指鹿为马已经不够测试了，那么我们就只能指着一只蜗牛，说这是世界上跑得最快的马。你是否愿意放弃你可怜的自尊和良心来接受这一惊世骇俗的谎言，就能体现出你是否真的畏惧伟大领袖，是否真的忠于伟大领袖。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那些政府发言人，无论是美国的，还是伊拉克的，还是俄罗斯或者别的什么国家的政府发言人，他们绝对是伟大的爱国者。他们对祖国的忠心，导致他们可以脸上毫无愧色地撒谎，不但能指鹿为马，颠倒黑白，还能指南打北，暗度陈仓。他们对谎言的心理承受能力是常人的数百倍。根本的原因就是在他们心中，个人诚实的价值远低于另一个东西，那就是对国家利益或者领袖的忠诚。

        在政府发言人那里，你永远听不到真话。同样地，伟大领袖普京，能从自己的幕僚中听到真话吗？自然也不行。他很难有机会来纠正自己的认知错误。在长期的唯唯诺诺之辈的包围中，伟大领袖的自信心也会超越常人。普京在位 20 多年了，在这种 yes-man 围绕的中度过 20 年，没有正常人还能拥有正常的心理，他们会产生幻觉，认为自己真的是脑袋后面能隐隐现出光环的神人了。

        不仅仅对于官僚需要这样的忠心测试，伟大领袖也必须使人民相信自己的伟大和超凡。因此伟大领袖的国家中，媒体基本上都是被政府控制的。在俄罗斯甚至连选举都是假的，会出现一个假的反对党，假的辩论，乃至假的投票。这就是说，民众接受到的信息本身就是假的。他们对事物的看法也就是不准确的或者是某种错觉。有趣的是，伟大领袖又会反过来拿民众的这种虚假的情绪来为自己背书，来向人们展示自己是多么受老百姓的爱戴，自己的决定是多么地有群众基础。这是一场不断巩固权力的游戏，在这场游戏中，最不重要的，就是真相。

        但真相的力量在于，你不喜欢它，它还是会出现。在攻打乌克兰之前，我相信大多数俄罗斯人都是支持普京开战的。但自己的儿子战死了，这种真相，却无法被拒绝。因为这个可怕的权力游戏，普京根据扭曲的信息，做出错误的决定，但最终这场谎言的盛宴，会结束在真相的钟声之中。

        这个时候，无论是普京，还是萨达姆，或者是卡扎菲，他们都会抱怨是属下欺骗了自己。但他们不愿意承认的是，在真相到来之前，他们本身就拒绝接受属下说真话。他们会将敢于说金正恩其实 3 岁不可能会开车，因为他的小短腿还根本够不着油门这种真话的属下，严厉地惩处，最终谁还可能对伟大领袖说真话呢？

        打败伟大领袖的，往往不是另一个伟大领袖，也不是什么奸臣小人。其实打败伟大领袖的，往往就是一个简单的真相，就是在谎言被戳破的那一刻。谎言是维护极权所必须的，但谎言，是有代价的。

Eric 今日美政 2022 年 3 月 17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