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December 10, 2013

美华:国安和保密形势报告会

        戴按:此文来自美华博客,很可能代表了中国情治部门里的极左派、毛左派的看法。这不仅令人回想起老毛的说法:“阶级斗争,一抓就灵”,“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帝修反亡我之心不死“,还可嗅到希特勒法西斯主义和军国主义的气息。
        国家间进行间谍活动,乃司空见惯的现象,敌对国家之间如此,友好国家之间也如此。中苏蜜月期间,也秘密搜集对方的情报。前不久曝光的斯诺登事件,显示美国也窃听英、法、德等盟国领袖的电话。中国不也对其他国家派出间谍或收买间谍吗?一提间谍活动,就说是敌人搞阴谋。不检讨自己社会存在的问题,把国内民众的正当抗议活动,说成是国外敌对势力策划、煽动的,荒谬可笑。
         情治部门由于整天与“敌对势力”打交道,很容易草木皆兵,夸大“敌情”。治理国家离不开情治部门,但亦不可被情治部门牵着鼻子走。前苏联KGB何等强大,并未能防止苏联的解体。小布什决定攻打伊拉克,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相信了情报部门提供的不实情报。当年中国组建国家安全部时,胡耀邦主张,不能由情报部门出身的人当第一把手,这是很有政治远见的。
         中国要提防军人干政,亦要警惕情治部门干政。
 
(2013-12-9)原作者:阿铁林耶

      今天下午,学校开了一个:国家安全和保密形势报告会,报告人职位记不得了,只记得介绍时说他有丰富的隐蔽战线斗争经验,报告会结束后还放了个相关短片。
做为教研室负责人,老师也赏了张票给我。由于没有带本子和笔,下面内容纯粹靠记忆,有失偏颇的地方,大家纠正。
1、报告初始,报告人对美国下了定义:一切反华势力的源头
2、中美以前是意识形态的矛盾,现在更是生存空间、生存利益、生存模式之间的竞争与冲突。
3、美国已将战略重点从反恐转向了对新兴大国的遏制,即东进战略。(就是我天朝喽)
4、对于国外情报人员在中国的渗透,报告人提到几个国家,我听到了伊朗、印度、朝鲜、越南。(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
5、10.28事件:由东伊运组织负责,主犯家境富裕,妻子汉族,后来接触地下讲经会,走向极端,认为在圣 战中死是上天堂的捷径,他们不怕死,甚至期待死。
6、10.28事件(2):筹划了11个月,8个成员来自3个家庭,在事前都录了自拍影像。有一个74岁的老太,在影像里称要杀光汉族。
7、虽然GMD上台后,两岸关系缓解,但两岸的地下斗争一天也没有停息过。
8、今年破获一个隐藏了10年湾湾情报网,湾湾间谍以台商身份在大陆活动,策反大陆官员。审讯时,“台商”声称他想策反谁就能策反谁,后来都不忍心再去搞策反,相当猖狂。
9、湾湾情报人员已有向党政军高层渗透趋势,报告人说了几个出现间谍的单位,我只记得一个。。。新华社。
10、军队中,已发现的被策反团级干部三位数,师级干部2位数。
11、苏27、三亚潜艇基地、最新核潜艇动力技术都被泄露过。
12、与越南勘界谈判中两个被判间谍死刑:一个是越语翻译,被越方策反,将我方79块界碑位置的谈判底牌泄露了38块;第二个,谈判团队第八小组组长,被越方策反,其组几乎全部界碑位置未达到我方规定底牌。这两个人直接给我国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主权损害。(我 cao)
13、朝核六方会谈、中英香港主权谈判,均有被策反的间谍泄露我方谈判底牌。报告人说,朝核六方会谈,中国就是玻璃缸里的金鱼,一清二楚,间谍职位我没记清,曾经做过驻朝使馆三秘,其妻子在韩国被韩方情报人员拉拢,拉拢方式是安排她和喜欢的韩星见面。(可以百度,已经公开了)
14、李 登 辉96年台海危机时,曾叫嚣不要怕大陆的飞弹,都是空弹(很不幸,是事实),由此纠出了一个双料少将(PLA少将国军少将),此将军还想拖儿子下水(沈阳军区任职),儿子不同意,也没上报,但他和湾湾方面说已策反儿子,替他儿子也留一份薪水,后来事发,把儿子也害了。(叛徒刘连昆少将)
15、力拓案:中国钢企不得不接受澳洲近乎讹诈的矿石价格,多付了7000亿人民币,比案发当年江苏省GDP两倍还多。(澳洲间谍胡士泰,已经被抓)
16、中国驻外机构普遍被安装窃听设备,驻温哥华总领馆曾查出45部窃听设备。
17、50,100,4000:目前大陆有50个国家的100个宗教团体(特别提到了韩国的基督教团体)、4000个NGO组织存在间谍活动。(对,不是40、400,是4千)
 18、日本人借医疗、科研收集中国人血液,已发现藏 人的基因缺陷(为什么是藏 人?),提到了基因武器。(基因这个,我不太搞得清楚。。。)
 19、湾湾情报人员重点关注在台大陆留学生,寻找有政治背景的学生作为以后安插的钉子。
 20、今年来众多散步活动很多都有境外势力的背景(很多有多少成,大家自己琢磨吧),提到了南京保卫梧桐树事件。

Thursday, December 5, 2013

算算东海冲突的经济账

      戴按:这是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12月5日发表的该报首席经济评论员马丁·沃尔夫的一篇评论,其观点与本博非常接近。沃尔夫认为,19世纪末崛起的德国与欧洲邻国的关系紧张局势,与现在崛起的中国与日本、韩国等邻国的关系紧张局面很相似,因而可能会发生战争。然而,作者没有提到大规模杀人武器的出现和发展,会大大降低核大国(包括其盟国)之间发生大规模战争的可能性。
 

              我们能否一方面维持开放的全球经济,另一面处理好一个崛起中的威权国家与多个处于经济相对衰落的民主国家之间的紧张关系?这是19世纪末德意志帝国崛起为欧洲领先的经济与军事强国时,抛给世人的问题。这也是当今共产党中国崛起构成的问题。和当年一样,如今各方不信任程度很高,而且还在上升。同样和当年一样,崛起中的强国所采取的行动加大了冲突风险。我们知道当年的故事是如何在1914年引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一个世纪后,当今的故事又将如何收尾?

             中国宣布划设“东海防空识别区”,将一些目前由日本实际管辖的无人居住岛屿(日本称为“尖阁诸岛”(Senkaku),中国称为“钓鱼岛及其附属岛屿”)划入,这显然是挑衅性的:中日两国的防空识别区因此部分重叠。对于中国似乎准备守卫的新识别区,日本和韩国都不承认。美国也不承认这个识别区,而且负有在发生冲突时依据条约支持日本的义务。然而美国国务院也表示,“期望”美国商用飞机遵守中国的要求,以避免让无辜的生命面临危险。

             也就是说,美国发出了不同的信号——在此类情况下通常会这样。但是,正如曾任美国太平洋司令部(United States Pacific Command, USPACOM)司令的威廉•法伦(William Fallon)所指出的那样,中国设立的识别区增加了发生意外冲突的可能性。如果中日军机之间发生交战,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如果中国军机向一架民用飞机开火或者将其迫降,又会发生什么?美国发出的不同信号甚至可能加大冲突风险。

             我们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认识到,看似轻微的小事可能迅速升级,导致灾难性后果。欧洲始终没能从那场战争及其埋下种子、在25年后引爆的更惨烈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灾难中恢复过来。如今,鉴于中国领导人习近平是一个强硬的民族主义者,而日本领导人安倍晋三(Shinzo Abe)是同样强硬的民族主义者,两国间发生毁灭性冲突的风险是存在的。这种冲突远非不可避免。它甚至是不太可能的。但它不是不可能,而且可能性大于1个月前。

            同样,目前局势与德国崛起时有许多相似之处。20世纪初,德国与英国展开了海军军备竞赛。1911年,德国向摩洛哥派遣了一艘炮舰,以回应法国对该国的干预。德国的目标在一定程度上是试探法国与英国之间的关系。结果是,此举夯实了英法联盟关系,同样,中国的行动很可能夯实日韩联盟和日美联盟。还有,正如当年的英国那样,当今的美国对于中国渴望确立其崛起中的地区强国地位所带来的挑战日益不安。

             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为何做出这种挑衅动作?由于他在国内的权力似乎越来越稳固,想必他是有意识地做出这个决定的,或许还打算拿出后续动作。可是,在一个没有利害关系的旁观者看来,控制几个无人居住的岛屿所能带来的收益,远远没有给中国带来的风险大。已经深层次融入世界经济的中国,刚刚启动复杂的经济改革,距离成为高收入国家的目标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这正是英国自由派人士诺曼•安吉尔(Norman Angell)在其1909年的著作《大幻觉》(The Great Illusion)中提出的问题。与一些人所称的不同,安吉尔并没有提出欧洲大国之间的战争是不可想象的。他没有那么愚蠢。他只是主张,战争是徒劳的,即使对于胜利者来说也是如此。吞并被征服的领土,除了可能让战胜国的民众及领导人沉醉于短暂的荣耀之外,不会造福于战胜国的民众。没有什么比这个预言更准确的了:后来发生的两场世界大战给所有主要交战国带来灾难性的破坏。

             今天,人们同样在纳闷:中国领导层为什么认为,确立几个岛礁的主权是值得承受风险的?没错,中国这次、下次或者下下次可能捞到一些便宜。但每次赌博都会带来新的风险。什么样的收获能够证明可能的损失合理呢?

              军事专家假设,如果发生全面冲突,中国将是输家。尽管中国经济已取得大幅增长,但它依然小于美国经济,更不用说美国和日本经济之和了。最重要的是,美国依然控制着海洋。如果发生全面冲突,美国可以切断世界与中国的贸易,也可以冻结中国相当大部分的流动海外资产。对世界来说,经济后果将是灾难性的,但几乎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后果给中国造成的破坏将大于美国及其盟友。

             中国毕竟是一个相当开放的大国,其贸易占国内生产总值(GDP)的比重要高于美国和日本。由于资源匮乏,中国有很多关键原材料都依靠进口。虽然中国的技术技能在快速进步,但比起其他国家对中国技能的依赖,中国更加依赖外国的技术诀窍和外商直接投资。冲突可能迫使很多西方和日本公司撤资,转移到他们认为更安全的地方。相当于中国GDP 40%的外汇储备顾名思义在海外持有。因此,很多东西将面临风险。(见图表)

              显然,正如安吉尔如果仍在世会告诉我们的,冒冲突的风险对中国来说是毫无意义的。与夺取海上的小块领土相比,加大经贸往来所带来的共同收益要大几个数量级,而且想必更有说服力。同样,当年也没有什么收获能够给第一次世界大战提供理由。然而,历史也告诉我们,现状和企图改变现有秩序的强国之间的摩擦很可能导致冲突——无论后果有多么可怕。的确,伟大的古代历史学家修昔底德(Thucydides)认为,伯罗奔尼撒战争就是因为雅典人不断增大的力量让斯巴达人警觉。

             民族主义抱负和对历史屈辱耿耿于怀是人性的自然表露。但这场游戏的风险实在太大了。为了中国人民的长远利益,习近平应该三思——并适可而止。

 (译者/何黎)

Wednesday, November 27, 2013

林行止:中日談判上上之策

 (2013-11-26 09:18:00,信报)

            一、伊朗與聯合國安理會五常任理事國、歐盟及德國外長,在日內瓦經四天會議後,於去周日達成伊朗「暫停核計劃半年換放寬制裁」協議(見昨天本報),是為亞洲日趨緊張政治局勢進一步惡化的先兆;美國「擺平」了中東事務,等同找到可以體面抽身之階,為其全力夥同亞洲盟友「圍堵」中國鋪下坦途!美國外交政策重心從中東轉至亞洲,理由非常簡單,其一是中東的石油能源因為美國木土發現大量油沙蘊藏而不若過往之重要,那意味只要不出現會影響以色列安全的動亂,美國不會「重返中東」;其一是中國全方位崛興,不僅令政治制度及價值判斷與之完全相反的美國如芒在背,美國還擔憂其在亞洲的政經利益會慢慢為中國侵蝕。
            為保持其世界霸主地位,美國集中力量和中國周旋,是對美國及其所代表的西方國家最有利的決策。

             這個月--------十一月--------傳出的多項消息均對維持亞洲的和平不利。

            月初美國的「美中經濟與安全審查委員會」(下稱「安審會」)向國會呈交的年報,所謂「就美中關系作出評估」,其實是拋出「中國軍事威脅(亞洲和平)論」,它用了大量篇幅具體而微地細說中國的軍事特別是海軍力量的不斷壯大:「如果美國坐視不理,不用七年時間,中國海軍會成為西太平洋地域最大規模的艦隊」;從電視所見,中國的軍力實在不容小覷,美國傳媒如此隆重介紹中國軍力,實是「別具用心」,首先是這會迫使國會不致削減軍費;其次是,此舉對中國的鄰國--------特別是中南半島諸小--------起了軍事震懾作用。

            在這種情勢下,「配合重返亞洲的戰略」,不但美國考慮把六成海軍兵力部署在亞洲;更重要的是,那些表面與中國大做生意的鄰國,正好趁機大購美國軍火(美國國防大學的《聯合部隊季刊》〔JFQ〕第七十期〔夏季號〕有〈提高亞洲盟國軍力〉長文,分析這些國家需要什麼武器。文章可於同名網站免費下載),這固然使美國軍火工業生意興隆,買家則通過迂回曲折的手法,避開美國的「外國貪汙法令」(FCPA),中飽私囊。

            中國軍事崛興,坐令美國及其盟友「日進鬥金」!對「戰爭販子」而言,這是皆大歡喜的交易。

            今年八月十日,兩名經濟學家(分別在卡加利及墨爾本大學任教)在《社科研究網絡》(Social Science Research Network)發表題為〈美國售武的政治後果〉(The Political Consequences of U. S. WeaponsSales)的論文,「後果」暫且按下不表,今天只引述其提供的環球售武數據,反映了美國的影響力真是無遠弗屆。

            在過去四十年,全球一百三十個國家(百分之六十八主權國)每年均向美國購買軍火;二○○五年總值四百多億(美元.下同)的美國軍火輸往一百七十二國,這還不包括美國把「過時防衛性武器」用「軍事援助」之名移交給其盟國(其中以沙地阿拉伯、以色列、日本、越南和台灣最多)……世界愈亂對美國軍火工業愈有利,是十分明顯的。

            二、幾乎在「安審會」發表報告的同時,美國《防務新聞周刊》(defencenews.com)引述台北消息,指蘭德研究所(Rand.org)的報告《在西太平洋地區使用陸基(Land-Based)反艦導彈》,建議藉此封鎖區內重要海域,「捏住中國咽喉」,以阻遏中國進一步突破島鏈、扼制中國進口石油的生命線,藉以增加中國「解放台灣(及向周邊地區投放兵力)的難度」(這則消息發自台北,顯見台灣當局的關注與雀躍!)。

            蘭德報告公開前數天,美國海軍作戰部長已宣布在日本長崎佐世保基地部署先進的「近岸艦艇」及在區內增派系列最精銳的海空武備,以完善其箝制中國的「海上基地」、「海上打擊」及「海上盾牌」三大作戰概念。

            到了二十一日,日本防衛省在修訂《防衛計劃大綱》中宣稱,為了保衛尖閣諸島,將新增艦只、「配備大炮的機動坦克三百輛(可隨時空運島嶼)」;在此前兩天,美國和澳洲假華盛頓召開「外長及國際部長聯席定期會議」,發表支持日本「重審安全及防務政策」的聯合聲明;而在此期間,日本宣布為紀念與「東盟交流四十年」,十二月十三日(至十五日)將在東京召開「特別首腦交流會議」,並會提出《關於日本東盟友好的中長期願景》的共同聲明(草案),以「和平與穩定」、「繁榮」、「生活質量」及「心連心交流」,作為日本與東盟諸國展示合作的目標;要達成這些目標,當然有關國家要為區內安全作出「積極貢獻」(看來日本最積極!),並在「海洋與網絡安全、國際維和行動等方面」,加強合作。

            「草案」由日方擬定,充分反映出安倍政府鼓吹的「積極和平主義」是什麼一回事。

            如果一切順利,日本與東盟「將融為一體展開安全合作」!去周六,日本內閣公布了《關於日本外交的輿論調查結果》,顯示對中國「沒有親近感」的日本人,較去年增零點一個百分點,達此項民調於一九七八年開始以來最高水平的百分之八十點七,情況頗為不妙;而對中國「有親近感」的占百分之十八點一,比去年增零點一個百分點,表示「中日關系良好」的增二個百分點,為百分之六點八……這點改善,也許與內地遊人充塞東京購物商場有關而與政治無涉!三、在這種政治背景下,去周六中國政府頒布「東海防空計劃區範圍」,涵蓋了釣魚島(和東海油氣田),與日本存在已久(一九六九年制定)的識別區,有很多重迭。

            非常明顯,中、日的「識別區」都是單方面而不是雙方協商確定劃出的,引起糾紛、機艦互撞互碰以至互轟互射進可爆發戰爭的可能性,不容忽視。

            中國會否於此時和「不聽話」的日本大戰,理性人和非理性人、經濟人和政治人會得出不同結論;從配合界定「東海防空識別區」的「配套工作」看,中國顯然擺出一副不惜與日本決戰的架勢,與此同時,中國不但實時高調派偵察機巡邏該區域,駐日使館且早已通知在日僑民登記資料,「方便發生重大突發緊急事件時提供協助」,什麼是「重大突發緊急事件」,在這種氛圍下,可思過半。

            「識別區」的劃定,牽涉許多國際法,筆者是外行,無法置喙。

            不過,從常理猜度,日後中國在自定「識別區」內采油,以其亦在屬日本自定「識別區」內,引起沖突,自屬難免;由於兩國仍互不瞅睬,無法及時溝通,因此不排除因「誤會」而大打出手。

            而在釣魚島/尖閣諸島主權上,更很易因為漁民「合法捕魚」、士兵甚或高舉「保衛國土」的民眾「合法登岸」而引起中、日火並……。

            當這種無人願見的情況出現時,假如日方機艇受損,此際其「老板」若受困於他事(如以色列與伊朗突起沖突或國內「違債」危機又起)而不願和中國開戰,便會扮魯仲連出面調停,以其必有辦法牽制抑制日本,事不難圓;但如中國機艇被擊沉撞落,以當前內地人民反日情緒之高昂及對現代化解放軍作戰能力的高度肯定,北京不想和日本血拚,「人民不同意」,集黨政軍大權於一身的習近平主席,似乎只有下總動員令與日本鬼子作殊死戰一途!筆者仍然希望中、日兩國在互擺堂堂之陣後,能夠恢複外交對談(從電視所見,這個「問題海島」也許在談判後可分為北尖閣、南釣魚〔北京可把之「歸還」台灣!〕),今年是《中日和平友好條約》締結三十五周年,找個借口「慶祝」一下又有多難?!若彼此不懷「與人為善」之心,情勢十分不妙。

            導彈橫飛的現代戰爭殺傷力破壞力之強,不必筆者饒舌。

            中日如果開火,日本固可能被炸成齏粉,中國的經改成就亦會毀於一旦(史諾登〔E. Snowden〕不是說過美國對內地軍事部署了如指掌嗎!),假如那個俄羅斯專家的評估接近現實(見十一月二十日本欄),中國付出的代價將更沉重!西方論者早指第四次世界大戰是用石頭互擲之戰,意味中日的軍事沖突若引發大戰,全人類受災。

            不過,對於香港人尤其是投資者,請少安毌躁,擁有現代化武器的國家--------尤其她們和香港近在咫尺--------大打出手,香港必然吃盡苦頭!駐港精銳的解放軍可令香港固若金湯,不會給敵人攻陷,但周邊多個核電站被「流彈」擊中,後果有多嚴重(肯定比烏克蘭切爾諾貝爾及日本福島的「核爆」嚴重),毋庸筆者多言了。

            當這種噩夢成真時,持有現金物業股票或金銀銅鐵錫,均無關宏旨。

Monday, November 25, 2013

危险的博弈

        中国国防部最近宣布在东海设立防空识别区,把包括钓鱼岛在内的海域纳入该区,这是一项非常危险的动作,有可能引发中国与日本、美国甚至韩国发生军事冲突。

        对于中国的此一宣示,日本、美国立即作出强烈反应。日本、韩国拒不承认中国宣示。美国白宫、国务院和国防部罕见地表示,不理睬中方决定,并表示,钓鱼岛属于美日安保条约覆盖范围。台湾亦表示关切。

        中国军方可能有如下考量:菲律宾是美国的盟国,为黄岩诸岛的领土争议与菲律宾发生军事冲突,有可能引起跟美国的军事冲突;而且,黄岩岛距中国本土太远,打起仗来后勤供应难度较大。中国与越南为西沙、南沙群岛打仗,顶多占领几个岛屿,但将使越南长期跟中国敌对。另外,西沙、南沙诸岛的地理位置,距离越南、菲律宾很近,中国提出主权要求,在国际上难以得到大多数国家支持。日本虽然也是美国盟国,但美国对钓鱼岛的归属一直没有表示明确立场。最近,中日两国为钓鱼岛问题不断发生摩擦,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中国宣示防空识别区,如获得日本某种让步,至少使日本承认该岛主权有争议,就是一项胜利。另外,中国海军如要突破第一岛链“封锁”,进入西太平洋,跟美国海军较量,钓鱼岛是唯一可能的突破口。

        现在,中国自行宣布空防区的范围及相关规定。今后,如果美国、日本、韩国甚至俄罗斯的军用飞机飞越该区领空而不通报,中方派不派军机拦截或发出警告? 不派军机拦截,则显示中方的宣示形同废纸。派机拦截,则可能发生类似美国侦察机与中国军机在海南岛空中相撞的事件,甚至擦枪走火,引发空中冲突。空中冲突如果升级,则可能导致美国与中国之间的全面战争。

        问题在于:中国在政治、经济和军事诸方面,做好了与美国全面开战的准备吗?

        中美之间如果爆发常规的全面战争,西方国家会对中国进行经济制裁,中国的对外贸易会遭受严重打击,大批出口企业关门,大量工人失业,甚至石油进口线也会被截断,中国能坚持多少天?

        中国某些所谓的“专家”认为,由于中国军力强大,而且拥有核武器,美国不敢或没有能力与中国打全面战争。历史经验和美国现状显示,这些专家的判断大错特错。

        当然,中国此一动作的真正动机,还存在另一可能性:中国军方并不想跟日本、美国打全面战争,至少目前不想,只是因为日本、韩国和台湾已经宣布空识区,中国也要作出类似的主权宣示,以便为未来解决钓鱼岛的领土纷争,增加有利于自己的因素。

        但中方此一高调宣示,给中外普通民众留下的印象很可能是:那片海域已成为中国领海,其上空已经是中国领空,如果外国军机未经通报飞过,中国军机会予以拦截。如果美国与日本在该海域搞军事演习,军舰在海里游弋,军机在‘天空飞翔,中方干不干预?如不干预,老百姓会认为中国太怂。如干预,只会自己吃亏。如之奈何?

Saturday, November 23, 2013

鮑彤:一個全面強化維穩的決定——再讀三中全會《決定》

            把三中全會決定中關於市場改革的內容不折不扣不走樣地付諸實施,可以幫助中國經濟走出困境和絕境。我不懷疑這一點。

            主要依賴國外市場,這條路已經難以為繼。依靠政府向壟斷企業投資來驅動經濟,這條路是飲鴆止渴。破壞祖宗資源,透支子孫生存環境,這是死路一條。三條老路都已封死,除了改弦易轍,能有什麼辦法?別聽那些自欺欺人的廢話,當家人不糊塗:「萬惡的資本主義」有2%的增長速度足以安居樂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低於 7%就捉襟見肘了。這就是一面信誓旦旦「決不搞」普世價值,一面不得不轉而求助於自由市場療法的秘密。

            以自由為特徵的市場未必是「最好」的,但和一元化領導的統治經濟相比,它是活的,它能創造,它有生生不息的生命。經濟改革以市場為目標,是找對了方向。這也不是新方向。25年以前,國務院發展中心總幹事兼社科院副院長馬洪先生問總書記趙紫陽,「商品經濟和市場經濟有什麼不同?」總書記回答:「沒有不同。市場經濟行之有效的,我們都可以採用。有人不喜歡『市場經濟』這個概念,所以我們在文件中用了『商品經濟』的提法。」江澤民不在中央,他也許不知道。當時的常委,包括李鵬和姚依林,應該記得,都沒有表示過任何不同意見。不少人雖已去世,但有關單位不可能不傳達。應該有不少知名經濟學家和經濟工作者直接或間接聽到過傳達。

            問題是鄧小平有「兩個」基本點:除開包括市場經濟的「改革開放」,還有「四個堅持」。趙紫陽研究鄧小平,發現了這「兩個」基本點。「兩個」基本點不是趙的,而是鄧的,但趙必須執行。在執行中,趙致力於落實「改革開放」,落虛「四個堅持」,但難矣哉。最後,「四個堅持」壓倒了「改革開放」,當然也壓倒了市場。「改革開放」和「四個堅持」不共戴天,這是三十年來最嚴重的教訓。無視這個教訓,等於對近三十年來的中國無知。

            通讀這次三中全會《決定》後,我感到困惑不解的是這個決定的題目。它確切的名字,本應是「全面強化維權」,不應該是「全面深化改革」。在市場領域中,它確實提出了深化改革的內容,但在政治、軍事、反腐、思想、文化、網絡乃至所謂「社會治理」等更廣泛的領域中,它堅持而且周密地強化一黨領導、高度集權的原則。這個原則在新成立的「國家安全委員會」手裡,大概可以確保領導者主觀戰鬥精神的亢揚,卻難免是千百萬民眾主動創新精神的摧殘者。一元化和市場如何匹配?17世紀以來的人類文明史解決不了這個難題。許多目空一切的大英雄,一個個身敗名裂。倒是一代又一代的平民百姓,在多元化和市場之間找到了水乳交融的聯繫。
            不能排除:市場改革的天敵,根本不在三中全會決定之外,它就存在於本決定之中。

            心裡想提升GDP,手裡卻集權加壓,這兩者的比重,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它們之間這樣那樣的組合,能達到全面維穩的目的嗎?
            我不知道,不評論。

Tuesday, November 19, 2013

笑蜀:从《公报》看中国政治格局走向

   (笑蜀:中国资深媒体人、北京传知行社会经济研究所研究员)

Sunday, November 17, 2013

简评《较量无声》

        刘亚洲等军方人士今年6月制作的政治宣传片《较量无声》,其核心观点是:二战后,美国对共产党国家采取的战略是“和平演变”,前苏共领导放弃冷战,结果自己垮台,美国取得“完胜”;现在美国把中国当成头号敌人,从五个方面对中国搞“和平演变”;中共必须在意识形态领域,抵制、反击美国的这一阴谋,确保共产党的红色江山永不变色。
       
        西方自由民主制度与共产党专制制度,的确不可能真正地长期和平共处。原因很简单,共产党的最终目标是在全世界实现共产主义。西方国家则认为,共产党国家始终威胁着自己的安全和利益。二战后,核武器的出现和发展,大大降低了大国之间爆发大规模核战争的可能性。因此,西方对共产党国家采取的主要战略是和平演变。

        苏联未解体时,既是美国的头号敌人,也是中国面临的最大军事威胁。1970年代初,美国为了摆脱越战困境,分化共产党国家阵营,而中国为了减轻苏联的威胁,双方一拍即合,开始握手言欢。老毛去世后,中国为了发展经济,大学资本主义,获得西方的资金和科技,美中关系进入蜜月期。苏东坡之后,美国尝到和平演变的甜头,继续对中国施行这一战略。

         最近十多年来,中国的经济获得高速发展,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而且大有超过美国之势。因此,中共一些头面人物认为,这证明中国政治制度的优越性。军方许多鹰派认为,现在是中国放弃老邓的“韬光养晦”方针,对美国亮剑的时候了。其实,早在1990年代中期和2000年代中期,熊光楷、朱成虎等军方鹰派就已经对美国亮剑。只不过那时,中共高层认为时机不成熟,加以冷处理而已。

        刘亚洲是军队作家,李先念的女婿,去过美国、台湾等地,对外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过去以军方的开明派面目现身。《较量无声》却展示出一副咄咄逼人的军方鹰派嘴脸。这究竟是他代表鹰派发声,暴露其真实面目,还是奉命行事,对外宣示中共新领导人的意识形态?这个问题还有待观察。此片在网上公开没几天,即被国内网站删除。这至少说明,中共高层认为,现在还不是以这种方式公开对美国亮剑的时候。
       
        从学术角度看,《较量无声》跟当年的《河殇》一样,漏洞百出。但《较量》只是一部政宣片,而刘亚洲等人不是学界人士,拿学术标准衡量它,则是毫无意义的。例如,老毛的哪篇文章达到现代学术标准?

       

Friday, November 15, 2013

犀利公:再说老红卫兵


      去年四月份写的《也说老红卫兵》一文,曾经在多家网站上挂了一阵儿。笔者当时认为:走过文革期间的大学生当政的胡温时代,中国即将迎来文革时期的红卫兵掌权的习李时代,了解这些身处高位的红卫兵,特别是他们当中衔而诞的老红卫兵,对于前瞻中国的未来,不无裨益。如今,习李接任将满一年,不妨再说说这一话题。

                  老红卫兵的当下分野

      《也说》一文主要是因薄熙来而发,这篇《再说》则主要是因陈小鲁先生而发。

       尽管道歉身份受到了极左派的无理质疑,但陈小鲁的道歉行动还是坚持了下来,难能可贵。116日,《南方人物周刊》登载了一篇对陈先生的最新专访,标题原叫红二代光谱,但各媒体转载时大多用红二代要与官二代划清界限为题,清晰地揭示了老红卫兵们在当下的分野。
        既然未来十年影响中国政坛的主要力量是老红卫兵,那么,深入剖析这一群体的分化演进以及由此而可能上演的红戏还将有哪些,对预测中国的未来极具现实意义。
       
今天还健在的老红卫兵群体大致分为极左、中左和中右三个类型,思想上分别秉持毛思想、邓理论和救党主义,各自主张走极权、威权和民主法制的道路。套用流行的字分类,亦可简称为毛派、邓派和救党派。毛派棱角分明,极易辨识。邓派组份混杂,但标志清晰——既得利益看护得紧是也。而救党派则呈现出多样化特征,需做条分缕析。按照主张救党所应当走的道路来分,救党派主要有三类:新民派,主张重回毛的新民主主义道路,代表人物如刘源的好友张木生;社民派,主张走北欧五国式的社会民主主义道路,代表人物如谢韬;疑似普世派,主张借鉴西方民主体制,效法蒋经国,主动求变,给党新生,之所以加疑似二字,是因为这一类中右型的红二代,囿于身份,只提民主不提自由,只提法制不提分权,只提党内竞争不提多党竞选,与标准意义上的普世派尚存距离,代表人物如秦晓、胡德平胡德华兄弟。从陈小鲁已经完成的道歉行程来判断,当属救党派中的社民派。任志强大约也可归于此类,他们都表示坚持共产主义理想,批评(党)就是爱护。
     
毛派曾经形成了以薄为领袖的比较像样的体系(也可能是形式上的,薄若得势也未必真走毛的老路),随着上个月25号对薄的最终宣判,毛派暂告解体。薄事件可以被看作是老红卫兵三大派别中的第一场红戏,首秀失败,估计未来十年该派将很难再获得表演的机会。眼下,舞台仍旧掌控在邓派手里,救党派的声音比较微弱。
        陈小鲁说我们和官二代不一样,一定要划清界限!这在逻辑上是不通的。真实的情况是,官二代几乎都是红二代,而红二代则未必全都是官。如果把的下限标定为省军级,那么,全面考察现今能够做到这个级别的官二代和官三代,可以发现,他们几乎全部是标准红后。将红二代与官二代割裂开来,在事实上和逻辑上都站不住。比如习、俞、王三位常委,刘源、张海阳、张又侠、马晓天、刘亚洲、刘晓江六位上将,王军、孔丹、秦晓、贺平、陈元五位央企掌门人,他们既是官二代,也是红二代,陈小鲁先生很难否定他们的父辈或岳父辈所拥有的标准红一代身份。又比如李小鹏、李小琳兄妹,他们的祖父李硕勋烈士是中共早期的军事领导人,与周恩来情同手足,李氏兄妹不仅是官三代,也是红三代。再比如陈昊苏,曾经的部级官二代,陈小鲁当然不能否认这位胞兄的红二代身份。
      
陈小鲁呼吁红二代要与官二代划清界限,这个界限是什么呢?他说:大部分红二代没什么权,也没什么钱!显然,他的划分标准是权和钱。而根据上述简要例举的数位标准红二代和红三代来看,大家恐怕很难否认他们所拥有的权或钱。陈先生的划分标准没有问题,只是划分逻辑出现了偏差。按照这一标准,恰当的分类结果是:权大的红二代、权小的红二代、钱多的红二代、钱少的红二代、权大钱多的红二代、权大钱少的红二代、权小钱多的红二代、权小钱少的红二代。我们可以认为陈先生自己属于最后一类。
      
救党派的动机我以为有真诚的成分,但更多的还是出于对未来利益的焦虑,甚或是出于对现实分配的不满。陈说:我们也非常痛恨腐败,非常痛恨飞扬跋扈的官二代。”“不能让这些人把党给糟蹋了。救党派大都被边缘化,仅仅是红色身份上的精神贵族,缺乏资源,腰杆不硬,很难担当起救党的大任。阻碍他们救党的不是自由派,恰恰是毛派和邓派。毛派占据教义上的制高点,倾力打造的是党的獠牙,形象恐怖;邓派则掌控着宣传机器,竭力将党定位于私家金库的守门人,动机可疑,面目可憎。邓派长期执政,毛派不断搅局,党的形象继续在腐败与恐怖之间摇晃,能否救得了,不言自明。
     
将中国的进步转型寄托在毛派、邓派或救党派的身上,都是不切实际的,因为他们都将这片国土看作是单一集团的私产——是父辈打下来的江山。用马晓力的话说,就是红色江山不能败在我们手里头。三派的角色并非完全固定,随着利益的变化而相互转换。失去利益的邓派会转变成毛派或救党派,而挤上餐桌的救党派和毛派也会投身于邓派阵营。
       
《南周》这篇专访提供给我们的最有价值的信息是,因为在权和钱的分配方面出现了偏差,已经导致红二代内部发生了截然的分野——权小钱少者聚集到救党派阵营,权大钱多者依然独霸盛宴的大厅。未来十年,救党派中的新民派、社民派和疑似普世派能否逐渐缩小分歧走到一起,能否涌现出薄式核心人物,进而展开一场轰轰烈烈的救党大行动,是可以期待的看点之一。
        在《中国将来可能比晚清还不堪》一文中,笔者认为中国的转型不大可能缘于革命或自觉政改,更有可能因于内讧或外战。内讧将不再由毛派诱发,而极有可能是救党派。外战极有可能发生在中日之间,后面将作简要描述。
                                     老红卫兵的执政特点
        米鹤都先生认为老红卫兵一代虽然在文革初期创造了最狂热的个人迷信,但也是最早从迷狂中觉醒的群体,笔者对此不敢苟同。
        关于老红卫兵的人格特点,钱理群先生曾经有过三点总结:比文革大学生那一代更有魄力,遇事下得了狠手;形成了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观念以及由此而产生的帝王气与流氓气;思想不透明,面目含糊不清,通常在执政的中后期才显露峥嵘。笔者以为,归结于一点就是极端实用主义。老红卫兵当政无疑是中国红潮的最后一幕辉煌,其政策取向将难以避免地打上他们已经固化了的人格烙印。
        接任不到一年,习迅速完成了从理想主义到现实主义的转变。上台伊始,他有三个说法和一条理论:毛时代与邓时代互不否认、宪法的生命和权威在于实施、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里,以及中国梦理论。这集中体现了他的理想主义乃至梦想主义的一面。但人们很快发现,相信把权力关进笼子里的普世派有不少人首先被关进了笼子,相信宪法的生命和权威在于实施的宪政派受到了左派与官媒的联合围剿,照镜子洗洗澡、下连当兵、民主生活会相互揭短、走群众路线等诸多毛氏兵器,一件一件往外拿。
        走过立威阶段,习可能会暂时关上毛的百宝箱,但能否超越梦幻而选择务实而又大胆的改革措施是难以预测的。就前两任已经布下的人士棋局来看,习的立威任务将是长期的,这不仅严重牵扯其精力,束缚其手脚,还很有可能迫使他走险棋——以战立威
                           外战的可能情形
      
在南海和东海这两个热点区域,围绕钓鱼岛而展开的中日对抗一时间陷入到无解的境地。就双方来说,既有擦枪走火的危险,也存在某一方主动求战的冲动。对中国而言,未来会有多种因素来触动执政者冒然选择打一场外战,如民族主义和军方势力抬头、打压异议派别以强化威权体制、转移官民矛盾、化解经济危机等等。
      
中日之战有三种可能的形态。一是局部冲突,双方围绕钓鱼岛打一场低强度的海战,美军观望。二是全面常规战争,双方互以对方全境为攻击目标,美军不直接参战,但向日方提供战场支援。三是失控的核大战,美军全面介入。第三种情形发生的可能性很小。如果不幸发生第二和第三种情形,略去技战术推演,大致可以预测如下几点战争结局:(1)中国屈辱性战败,日本毁灭性取胜。(2)中国结束专制时代,开启动荡式民主进程,日本彻底抛弃军国主义情结,接受真正的和平理念。(3)俄国崛起,韩国统一。
        打核大战,对手不是日军而是美军,在三种运载工具方面,中国都不占优势。中国的战略轰炸机与核潜艇的心理威慑能力要远大于实战能力,而美军只要沿第一岛链摆开几艘洛杉矶级核潜艇,即可覆盖中国所有省会城市和重要基础设施,瞬间瘫痪中国的主要战争支撑力量。但中国的洲际导弹不会在短期内失去反击能力,依然能够重创日本本土及美军在太平洋的几处重要基地。如果打全面常规战争,双方在开战的前期主要依靠海军和空军力量,在美军向日本提供武器装备以及预警、通讯等战场支援的情况下,中国依然不占优势。再综合考量兵员结构、训练水平等因素,中日冲突极有可能会以中国屈辱性的失败而告终,俄国战略和技术分析中心主任瓦西里-卡申的这一判断,应该说是客观的。但日本三岛狭小,对中国所拥有的技术成熟数量庞大的导弹而言,不啻是清晰的靶子,难逃毁灭性打击。
        中日冲突的结果必是两败俱伤,受益者自然是对中日之间爆发战争的期待者,首推俄国,其次是韩国。扮演中国盟友的俄国,会选择在中国独力难支时公开出卖中国,以期实现两大目标:一是弱化中国,让中国失去收回被沙俄侵占的领土的能力,永久性消除俄国在远东地区的最大忧虑;二是换取日本放弃对北方四岛的全面索求。在韩国看来,阻碍其统一半岛的周边势力,第一是中国,其次是日本和俄国,如果中日两败,则俄国自然会退出阻碍的阵营,韩国便能够趁势获得统一半岛的极佳机遇。美国算不上是中日战争的期待者。美国维持区域秩序的政策是公开的,那就是力量均衡机制。作为东北亚地区的三极平衡力量的一极,美国并不希望中国弱于日俄两国,这与它也不希望中国强于日本的道理是相同的。即便是未来中日之间爆发全面战争且中国不幸战败,美国也不会容许日俄两国全面肢解中国,在庚子之变和二战时期,美国奉行的就是这一政策。

Sunday, November 10, 2013

胡平驳“两个不能否定”论

(自由亚洲电台2013-11-8)

      《人民日报》星期五刊登长篇文章,重申中共总书记习近平今年初提出的“两个不能否定”。有评论认为,否定改革前后的任何一个时期,都会触及中共一党专政合法性的问题,中共党报在三中全会开幕前夕发表这篇文章,表明中共不愿进行任何政治改革。

        11月8号出版的《人民日报》第六版整版登载题为《正确看待改革开放前后两个时期》的文章,阐释中共总书记习近平在今年1月提出的“不能用改革开放后的历史时期否定改革开放前的历史时期,也不能用改革开放前的历史时期否定改革开放后的历史时期”。

        文章说,改革开放前后两个历史时期本质上都是党领导人民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的实践探索,不能相互否定,要在正确认识和把握这两个历史时期的基础上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正确认识和把握改革开放前后两个历史时期是对党的历史的尊重和珍惜,有利于增强党的历史自信,是应对意识形态领域挑战、推动党和人民事业发展的现实需要。

        纽约中文政论杂志《北京之春》主编胡平对此评论说: “《人民日报》的文章强词夺理。中共建政60多年可以明显分为两个时期,前30年和后30年。前30年的关键词是‘革命’,后30年的关键词是‘改革’。实际上,大家看得很清楚,所谓改革就是改掉原来革命所建立的东西。最典型的例证就是农村,前30年革命就是集体化,而后30年农村的改革就是去集体化,显然是对前30年集体化的彻底否定。因此,摆在人们面前的情况就非常清楚:如果你当年的革命是对的,那你后来的改革就错了;反过来,如果现在的改革是对的,那就证明当年的革命是错的。总不可能当年的革命也是对的,今天的改革也是对的。而无论从哪个角度讲,它都对当前的共产党的一党专制,构成一个根本的否定。如果你革命错了,而共产党专政就是建立在这个革命的基础之上,所以共产党专政当然没有存在的理由;如果你当年革命是对的,现在改革是错的,因为你已经完全背叛了原来的共产党专政的根据,那么你现在的共产党专政也不应该存在。所以无论一个人认为前30年革命是对的,还是后30年改革是对的,到头来,你都会认为,现在的共产党专政,它是没有理由存在的。”
        文章说,国内外敌对势力对改革开放前后两个历史时期中任何一个方面的否定,从根本上说,都是对历史事实的背离,都是想搞乱人心,企图瓦解中国共产党执政的历史依据和思想根基,进而毁掉社会主义中国的未来和广大中国人民的福祉。苏联解体、苏共垮台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全面否定苏联历史、苏共历史,否定列宁等领袖人物,搞历史虚无主义,把人们的思想搞乱了。

        胡平认为,中共党报《人民日报》在18届三中全会开幕前夕发表这篇文章,表明中共不愿进行任何政治改革。

        “它发表这篇文章,当然是要拒绝任何政治改革。因为按照我们上面所分析的,既然后30年和前30年是截然相反的,那么共产党专制无论从哪个方面讲,它都没有存在的理由。而它现在硬是强词夺理,强调两个时期的一致性,它的主要目的就是为共产党现在的一党专制做辩护,这也表明它没有进行任何政治改革的意图。”

        现在北京的异议人士胡佳认为,习近平提出的“两个不能否定”,充满逻辑矛盾,也是一种很荒谬的倒退。

        “如果他说,不能用后30年否定前30年,那前30年我们究竟干了些什么呢?我们搞镇反、反右、大跃进、文革,这些基本上就连贯了前30年。如果这些东西不被否定的话,那我不知道什么还会被否定。而且,共产党在邓小平时期,他都不得不说‘要彻底否定文革’。所以我觉得习近平现在的言论,实际上是一种很荒谬的倒退,就是说,他的意识形态里面的东西,你现在根本找不到能自圆其说的逻辑。”

        胡佳介绍说,10月29号,中国官方媒体正式宣布了中共18届三中全会召开的日期为11月9号-12号,当天晚上,他就被当局软禁在家中,他认识的很多异议人士和访民,也被软禁在家中、遣返或强制去外地“旅游”,以确保三中全会的顺利举行。

        胡佳认为,此次三中全会前,中共像以往一样,以“安保”名义,动用国家机器,大量侵犯人权,也显示中共毫无政改之意。

Friday, November 1, 2013

《较量无声》引用的中情局“十诫”成笑柄

(法国广播电台,11/1/2014)
作者 上海特约记者 曹国星

                几天来,中国的互联网上流传着一部由国防大学、总参三部和总政保卫部等军方高级机关和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现代关系研究所等外交智库制作的政论片《较量无声》。由于话题敏感,镜头劲爆(出现了刘晓波和六四的画面),且推出的机关级别背景神秘,自然引起了许多讨论。
                但昨天(10月30日)以来,许多视频网站纷纷删除了这部90多分钟的视频,目前还没有审查方的删除指令曝光,是网站自我审查还是另有缘由都不清楚,但已引起了诸多揣测。
                这部电视政论片阵容强大,解说慷慨沉重,颇有八十年代电视政论片之风。其总策划是国防大学政委上将刘亚洲,撰稿人和总编导则是国防大学科研部部长,秦基伟上将之子少将秦天,出场受访还有国防大学校长中将王喜斌、负责对外电子情报的总参三部部长少将刘晓北、负责政治侦防的总政保卫部部长少将于善军。
                《较量无声》首先论述了中美的战略竞争关系,声称美国为颠覆中国现体制,在五条战线进行渗透。
                首先,政治渗透:千方百计影响中国政治走向;其次,文化渗透:企图改变民众特别是年轻一代思想观念;第三,思想渗透:依托舆论心战瓦解民众思想基础;之四,组织渗透:培植代理人集团掩埋定时炸弹;最后,政治干涉和社会渗透:培植反对力量扩大颠覆基础。
                上述论述基本符合中美关系合作又竞争的状况,该片将中国国内复杂的社会矛盾、意识形态冲突和种种的腐败问题,完全归咎于美国的黑手;更指责目前民间占据主流地位的自由派知识分子受到美国影响,几乎公开指责其是卖国团体。
                例如,片中将南方周末新年献词事件,指为美国策划的对中国和平演变的舆论战的一部分,该片又指责在中国开展基层民主选举项目的卡特中心等是敌对机构。
                《较量无声》回访了卡特中心2004年资助中国学者和人大、民政系统官员到美国观摩大选的行程,认为其别有用心。
                片中引用了一位上海人大官员的观选后博文,此文不过是说,定期通过选举进行权力交接,是政治民主稳定的标志,而美国媒体在此期间表现出的中立、专业和客观值得赞扬,片中却认为这位人大官员受到了美国的洗脑和颠覆宣传。
                该片还指责,美国千方百计拉拢,收买,威胁和策反利用中国的学者,大力培植亲美势力和“第五纵队”,片中点了茅于轼、贺卫方博文,并闪过了夏业良的照片(对其指责是宣扬新自由主义)。
                贺卫方的这篇博文中被红框划出的部分中说,我明确希望中共形成两派,希望军队国家化,希望解决大是大非的问题,茅于轼的博文中则被划出一句“卖国并不是什么严重的错误,出卖人民才是严重的错误”。
                与这些杀气腾腾的表述相比,“美国动员国家战略资源强力推广的转基因粮食,实际上就是美国控制世界粮食生产、进而控制世界的手段。”这类的小花絮都成了小儿科。
                该片在中文视频网站推出后,引起了许多右派观点的网友的不满。批判者责其实军人干政,直接参与意识形态争议,并认为,以公帑制作宣传品攻击民间学者是危险的举动。
                《较量无声》片中,还引用了流传在中文互联网的的所谓中情局局长杜勒斯颠覆中国共产政权的《十条诫令》。
                所谓的《十条诫令》的第一条就说,尽量用物质来引诱和败坏他们的青年,鼓励他们藐视、鄙视,进一步公开反对他们原来所受的思想教育,特别是共产主义教条。替他们制造对色情奔放的兴趣和机会,再鼓励他们进行性滥交。让他们不以肤浅、虚荣为羞耻。一定要毁掉他们强调过的刻苦耐劳精神。
                美帝居然如此恶毒?这么劲爆的猛料,经过这几位高级军官的渲染,十条诫令当然会在中文互联网上掀起新一轮的热潮。不幸的是,这一看似劲爆的十诫也成为这部政论片的最大软肋。
                此前,这份“十条诫令”,见诸于不少中文主流媒体的新闻报道,在2000年6月17日,新加坡《联合早报》就以“北京讯”为消息来源,发表了一篇题为《美中情局十套手段中国政府不倒不罢休》的文章。一些教师作为参考文献使用于课堂上,一些党内讨论也甚至文件也援引其作为立论依据,在中国网络上更是流传颇广。
                事实上,“十条诫令”的说法本身来源以英文世界的一条政治谣言。英文媒体如《纽约时报》等早有考证和报道,在中文世界中,新语丝作者庄海青、媒体人杨学涛等人也有跟进和翻译。
                最早,“十条诫令”类似版本最先出现在美国,英文名称是“Communist Rules for Revolution”即“共产主义者革命章程”。
                绝大多数西方人浸淫多年的《圣经》也有“Ten Commandments”,中文叫十诫,上述内容一般也是十条内容呈现,所以就从原来的英文名称“共产主义者革命章程”变成了“十条诫令”。
                据当时的说法,此十条“革命章程”号称是协约国于1919年5月在德国杜塞尔多夫城搜出,并于同年首次被印刷在了俄克拉荷马Examiner-Enterprise报上。据考证,这家Examiner-Enterprise是真的,但这个“十条”却从未在该报发表过,是德国共产党用来腐蚀资产阶级、发动共产革命的章程。
                目前可以考证到的,“十条诫令”英文版本的最早发表年份是1946年(发表在当年2月份的期刊Moral Re-Armament上)。1954年,佛罗里达州司法部长George A. Brautigam证明其为真实,并签上了大名。后来,“十诫”广为流传,选民们出于警惕左派威胁,就把这十条印出来发给议员们。
 据《纽约时报》此后的考证,国家档案馆、国会图书馆和各所大学的图书馆都找不到这个所谓的文件,蒙大拿州参议员Lee
Metcalf在与FBI、中情局等机构联合调查后也得出结论,认为这个所谓文件纯属伪造。
上述的报道和引文都能找到英文报道的原文,不难查考。但遗憾的是,经过变造和添油加醋,这条美国谣言摇身一变来到中国后,变成了是中央情报局用来颠覆中国现体制的“十条诫令”。
这一并不审慎的引文大大降低了这部政论片的严肃度。有网友调侃说,是否因为推出这份政论片的,虽有国防大学、总政保卫部、总参三部等高级机关,却没有专司对外情报的总参二部。否则这份完全经不起入门级网友网络检索的解说词,应该会得到见多识广的二部武官、特工们更专业的资料支持,不至于犯下如此简单的错误,既成笑柄,又靡费公帑。
一位资深媒体人评论说,《较量无声》跟谁较量呢?这是跟民间土鳖革命党还是互联网思想家较量?都不是。
他认为,这是跟体制内另一帮较量,是维护父母抛头颅打下的红色江山的革命后代和改革既得利益派较量。在他们眼里,能够势均力敌的引起注意的,只会是体系内的“同类人”,其他的折腾太多风浪,也未必看得上。
有批评者认为,《较量无声》不过是这位前右派上将所放出的姿态有余,成色不足的投名状,对其偷偷被上传到互联网平台,以及悄悄被删除消失,都不必做太多解读。

Monday, October 28, 2013

王立军锦州旧事:监听领导电话 日消费两三万

(本文摘自:《东南快报》2013年1月20日A16版,作者:佚名,原题为:《王立军锦州旧事:监听领导电话》)
核心提示:据知情人透露,王立军当时对很多领导干部用了电话监听、窃听、调查等手段,有问题的把小辫子攥在手里,没问题的也起到威胁恫吓的作用。……当地民警称,王立军在锦州时,每天消费两三万元是一种常态。

        虽然王立军已因罪获刑15年,但时至今日,在这个王立军曾担任副市长兼公安局长的东北重镇锦州,提起王立军的旧事,仍是“一抓一大把”。
        有的百姓仍怀念王曾经营造出的“喊一嗓子就来警察”的那种“安全感”。然而王立军调任重庆,却使得锦州众多警察欢喜异常;王最终获罪,令众多锦州警界“预言家”为自己的“先知先觉”而倍感欣慰;而诸多曾遭迫害的民警,仍走在申诉的路上。这种内外形象和评价的严重背离使人感到困惑。
        有媒体形容,从辽宁到重庆的近28年从警时间里,王立军一路过关斩将建功立业的江湖秘诀是三套王氏刀法:打黑、治警和包装。而正是在锦州,王立军完成了这一秘诀的集中演练,不仅形式多样,而且“弹性”十足,为之后的重庆模式打下了成型的基础。

极端治警

        在王立军任期内,受过处理的至少有几百人。王立军留给下任乃至下下任班子的,是一摞摞的申诉材料和一批批的警察上访。很多上访民警得到有关领导的答复是这样的:“告王立军的警察太多,解决不了!”
        毋庸置疑,从铁岭到锦州再到重庆,从严治警,均让王立军权威的树立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作为锦州市公安局局长,上任伊始,王立军便调集700余名警察,用53个昼夜擒获变态杀人狂许贵柱。而由此案开始启动的“倒查机制”,令13名警察被处分,凌河公安分局康宁派出所副所长及一名警察被“双开”,该分局副局长被行政撤职。理由之一是:许贵柱家离康宁派出所仅100多米,完全符合11项对犯罪嫌疑人的推测特征,但他们没有将其排查出来。
        这是王立军治下锦州警察被“辞退”(东北称作“扒皮”)的发端。自此开始,“辞退”一个警察,并不需要太多的理由。
        但是,并不能因其治警严厉便认为王立军在管理上毫无“弹性”。有锦州警察反映,对于与王立军个人关系好的干警,犯了事也没有任何追究。
        “王立军找‘替罪羊’为自己开脱,也体现了他在管理上绝不僵化。”一位刑警表示。

形象治警

        而形象治警则是王立军的另一个癖好。推出“文化沙龙”“与欧美警务接轨”“成立女子防暴队”等多种举措,可以看出王立军对形式感的追求,这也和之后其在重庆的系列做法一脉相承。
        锦州市公安局一位老民警成了王追求“形式感”最早的牺牲品。他用喝水的大茶缸在文化沙龙喝咖啡,这直接导致他被发配到锦州最偏远的派出所,直到退休。
        总警力达到573人,占全局总警力16.5%的锦州交巡支队的成立,则实现了王立军“将更多的警察放到大街上”的愿望。“那是一个个摆在最显眼地方的政绩样本,他喜欢那种整齐划一、一呼百应的感觉。”一位警察说。
        2003年12月26日,锦州市公安局在全国率先成立了女子防暴警察大队,这是王立军形象治警的又一成就。队员平均年龄26岁,均为大专以上学历。身着蓝黑色防暴服,头戴钢盔或红色贝雷帽,手持微冲或狙击步枪。
        可英姿飒爽的女子防暴队,不久就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投入实战没几天,就被嫌疑人用刀捅伤了两个,一个扎在肚子上,另一个扎在大腿上。”一位交警告诉记者。
        “再到后来,就不能说王立军在治警了,他实际上是管制,甚至已经达到变态的程度。”一位警察如此评价,“一位民警因车祸眼睛受伤造成斜视,有一次碰见王立军敬礼问好,王认为其故意斜眼看他不尊重他,一句话就将其从市局给撵到马家派出所。而其领导到王立军那里做解释说明,也差点被免去职务。”

监听警察

        王立军动用大量的技侦手段,对警察进行监听、监控,令锦州警察至今都杯弓蛇影。“请给我打这个固定电话,”记者电话联络一位李姓民警采访,收到他的短信回复。
        “陌生电话都不接,我们的手机是登记的公安号,在哪个点、哪个基站打的电话,马上就能查出来,”这位李姓民警说,“监听、摄像跟踪、暗中调查这些手段在我们身上都用过。”李表示,这就是至今大家还保持高度警惕的原因。
        与此同时,王立军管制的外延不断扩大,甚至波及到了铁路。据介绍,2007年,一位副省级领导途经王立军管区地界,王立军动用大量警力进行超规格“警卫”。当浩浩荡荡的车队途经一铁路路口时,被一辆行驶的火车拦住。王立军强压怒火,送走领导后又返回事发道口,破口大骂并动手殴打火车司机,司机的大盖帽被打飞,扇耳光后当即宣布刑事拘留火车司机(后因无法诉讼被取保候审),同时免除了几名警察职务。
        “很多人不仅政治前途被葬送,在交巡合并建立平台的时候,各警种被打乱,刑警去干交警的活,经侦去干刑警的活,浪费了人才,断送了很多人的技术前程。”有民警表示。
        “王立军在锦州的种种做法,已经是天怒人怨。”警察张一(化名)说。但奇怪的是,在王立军调走之前,重庆来人考察王立军却是一片赞扬之声。这一点,基层民警甚为不解。市局机关的有关领导透露玄机,“快说点好的让他赶紧走吧,你说不好的他走不了怎么办?”

包装神化

        从早期持枪跃马再到中期荧屏上亲身演绎,王立军英雄形象已深入人心。或许是意识到如此描摹下的英雄虽然高大但难脱草莽,锦州便成了王立军向“学者”转型向“学术”靠拢的起点。
        王立军在锦州的业绩至今仍被很多锦州人所津津乐道。
        “看人总得客观,王立军有罪但也不能说一点好事没做。当年要不是他来好好治治那些警察,锦州的治安还不能好。后来成立交巡平台,喊一嗓子警察就来,才知道什么叫安全感。”锦州市一位中学退休教师表示。
        “王立军谁的面子也不给,就是市里主要领导也不行。”据一位知情人讲,“有一次,市里一位主要领导的亲属出了点事被警察抓进看守所,这位领导就找到办案的民警讲情,民警一看事不大就放了,调解处理。结果王立军知道后,将办案警察处理了,又把人重新抓了回来。”这个故事当中,王立军可谓出于公心不领私情,尽到了一个公安局长的职责。
        “锦州百姓对他,至今仍有赞美之声。”张一说。他认为这种内部和外部评价的严重矛盾与割裂来源于王立军格外注重的自我包装和宣传。王立军的自我宣传不仅蒙蔽了广大群众,连出差办案,南方的同行谈起锦州公安局长言语当中也充满敬慕。
        “下面请锦州市人民政府副市长、锦州市公安局党委书记、局长、王立军博士讲话!”在一次全局大会上,王立军讲话前主持人的这段铺垫,一时成为笑柄。
        在重庆有“蓝精灵”忠实地记录言行,而早在2003年的锦州,王立军就已经开始使用“网络水军”进行舆论轰炸了。

锦州织网

        辽宁省公安厅有人透露,王立军在铁岭搞得已经很不好了,到锦州属于“保护性”调动,这个全国警察的标杆、一级英模,再不走就要出麻烦了。
        在锦州,有“政府宾馆”之称的北山宾馆,有一间王立军的专用房间,不对外开放。“这种待遇不是每个市领导都有的,只有王立军敢这样做。”一位知情人士透露。
        知情人表示,王立军一直在锦州精心编织着一张网。“他首先是利用自己职权的便利,控制比他职位高的人。”据知情人透露,王立军当时对很多领导干部用了电话监听、窃听、调查等手段,有问题的把小辫子攥在手里,没问题的也起到威胁恫吓的作用。“这样不管王立军如何专横跋扈、张狂嚣张,没有人敢出来说话,因为他控制了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知情人表示。
        对下级更是如此,据说对当时锦州市公安局局党委班子其他成员,王立军在大会上也能公开骂娘。
        “平安卫士卡”在锦州民间被称为“锦州绿卡”和“护身符”,总共发了173张。发放的对象是国企和大型私企的董事长、总经理,有名有姓。

挥金如土

        “钱是什么?王立军没有钱的概念。”行政处一民警表示,从王立军身上才知道“花钱如流水”的真正含义。
        当地民警称,王立军在锦州时,每天消费两三万元是一种常态。“更要命的是,他从来不签字,谁找他签字就下岗。这烂账怎么处理,那是你下边人的事,要你干吗的?”行政处负责后勤保障的人员每天都忐忑不安如履薄冰,担心“哪天出事,说不清楚”。
        2007年,交巡大队一民警在巡逻中丢了一支手枪,被卖菜的农民捡到。王立军当时从他的车上拿出5万元给了农民。“这钱不知道算是公安局奖励的,还是他个人给的,搞不清楚。”民警们私下议论但没人敢问。
        而关于“王立军穿的衣服从头到脚平均五六十万元”;“2004年10月,锦州市公安局在大连举办的第11届国际颅面鉴定学术会议上,王立军拿着200多万元现金去参会”;“王立军的悍马防弹车十年前价值170万元,把中央警卫局的官员都惊着了”;“小民警跑官要官进贡的十万八万,王立军根本看不上眼”;“王调来不到一年就把年收入几百万元的车辆检测中心,以50万元承包给一个沈阳人”等等类似传闻,用当地警察的话说“一抓一大把”。
        据一位曾经在经侦支队工作的民警反映,王立军不光花钱,还定时定量跟下边要钱。“他每年都给下边派罚款任务,逼得没办法,只好把手头的案子全放下,先到处去抓钱。”一位曾经在经侦支队工作过的民警说,当年7月份,王立军找各支队领导谈话,要求到11月份交460万元,不能干马上换人。
        据该民警讲,更离谱的是税侦支队,因为到期实在完不成任务,最终没办法到银行贷款凑够450万元上缴。这一事件成了当时锦州警界的笑话。
        有分析者认为,王立军如此挥霍,没有庞大的资金支持他很难维持,如此看来,王立军把“打黑”变成“黑打”,变相攫取民营企业资产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原载《中国经营报》)

Thursday, October 17, 2013

陈志武:量化历史研究告诉我们什么?

(来源: 经济观察报  2013-09-14)

   之前对历史的探究要么过于意识形态化,要么又过于侧重朝代史、政治史,就如电视古装戏几乎走不出宫廷斗争的话题;还有就是过于定性,停留在史料整理和描述性层面,即使对历史事实背后的因果关系下结论,也只是猜测性的,很少从统计意义上进行严谨的逻辑推论,做排他性实证论证。
 
  单纯定性研究方法的不足是明显的。最经典的例子之一是晚清于1906-1907年启动预备立宪改革,由于在时间上正好是清政府垮台之前的五年左右,所以,尽管严谨研究会告诉我们是清政府启动宪政改革太晚而难以挽救其命运,但还是有不少人愿意下“宪政导致政权灭亡”这样的因果结论,就好像是看到阿炳是瞎子,就下结论“如果想拉好二胡,就先要把眼睛弄瞎”。而科学严谨的量化研究则是把历史上进行过立宪改革的各个国家放在一起,列出各国宪政改革的长期结果,构成大样本,然后系统检验是否真的是“宪政导致政权灭亡”。
 
  历史研究中一手史料整理、描述性工作极其重要,但那是整个研究过程中的第一步,不是全部。研究的最终目的还是希望从历史经历中领悟到、学到一般性的道理,学到对现时和未来人类社会都有价值的规律知识。史料海洋给我们提供的是人类经历的数据资料,这些资料是我们证明证伪社会科学各领域的理论结论的基础数据。关于历史的任何一项假设都可以、也都应该放到史料数据中去检验,否则就只能是一种猜想或假设。
 
  下面我从四方面介绍第一次量化历史讲习班讲授的内容,考虑到篇幅,不能介绍每位学者的研究,但希望以下四方面能让我们对量化历史研究的特点有所了解,特别是最近二十余年量化历史研究的成果如何启发影响了学界的视角。
 
  “人类历史中其实只发生了一件事”
 
  讲习班的第一天由 Gregory Clark 教授开授。Clark教授出生于苏格兰,在剑桥大学上大学,哈佛大学读博士,之后先在斯坦福大学任教,接着在加州大学任教授。他的研究领域包括世界经济史和社会史。他讲授的第一个主题就是:“人类历史中其实只发生了一件事,即1800年前后开始的工业革命。只有工业革命之前的世界和工业革命之后的世界之分,人类其他的历史细节有意思,但不关键。”为什么呢?从大的方面看,世界人均GDP在1800年前的两三千年里基本没有变化,工业革命之后才逐渐上升。微观方面,工业革命之后人类生活方式、社会结构、政治形态以及文化内涵都有本质性的大变革。
 
  按照史学家麦迪森的估算,公元元年时世界人均GDP大约为445美元(按1990年美元算),到1820年上升到667美元,1800多年里只增长了50%。同期,西欧国家稍微好一些,但也只是从公元元年的450美元增长到1820年时的1204美元,英国作为工业革命的发源国也大致如此。而从1820年到2001年的180年里,世界人均GDP从原来的667美元增长到6049美元。由此足见,工业革命带来的收入增长的确是翻天覆地的。
 
  工业革命之前的人类既然没有实现财富增长,那他们都在忙些什么呢?那个时期,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不也在经历各时期的改朝换代吗?Clark教授认为,“其实用不着被那些表面的东西所误导”,在工业革命之前,人类社会一直没有走出“马尔萨斯模式”,即在生产率不变的情况下,自然灾害或战争导致人口死亡,使接下来的人均收入增加,为生育率上升、人口增长提供条件;可是人口增长后,人均土地和人均收入会减少,使生存挑战越来越大,导致战争的发生并使接下来的人口又减少,在这个周期中循环。
 
  过去多年里,Clark教授尝试从不同角度研究工业革命之前与之后社会的差别,也以此分析工业革命为什么首先在英国而不是在别处发生。
 
  在英国,大约从14世纪开始,任何已故人的遗嘱首先要在郡法院登记并检验后才能生效,这些遗嘱材料包括已故人的年龄、子女及其他亲属、职业、各类财产、收入、教育、社会地位等情况。英国各郡基本把自14世纪以来的遗嘱材料完整保留至今,成为Clark教授以及其他众多学者的研究基础。
 
  Clark教授通过对英国人遗嘱研究发现,在工业革命之前,英国人的生育率跟财富水平高度正相关:越有钱的夫妻,小孩数量越众。在16世纪期间,最富的三分之一英国人死时平均还有4至6个小孩健在,中等财富的英国人离世时平均有3.5到4.5个小孩健在,而最穷的三分之一英国人离世时只有不到3个小孩活着。到18世纪末,基本情况仍然是越富有的家庭小孩数越多,只是每家的小孩数量都降到4个以下,并且各财富阶层间的小孩数量差距明显缩小。
 
  工业革命于18世纪末到来之后,一直到1880年左右,小孩数量就基本跟财富水平没有关系了。而从1880年到1980年的100年间,情况正好反过来:越穷的英国人,小孩数量反而越多,完全改变了工业革命之前“适者生存”、“有钱者生存”的规律。
 
  也就是说,Clark教授从生育率跟财富的关系、从小孩生存概率跟家庭财富的关系这些微观指标,证明了一直到工业革命之前的18世纪,英国社会也没走出马尔萨斯式陷阱,还是在“适者生存”、“有钱者生存”的原始状态循环。只有到工业革命后,人类社会才开始走出马尔萨斯式陷阱,社会结构也开始改变。穷者还是追求小孩数量,而富者更注重小孩的质量和自己的生活品质。他发现工业革命之后,虽然穷人的小孩数更多,但富人的平均寿命更长,这可能是后者更侧重生活质量的结果。
 
  Clark教授的研究结果对中国的历史研究也很有启发。按照麦迪森的估算,公元元年时中国的人均GDP为450美元(跟西欧一样),到洋务运动的起点时也仅为530美元。在人们的基本生活水平几千年没变化的情况下,那些制度与文化体系是经历了几千年的检验,还是只经历了几年、一两个朝代的考验,不存在本质性差别。从这个意义上讲,在收入与生活方式处于静态不变的状况下,那些朝代到底叫“汉朝”、“隋朝”、“唐朝”、“宋朝”,还是“元朝”、“明朝”或“清朝”,这些细节意义不是那么大,至少没有原来我们强调的那么大。
 
  按照这一道理,或许除了以日、月和地球的转动定义的日月年这样的时间单位之外,还应该以世界人均GDP(或者国家人均GDP)的翻倍来定义时间,世界人均GDP每翻一倍算一个时间单位,可以叫“一翻”。从公元元年到1820年世界人均GDP增长0.5倍,那1820年在收入增长意义上实际只过了“半翻”时间,而1820年后的100多年实际过了“八翻”时间。收入翻倍数越多,对社会结构、对制度的压力考验就越厉害,引发的变革要求就越强。
 
  用这种方式看,中国只有两段历史:鸦片战争之前的中国和1860年代洋务运动之后的中国。鸦片战争敲开了国门,洋务运动具体把工业革命请进了中国,由此真正把引发社会变革的工业技术和相配思维方式带入中国,让中国有机会走出困扰社会几千年的马尔萨斯式陷阱,结束过去重复的静态朝代更替周期。从这个角度把握中国历史,不仅帮助我们理解今天是怎么来的,也更能帮助我们判断中国将往哪里去。
 
  是姓氏固化了社会阶层吗?
 
  姓氏是一个人的血缘背景关系的标志和符号。当社会普遍根据姓氏判断血统出身时,姓氏就成了家庭血统、出身背景信息的载体,各社会阶层之间也最终因此而难以流动。人类最初是没有姓氏的,因此也没有将人们分门别类的明显符号,社会阶层也不容易一目了然地区分。
 
  中国属于最早推出姓氏的国家之一。在周朝以前,贵族除了有姓之外,还往往以国、官位为氏。而一般人只有名,没有姓,也没有氏。春秋战国时期,姓氏制度发生根本变革,姓、氏的差异渐渐模糊。战国以后,平民也有姓,百姓遂成为民众的通称。秦汉以后,姓与氏合一,遂称“姓氏”。唐宋后中国姓氏学逐步定型。
 
  英国原来也只有名,到13、14世纪才出现姓氏,一开始也是只有贵族才有,后来逐步扩散至一般平民。到1400年,大多数的英格兰、苏格兰人都有了姓氏,但还是有部分人到17世纪,甚至更晚才有姓氏。英王亨利八世(1491年-1547年)曾经下令:“婚生子女必须登录父亲的姓氏”。英语姓氏的形成规则大致有以下六种:1. 按职业:例如,Smith(金属工匠)、Baker(面包师)、Archer(弓箭手);2. 按个人特征:例如,Short(矮个)、Brown(棕色,肤色较黑)、Whitehead(白头,头发较白);3. 按居家环境地理特征:例如,Hill(住山上)、Riverside(住河边);4. 按地名:例如,London(伦敦)、Oxford(牛津)、Sheffield(谢菲尔德);5. 从朋友、自己居住或拥有物业的名称得来;6. 按父名或父系祖先之名而衍生、或由族群名产生:例如,按父名或父系祖先有Richardson (Richard的儿子),按族群名有Macdonald、Forbes等。德国、法国、丹麦等西方社会,印度、日本等亚洲社会的姓氏规则也大致如此,姓氏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记录下血缘和出身背景信息。
 
  中国人命名的规则是姓氏不区分个体而以名区分彼此,西方社会则反之。在中国,王姓、陈姓等不含有太多信息,但名可以区分不同人;而在英国、美国,名为Peter、David、Ed-ward的人太多,而姓氏则往往更加独特。在中国,超过100人的姓氏只有4000多个,而美国超过100人的姓氏则多达20余万。因此,相对而言,姓氏在美国等西方社会所包含的血缘与出身背景信息比在中国更多,更能阻碍社会阶层的流动。
 
  Clark教授在讲座中介绍,以往关于社会阶层流动性研究只停留在父子代际传承的层面,而不是基于整个家族是否“一人当道,鸡犬升天”。但是,如果是以姓氏作为代际研究的基础,则可以把这种情况包括进来。
 
  他具体讲到两方面的研究。其一,如果只按照父子收入的相关系数来研究代际地位固化程度,那么,根据英国自14世纪以来的遗嘱档案中记录的家庭收入估算,家族地位固化程度只有0.4,亦即父子收入的相关系数只有40%;如果用同一姓氏的相连两代英国家族的平均收入计算代际相关系数,那么英国人代际相关性高达75%,说明英国社会阶层固化的程度远高于以前的估算。而且,如果把过去七个世纪分成不同时间段,英国社会财富阶层的连贯性基本没有变化,富有的姓氏有70%-80%的可能性一代后继续富有,有50%左右的概率在两代后仍然富有。对中国、美国、日本、瑞典、印度、智利等国家而言,基于姓氏估算出的社会流动性也都远低于基于父子收入的相关性。各社会的阶层固化程度比我们原来理解的高很多,其背后的制度、文化以及其他原因都值得深入研究。
 
  其二,Clark教授把1200年到2012年英国剑桥大学、牛津大学历年学生名册放在一起,研究各罕见姓氏的学生占比相对于这些罕见贵族姓氏占整个英国人口比及变化。结果他发现,罕见姓氏占牛津剑桥大学学生的比重100多年前是这些姓氏占整个英国人口的8倍,到现在,这些姓氏的牛津剑桥学生占比还是他们在整个英国人口占比的两倍。自13世纪以来,精英姓氏子女一直比一般姓氏更能进牛津剑桥等贵族大学,今天仍然如此。如果用政治精英取代贵族大学的就学机会,那么,在英国,政治精英阶层自13世纪以来则更加固化,“官二代”有91%的可能性继续为政治精英。
 
  Clark 教授把姓氏研究方法应用到了中国。具体而言,他们以长江下游的县为基本单位,如果某姓氏在1645至1905年间考上举人的人数占本县总举人人数之比高于本姓氏占本县总人口比的5倍以上,那么该姓氏就为本地区的精英姓氏;一旦各精英姓氏确定之后,再计算每十年里这些精英姓氏的举人占比相对于他们占样本范围总人口的比值,看前者高于后者多少倍。结果发现,在清朝初期,精英姓氏的举人占比是其在总人口中的占比的8倍多,到乾隆末期还停留在4倍左右,到民国时期下降到2倍左右,最近降到1.5倍(对民国时期和1949年后,他们以考进北大、清华等大学代替举人来定义精英)。由此可见,一宗族姓氏一旦进入精英阶层,社会阶层可以跨越朝代、跨越体制地固化下去。
 
他们强调,中国的情况并非孤例:瑞典从1936年推行“社会主义政策”以来,基于姓氏的社会地位代际传承系数仅从0.85下降到0.66(1相当于绝对的代际传承);英国于1944年普及免费中等教育以来,该系数值仅从0.7-0.8下降到0.6-0.7;日本二战后推动民主、厉行教育均等化,但是代际传承系数值高居不下,政商财阀皆为“世家”;印度1947年独立以来推行民主的一个重要举措就是规定低种姓人群在大学生和选民中的最低配额,但代际传承系数值最近五十年维持在0.89;美国精英大学录取对少数族裔和低收入阶层的优惠也没有提高社会流动性。公共政策似乎不能提升社会流动性,而工业化、城市化和技术革命可能是更重要的降低社会阶层固化度的力量。按照其门徒郝煜的话说,“文化和社会资本的代际传递比物质资本的代际传递更重要,而前者很难被累进税或高遗产税等公共政策再分配”,决定学历和劳动力市场结果的更重要因素是家庭和社会网络。
 
  气候、玉米和红薯是如何影响中国的
 
  香港科技大学宫启圣教授则细致地讲解了在收集量化历史数据后如何选择适当的计量模型检验因果关系结论。
 
  他的第一讲课题是:历史上“什么情况下北方游牧民族更可能攻打中原汉族”?从经济学角度理解,北方民族南下攻打时,必然有他们的动机。游牧民族相对于居家农耕的汉族来说,过着纯自然的原始生活,在气候正常、没有天灾的年月里,他们应该趋于安定,南下攻打的冲动应该比较低。可是,那种纯粹靠天吃饭的游牧生活最经不起的冲击是气候异常或天灾人祸,因为他们没有什么人为的防范缓冲可以依赖。所以,一些经济学者开始从气候的角度研究、理解战争的起源。
 
  按照这一思路,宫教授先收集过去2000余年中原省份的气候数据,包括每年降雨量、旱灾、水灾以及黄河破堤次数,以及北方游牧民族攻打中原的时间和次数。遗憾的是历史上北方各地的气候数据不存在,但考虑到北方草原等地区的气候与中原高度相关,宫教授他们只好以中原气候做近似。
 
  他们根据这些数据做系统回归发现:任何十年里,多一年旱灾会使游牧民族在那十年里攻打中原的概率增加26%,使更长时间里进攻中原的概率高57.6%!相比之下,水灾反而使中原被进攻的概率下降:任何十年里,多一年水灾会使游牧民族在那十年里攻打中原的概率减少36.4%,使更长时间里进攻中原的概率低80.6%。
 
  这是为什么呢?主要是旱灾不仅使草原不能生长东西、使动物也活不了,而且使各地缺水,会大大挑战游牧民族的生存,因此可能不得不选择进攻别族。而如果是水灾,那么,游牧者的生存挑战不大,反而会因为水多了,草原的生活还会更好,使他们比一般时期更不会去进攻中原。
 
  宫教授研究的是外族入侵中国的起因,而瑞典斯德哥尔摩大学贾瑞雪教授则研究中国历年农民暴动起义跟自然灾害的关系。她的量化历史研究发现:在16世纪红薯进中国前,干旱年里平均每十二个州府地区有一个发生农民起义或暴动,而玉米红薯于16世纪引进中国后,即使干旱年,每40个州府才有一个发生农民起义。主要原因在于这些“新世界”粮食作物对水稻有很强的补充作用。从这个意义上,虽然红薯、玉米不像大米那么受欢迎,但是,在干旱年份,如果是在暴动起义和红薯玉米之间做选择,农民更愿意选择后者。
 
  哥伦布发现美洲后,西班牙人先是从现在的墨西哥把玉米、红薯和土豆带回欧洲。按照Nathan Nunn和Nancy Qian两教授的估算,仅土豆一项就使欧洲人口在1700-1900年两百年间增长25%,使欧洲城市化率增加27%到35%,并帮助催化工业革命的发生。
 
  这些作物之后也传入了中国。宫教授和他的合作者要研究的问题主要有三个:第一,到底是因为引进了这三项农作物使中国人口从1500年的1.3亿上升到1900年的4亿,还是因为中国人口已经增长太多,到16、17世纪不得不寻找新的粮食作物?第二,如果是这些新作物激发中国人口增长,其具体贡献有多大?第三,这些新作物是否也催化了中国的人均收入增长?
 
  宫教授他们找到23个省1330个县的县志,从1550年左右开始研究各县志哪年首次提到玉米,依此勾画出玉米在中国的扩散途径和持续时间。他们发现,玉米最早是经三条路径进入中国:第一条路径是丝绸之路,玉米经中亚于1560年左右进入甘肃;第二条是经印度于1563年进入云南;第三条途径是经菲律宾于1572年进入福建。
 
  接下来,宫教授把采用了玉米的县和还没采用玉米的邻县,形成两个样本,比较这两组县每隔十年的人口密度差别。在考虑到自然灾害、战争死亡等因素之后,他们的数据分析发现:按照1776年、1820年、1851年、1890年、1910年几个时间点看,在每个时期,已经采用玉米的县人口密度明显高于还没采用玉米的县,而且一个县已经种植玉米的年份越长,其人口密度高出的就越多。种玉米的时间每多十年,其人口密度就多增5%-6%。
 
  经过各种严格计量方法的验证,他们得出的结论为:是玉米带动了中国的人口增长,而不是人口增长压力迫使中国引进玉米、红薯。而且从1776年到1910年间,中国14.12%的人口增长是由玉米所致。而从16世纪初到20世纪初,中国粮食增量的55%是由于这三项新作物。
 
  遗憾的是,“新世界”粮食进入中国后,虽然带动了人口猛增并使中国随后进入康乾盛世,但没有让中国的人均收入或人均GDP发生变化,没有改变中国人的个人生存状况,更没有在中国激发工业革命。为什么哥伦布后给欧洲带来深远的革命,而虽然给中国带来新的粮食和人口猛增,却没激发中国社会和经济的革命性变化?这本身还需更多的研究。
 
  宪政改革导致政权崩溃?
 
  在西方现代化发展史上,议会起了关键作用。按照诺贝尔奖得主、经济史学家诺斯的研究,英国1688年光荣革命后改革并享有相当独立权的英国议会是工业革命在英国发生、发展的根本原因。光荣革命是英国真正的宪政改革,而那次宪政改革不仅没有带来英国政权的灭亡,反而使英国这么小的岛国走向兴旺,并很快主导世界两个多世纪。
 
  为了进一步理解这一点,我们可以看看Van Zanden教授的研究。他具体从议会的起源和作用为起点,在他看来,议会跟君主组建的一般性委员会有两个关键区别:其一,一般性委员会往往由君主委任,包含诸侯、贵族和牧师等成员,而议会必须有市民代表组成;其二,议会拥有独立于君主的权力,也可对君主权力形成制衡,但一般性委员会却不然。议会的核心权力之一是征税权,征税权掌握在议会而不是君主手里。
 
  欧洲第一个议会出现在1188年的里昂,因为里昂发生了城市收复失地运动,那里有大量商人群体、技术工人以及公社;随后在西班牙出现,并传播至意大利和法国南部等地,如1192年的巴塞罗那议会,1226年的法国朗格多克议会,1275年的英格兰议会,1468年的丹麦议会,1527年的瑞典议会,1589年的俄罗斯议会。考虑到议会对君主权力的制衡内涵,尤其是对征税的控制权,我们可以把当初这些议会的成立看成是当时意义上的“宪政改革”。
 
  为什么议会制会出现并广泛传播?关键原因是议会控制征税权,只有议会才能批准新税。在封建制度下君主、诸侯权威分立,君主不能在没有诸侯同意的情况下随意征税,这是议会出现的前提,议会把之前诸侯独立的权力正式化了。同时,当时欧洲小国间为引进高端人才相互竞争,导致各国间制度尤其政权体制上的竞争,一个国家推出议会,约法三章,制约君主权力,就会导致其他国家也采纳同样的宪政改革。再者,议会的存在也使君主离世时的传承变得更加稳定。
 
  当然,建立议会是一回事,议会是否发挥作用则是另一回事,这是纸面上的宪政与真实的宪政之差别。为了反映这一点,Van Zanden教授提出了议会活动指数(parliament activity index),即议会一年内有多少天在开会行使权力。
 
  Van Zanden教授通过计算欧洲各地的议会活动指数发现,14世纪后中南欧议会活动开始减弱,相反,西北欧(英格兰、苏格兰、尼德兰、瑞典、瑞士)的议会却在这一时期活动异常频繁且持续。法国、西班牙、意大利等中南欧的议会活动在1500年后明显快速下降,其作用和对君主的权力制衡渐渐衰落。Van Zanden教授计算中南欧和西北欧的议会活动指数的平均值,发现以1500年为临界点,在此之前中南欧议会活动指数高于西北欧,但此后中南欧议会活动频率明显下降,西北欧议会活动指数不断上涨并接近80%。到18世纪初,宪政架构在西北欧已经形成,宪政改革已经基本成功,而中南欧国家则相反。
 
  中南欧最具代表性的两个国家是法国和西班牙。法国虽然开始有实质性议会,但其国王在1450年代要求当时的议会通过一项法案,把征税权永久地转移给国王,使议会从此不再有实权,终结其宪政发展历程,使法国走向集权专制。西班牙在这个过程中是一个特例,它的议会衰落是源于哥伦布发现了美洲大陆,之后美洲为西班牙持续供给大量金银财宝,导致西班牙君主不再需要议会来征税,因此议会的地位也随之削弱并被逐渐破坏。
 
  但是,由于这些国家的宪政权力制衡架构不能得到发展,法国在18世纪末经历暴力革命,经历长久的不稳定,而且使其政府发行国债融资的能力大大受限,国债利率也非常高,阻碍之后的经济发展。西班牙则更糟糕,不仅暴力革命持续不断,使西班牙的宪政民主到1982年才完成,成为西欧最后一个走向现代的国家,而且在过去的五个世纪中,西班牙是政府国债违约最频繁、违约次数最多的国家。宪政改革不成功的严重后果是明显的。
 
  相对而言,以英国为代表的西北欧国家,由于它们的议会活动一直频繁、宪政发展总体顺利,在17世纪后它们不仅没有经历暴力革命,而且它们基于议会制衡君权的制度使其比法国、西班牙更能征税,也更能从资本市场发债融资,国债利率也更低。宪政制度给它们带来了政权稳定和经济繁荣,尤其是给他们带来了工业革命。
 
  1640年时,法国人均税负大约30克银子,英国人均14克。到1789年,法国人均税负75克银子,而英国人均188克。尽管英国人均税负大大高于法国,但法国接下来发生大革命并进入深度动荡,而英国则不仅没有暴力革命,反而开启工业革命和经济繁荣。同时期,中国处于康乾盛世,但由于清朝中国没有推动宪政权力制衡,那时中国的总税收大约5000万两银子,按3亿人口算,人均税负不到0.2两银子,不到5克银子。没有宪政对王权制衡,任何税负都会遭到社会的抵制;相反,只要王权受到制约并且征税合法,税负重也未必导致暴力革命。
 
  那么,从更多经历过宪政发展成功和失败的国家样本看,议会及其所代表的制约君权的宪政架构对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是否真有积极作用呢?议会成功对城市增长有积极影响吗?Van Zanden教授对欧洲各城邦的规模增长率跟政权持续时间、之前的议会活动指数的关系做大样本量化回归分析,并控制其他内生性变量,发现议会活动指数越高的国家,其城市发展速度、货币汇率稳定性越高,这些国家在18、19世纪的经济增长越高,并也是工业革命的主要倡导者。也就是说,早期宪政发展越成功的国家,其暴力革命的倾向性就越低,城市发展得就越快,政权持续的可能性就越大,而不是“宪政导致政权崩溃”。

Monday, October 14, 2013

冯克利:脆弱的权威

(来源:经济观察报  ,2013-02-01 )

        过去人们都知道休谟是英国哲学家,但多不知道他还是一位“苏格兰启蒙运动”的思想家。说不准具体始于何年,至少在一部分知识人中,对百余年来在中国一向风头不减的“启蒙”似乎有所保留了。他们逐渐觉得欧陆的启蒙运动俨然一副代替上帝立法的气派,显得强硬而张扬。与此相比,苏格兰式启蒙则更讲究常识、情感、风俗与演化,俾可充当祛除进步主义焦虑症的镇静剂。这对于很多依然不忍舍弃启蒙,却乐于换一种方式的人来说,亲和力自然更好一些。

  苏格兰式启蒙

  浙江大学出版社近年来推出的“启蒙运动经典译丛”为配合这种世风之变,便将视线移向“苏格兰启蒙运动”。自哈奇逊《论美与德性观念的根源》始,至今已出了十余种。从其中译介过来的哈奇逊、里德和弗格森等人的思想中,我们确实可以看到这些苏格兰作家异欧欧洲大陆的思想,自有其相对独特的发展脉络。苏格兰人地处欧陆文化边陲,相对而言较为平实,甚至有些朴拙,喜欢它的人,估计知识口味也要淡得多。

  不过说到这个运动的要员,最为人熟知的当然还是大卫·休谟和亚当·斯密,只是过去没有为他们贴上“苏格兰”这个地域标签罢了。据说斯密全集也在丛书计划中紧锣密鼓地进行,但至今未见于书肆。让人高兴的是,这套丛书中终于为我们提供一套更完整的《休谟论说文集》(分《论道德与文学》和《论政治与经济》两卷)。

  休谟这一类文字自1741年第一次结集面世后便不断扩充再版,二百多年来各种版本不计其数,甚至译为中文的也已有若干不同选本。但是就我目力所及,以权威的学术版为底本,参酌若干其他版本将其完整译为中文的,以此为仅见。

  虽然号称“学术”版,当年爱丁堡大学大概是不会将其引入讲堂的。盖休谟以文名闻于世,这些文章为他助力极大,但以文体观之,它们并非高头讲章,意不在深化学术,而为滋润风气。整个苏格兰启蒙学派内部不管有何分歧,他们都有一共同的特点,皆认为思辨较之民情多失色,敦化教养要比探求学理更困难。在这一点上休谟也不例外。

  收在《休谟论说文集》中的文章,大抵也是这种文化背景的产物,其中不少佳作皆可充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拉拉杂杂,下笔轻盈,时含讥诮,而且涉猎的题目极广泛,举凡戏剧、诡辩、情趣、自杀和文章写法等等,休谟都能说上一套。当然,这也是一个从文字里刨食吃的人必备的手艺。

  权力神话

  不过,笔调虽然同样轻松,文集中也有一些讲政体、民族性、公民自由、国债和人口这类严肃话题的。人们在读它们时常会有一种感觉,把休谟作为“启蒙运动”干将(无论是苏格兰的还是欧洲的)是要有所保留的。审慎警觉的性格,使他也在以怀疑的眼光凝视着启蒙,他在认识论上的怀疑主义便是最著名的一例。这本文集中讨论契约论和权力来源的文章,则可视为反启蒙的另一例。由于其中涉及一些与我们当下政治辩论有关的重要话题,不妨在这里说说与大家分享。

  关于权威的来源,惯常的说法是现代迥异于过去。历史上的威势人物,无论置身于何种民族文化,其权力形态有何差异,都脱不掉一个共性:他们大获成功之后,喜欢被人打扮得神秘而离奇,以与常人世界切割。所以史书中不但有传,还有传奇,甚至两者本就是一回事。最早的史前权力神话气势恢弘,充满了非凡的奇迹,赫希俄德《神谱》中希腊诸神的权争,羿射九日和大禹治水的故事,都是我们耳熟能详的传说。后来的帝王故事虽然不再如此恢弘,但离奇程度却不减。这便是马克斯·韦伯所谓“超凡魅力”权力的基本特点,其目的在于向世人证明,权力与某种神圣或神秘的力量有关,以使其不敢为他人工厂所染指。

  作为这种神话的替代,启蒙时代的思想家们编织出了另一个最著名的权力假说,它并不神化哪一个人,而是事关整个人类群体。此即霍布斯、洛克和卢梭等人提出的“自然状态下订立的契约”。这几位理论家都用权力来自“人民的同意”取代了神意。然而奇怪的是,他们从契约论推衍出的结论却南辕北辙。霍布斯从人人为敌的自然状态中,得出个人必须自愿把自卫的天赋权利让渡给一个至上的主权者,以换取安宁的生活,即我们所谓安定团结的好局面,卢梭以结束自然状态订立的契约标榜公意所体现的人民主权,洛克则用它来证明个人的某些终极权利的不可剥夺。于是便有了君权至上、公意至上和个人权利至上这三种截然不同的现代政治学说。

  更加奇怪的是,这些基于相同前提的理论结论尽管相互矛盾,它们在后来的政治生活中却发挥着无比的威力。在凡人已然代行神意的今天,一讲到权力的正当性,不论为之辩护还是与之对抗的,都喜欢说“人民的同意”。如果追根寻源,大都会找到以上三位理论家那里去。这可以算是启蒙运动留给我们最重要的政治学遗产之一。

  正是这些学说的相互矛盾,也暴露出原始契约只是理论家的想像,并无任何经验基础可言。较之昔日的神话它们变得索然无味,其虚构性却丝毫不逊于前者。休谟作为一个主观主义者,本来很清楚信念在这种事上的作用,可是对于契约论体系,由于他担心其革命性危及秩序,于是要用事实来驳倒观念,专门写下《论原始契约》长文拿它的不是说事。

  还原真相

  休谟说,人类现实的生存条件中并不存在能让“如此优美而富有哲理的体系”栖身的环境,也根本找不到有过这种契约的丝毫遗迹。针对那些崇尚古典民主的共和派,他又告诉他们,即使在有史可鉴的雅典共和国,除去没有公民权的妇女、奴隶和外乡人,真正能够参与统治和制定法律的人也不过十分之一,他们对自己管辖的殖民地更是明目张胆以征服者自居,从不提契约和民主治理这回事。

  如果你再举目四望以后的历史,在契约论风行之前,“无论波斯或中国,法国或西班牙,甚至在荷兰和英国,人皆有服从权力的习惯”,“就像对待重力、阻力或自然界的普遍法则一样”,他们并不把追溯权力来源的正当性看得那么要紧。得到服从的权力,凡有记录可查者,几乎都是由篡夺或征伐而来,继位的统治者更喜欢标榜的也不是当初人民的同意,而是血统纯正或天命所属。其中或有契约关系,但与其说它存在于权力和人民之间,不如说存在于权力的必然与服从的习惯之间。休谟当年无缘看到今日大量灵长类研究的田野报告,不然他也一定会说,何止人类,甚至他们在猿人时代就已经是等级森严的政治动物了。

  其实,凡有些经验主义倾向的头脑,对契约论大多会做出同样反应。我记得梅因爵士在谈到同一个话题时甚至更刻薄,将其称为理论家为规避艰难的历史研究而取巧的做法。他以法学史大家的身份告诉我们,揆诸史料,真实的契约关系有漫长复杂的演化过程,急于建立理论的人无法将其纳入自己的解释,却不甘于放弃建立体系的努力,只好采取偷懒的办法,求助于一种能够搞定一切的假想状态。

  休谟和梅因的这些言论,我们也可列入韦伯所谓的“祛魅过程”。他们的意思是,“契约论”貌似颠覆旧权力观的理性启蒙,可是它罔顾事实,反而更像是一种新的蒙昧主义。韦伯在论述“神授魅力”的权力类型时称为“具有高度个性化的品质”,因此有关论述多围绕人格打转,像契约论这类有关权威正当来源的思想体系并未进入他的视野。但是以原始契约论的高度虚拟性来看,它也大可归为一种新的权力神话,现代权力的正当性便是依此而成立,而休谟诸人对它的质疑,则可视为从另一个角度对抗现代思想的早期战役,只不过,这种破除权威神话的做法不再针对个人,而是针对学说;它打的旗号是今人所熟知的“还原历史真相”。

  休谟还原的历史真相,难免会让怀有美好理念的人扫兴,但他的本意并非要为专制权力辩护,而是他深知人类政治生活中伤心事太多,最容易让人激动,然而事关共同体安危大局,这却是个最不宜放纵思辨的地方。他依然保留着对开明政治的关切,只是为它注入了一些人情世故的因素,从中正可体味到苏格兰式启蒙的特点。

  但是,休谟这种以征诸史实祛魅的方式,并非只对动摇虚假的契约论有效。历史写作也可以携带着道义的力量,向着相反的方向发力。在讲究科学理性的时代,“真相”几乎与“真理”成了同义语,而“真理”便意味着分辨“善恶”的准绳。所谓以史为鉴,既可知兴衰,亦可明是非。休谟指出权力来源的事实,是要将契约论还原为无根之谈,而同样的做法,也可以让权力信誉扫地。指出它的本来面目:还原它肮脏的来源,便可使它失去正当的基础。于是重新唤醒我们记忆的努力,就成了一项现实意义重大的政治事业。我们不难看出,在这种努力中,包含着解构和重构现实权力结构的强烈愿望。

  从今天常见的重写晚清史、民国史、抗战史、内战史乃至于整个中国历史的风气,或可体会到它的用意。百多年来的近代历程,不时让人发出满纸荒唐言,一把心酸泪的喟叹。回顾那些来去匆匆的历史过客,其言行多前后矛盾,充满权谋与诡异,是世事多变逼人如此,还是人之无信而使历史变得龌龊?在这种历史编写中,当年高尚的理想主义使今天成了一种背叛的结果,以往的肮脏更可用来证明现在的肮脏。它可以让人痛切地感到,过去为之奋斗的事情与后来的收获之间差距如此之大,历史仿佛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人民的选择”原来不过是一场骗局。

  脆弱的权威

  在这种历史考问之下,服从权威的理由也会变得很脆弱,因为它的正当性根本经不起事实的推敲。韦伯有言,自承有魅力附身的人,假如人们不再相信他,他的权威“转瞬之间就会变得毫无价值”。休谟作为一个主观主义者,同样深明其中道理,他在另一篇文章中说“人们虽然深受利益的支配,但即便利益本身以及人类的所有事务,都完全受到观念的支配”,所以“国王的权力假如不再得到固有原则和人们信念的支撑,会立刻分崩离析”。这些话透露出的意思是,对权威的服从,只是人的一种脆弱的思维习惯而已。信者发生心理动摇,所信者也会随之消失。在没有任何信念支撑的状况下,即使不接受霍布斯契约论的人,也会采纳他这种学说的前提:为摆脱对无序暴力和死亡的恐惧,人必须将刀剑拱手交给利维坦,只有这种动物性的恐惧感,才是政治秩序终极可靠的来源。

  这意味着无论权力从源头上是否有契约提供的正当性,你只能认可它存在的事实。只要它能为秩序提供一定保障,人们就会习惯于它所带来的种种不便甚至恶行。所以我们看到,甚至连康德这么严谨的人,当年谈到这个问题时也和稀泥说,“最高权威的起源经不起臣服于它的人民的详细审查,臣民不应对其起源过于好奇,服从的正当性由于它而易于引起怀疑。对它过于强词夺理地质疑,将置国家于危险之中。”我怀疑康德一定是在读过休谟(须知,他是精读休谟的人)之后,才没有像挑战怀疑论那样跟休谟过于较真,因为在那篇文章的末尾,休谟意味深长地放出一句拉丁语的狠话:在古人那里 neoterizein, novas res moliri(标新立异就是谋反),。其实人们在很多时候亦确如休谟和康德一样,更多考虑的是眼前生活的权宜,会有意无意地放松对权力是否有正当来源的追究。看重理念的理论家们以为观念上不能两立者,实践中也只能你死我活,他们往往低估了普通人变通的愿望和能力。

  不过话还得说回来。变通的愿望虽然难以泯灭,它却永远驳不倒信念。仍是这位质疑契约论的休谟,他批判这种学说固然是觉得它过于虚张,然而你从他的另一篇文章中可以看到,他本人也并不恪守这种求实的原则。他很清楚只用事实建立不起好的政体,这就像只靠性激素知识培养不出美好的爱情观一样。休谟一旦从正面讨论正当权力如何存在这个问题,他便也像契约论学者一样,得求助于某种虚拟的设想

  在谈到权力授予的前提时,他提出了“要把人人设想为无赖”的著名假说,这句话被后来的无数人视为导向良治的金玉良言,但人们也很容易找出无数反例去证明它的不实,可见其虚构的性质与契约论不相伯仲。两者的共同点是,若要使之作用于政治制度的实践,都需要人们持久的信从,所谓“观念易逝,习惯系之”是也。但它们的政治效用却大不一样:相信契约论的人,会发现它有动员革命的巨大潜力;相信无赖说的人,则会让革命者感到气馁。

  (冯克利  山东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教授)

Sunday, October 13, 2013

最後的紅衛兵

作者:金钟 (2013-10-1香港)

        習近平上台是「知青治國」,薄熙來上台就是「紅衛兵治國」。雖然他們屁股上都烙著「毛」字印記,歷史選擇了該扔進垃圾堆的是薄熙來。中國現代化的每一步前進,都要付出沉重的代價。

        薄熙來案宣判無期徒刑後,大多數人(包括筆者在內)的反應是刑期比原先估計在「二十年之內」重了不少。媒體幾無例外的採用「重判」二字形容這次判決。分析何以重判?仍然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為什麼估計只會判十多年呢?,一般人都想到兩個前例:陳希同、陳良宇也是政治局委員,和薄熙來同一級別,他們的刑期是十六、十八年。尤其香港人習慣「普通法」以案例判案作比較。加以薄熙來是太子黨的大阿哥背景,又有國內外左派毛派的擁戴,當局以安穩為重,判他十五年,不已足夠平衡局勢嗎?十五年後薄已近八十歲,還怕他造反?

        而從庭審狀況來看,薄全盤翻供,固然意外。但案情複雜,抗辯也是正當權利,因此,很多人低估了重判的可能性。倒是大陸法律界看得準,多數被訪律師都認為一定重判,他們指出,薄熙來的翻供,不論如何巧言善辯,在當局眼中,都是一種狡辯、對抗行為,必須加以嚴懲。官媒已經指為「瘋狂」「抵賴」,只是到了宣判之後,才說「依法定罪,重刑不因翻供」。因此,有人解釋,原估判二十年沒錯,加重一級就是「態度不好,抗拒從嚴」。也有人認為,其實,十五、二十到無期,對於薄熙來「都是一回事」,反正上面已經定了,「他這輩子別想翻身」。

        以經濟審判代替政治鬥爭模式

        在眾多的獨立評論中,認定審薄和二陳一樣,都是政治審判,即用經濟犯罪解決政治問題,本質是權力鬥爭。親共的《大公報》社評也認為,薄熙來的經濟控罪「匪夷所思」,是「小兒科」,貪污金額大十倍也不為過。因此,有必要從薄案審判的二十萬字公開記錄中走出來,探討究竟薄熙來的問題何在?這種治國方式隱藏着什麼玄機?
        中共統治六十四年,有「兩個三十年」之說,以區別毛時代和後毛時代。從政治上劃分,八九年應該是一個更重要的分水嶺。六四事件鎮壓學生運動和黨內趙紫陽改革派之後,權力鬥爭就開始一個新的模式,一九九五年的陳希同案、二○○八年的陳良宇案、二○一三年的薄熙來案——一脈相承:用貪腐指控將異己或對手搞下去。為什麼不用政治上的敵我名義呢?一、中共上層經過多次清洗,已沒有政治上的嚴重分歧,甚至還有政治上的一致性,例如在民主、自由、人權這些範疇;二、他們沒有一個真正具有權威的領袖人物,敢於在政治上發動一場鬥爭(各國通行的元首像都不敢掛);三、經濟問題不可逆轉地已壓倒一切並衍生出一系列頭痛的社會困擾。

        但是,這種統治方式已證明有弊無利。既不能殺一儆百,制約貪腐,也無助於權力的提升。請看,陳希同的貪污是外事禮物五十五萬元,陳良宇的受賄是二百三十九萬元,薄熙來的貪賄已是二千五百萬元。越反越貪,成幾何級數增長。情婦二奶也隨之成倍增長,不在話下。江澤民、胡錦濤這兩朝天子,炫耀他們權勢的標杆,是提升了多少個上將,維穩經費增加了多少。陳希同不僅要求平反他「文革後最大的冤案」,更無獨立王國的野心;陳良宇上海政績不俗,瞧不起胡溫一輩是事實,但他認輸,不上訴,配合審判。中共權威,一代不如一代。

        迴避谷開來殺人案的共犯嫌疑

        薄熙來和這兩位相比,已是另一種典型。他在濟南審判中透露了一點權力鬥爭的蛛絲馬跡。他說,他無意於總理,中央已選定李克強同志,他更不是中國的普京。但是他沒有提到周永康,沒有提到進政治局常委。處理王立軍事件的上級「六點指示」,也在微博上被刪掉。這是中共高層操控這場審判的證明。無論周永康是不是「下一個」?紐約時報去年報導在中共常委中胡溫與習李達成共識免除薄職務,唯有周永康反對,是可信的。胡習兩代領導班子對薄熙來的野心懷有高度警惕,我們不知道中紀委掌握的「黑材料」,但從濟南出手的重判,對此可以感覺得到。

        整個薄案,從一年前審谷開來、王立軍,到今天判決薄熙來,其佈局與謀略已有跡可尋。那就是和影響全國的「唱紅打黑」重慶模式相切割,因為重慶模式已有多位中央領導抬轎,深具傳統特色。然後有選擇的集中兵力攻薄的三個案項——康城別墅受賄、五百萬家用和對王立軍叛逃的干係。這所謂受賄、貪污、濫用職權「三宗罪」中,最重要的是利用職權罪,因為涉及全案的兩個焦點:谷開來毒殺英國人海伍德與王立軍「叛逃」美領館。

        八月庭審與超過五萬字的判決書,明顯的迴避了一些重要情節:
        一、在谷開來殺人事件中,薄熙來的共犯嫌疑。審判設定的調查起始時間是二○一二年一月二十九日,王立軍前晚向薄報告谷涉殺人後,薄詢問妻子,谷說是王立軍陷害,一夜功夫就決定和王立軍翻臉,即召來吳文康、郭維國作見證,辱罵王立軍誣陷谷開來,並拳打王立軍、摔茶杯。然後薄施展包庇谷開來的權力操作——但是,須知,谷開來謀殺海伍德是二○一一年十一月十三日,十五日發現死亡,到上述1.29,已經兩個半月!作為薄家密友的一個英國人,死於非命,這樣嚴重的事件,公安已在偵辦,難道薄完全不知情?王立軍也拖延至此才向薄報告。這兩個半月在薄谷王三角中,有些什麼互動?審判沒有交代,一月二十九日顯然只是一次攤牌。其後的對王撤職,對外發布消息等,已經是次要的「危機處理」程序。法庭有避重就輕之嫌。

        比尼斯房產更大的海外可疑資產

        二、薄熙來解釋王立軍叛逃美領館的「真正原因」,是因為王和其妻的私情,已如膠似漆,感情糾結,不能自拔而逃跑,且有證據。判決書對此不着一字,而採納王立軍安全不保之說。對王立軍進入美領館的定性「叛逃」,在去年九月審判王立軍時,作為涉及國家機密,完全沒有公開。薄熙來的新指控,無異於推翻了官方的叛逃政治定性。這是一個重大的案情動向,法庭不應視若罔聞。

        三、尼斯房產是全案另一個首發焦點。在二十三日的庭審記錄中,薄熙來的辯護律師有一段重要指證,法庭沒有回應:「王立軍的證言給人一種感覺就是開來是因為尼斯房子、尼爾威脅,所以才產生了11.15案件(謀殺尼爾),實際上不是。尼爾發給薄瓜瓜的郵件,他要的是一千四百萬英鎊,是一個項目的中介費,與尼斯的房產無關。」這裡暗示了薄家、谷開來、薄瓜瓜在海外有著巨大利益的商業活動。一個項目的中介費就是一億七千萬港元!難怪不少爆料指薄家的不法財產有數十億美元。眾所周知,審判谷開來單挑殺人案,經濟犯罪竟然一字不提。薄案就這樣一房而起、一房而終。鐵道部長劉志軍案審也有同樣處理,其四十餘套房子,完全沒有入罪。

        紅衛兵歷史的終結

        分析並譴責薄熙來案審判的法治陰暗面,絕不意味著為薄熙來辯護,即使在純權力鬥爭的層面也是一樣。在共產黨的內部鬥爭中,曾經有過極其骯髒和血腥的記錄,如三十年代的「莫斯科大審判」,一九三六到一九三八年三次審判托洛茨基、季諾維也夫集團、布哈林右派集團,五十餘名蘇共高幹,被斯大林、莫洛托夫以叛國的罪名殺掉,審判大戲演得十分精彩。中國文革以群眾暴力發動紅衛兵的法西斯方式,鬥倒劉少奇「走資派」,數以百萬計的幹部和平民死於黑牢與野蠻的酷刑,他們連一個虛假的審判形式也不要,毛澤東嗜好的是張獻忠屠蜀式的殺人為樂。薄熙來就成長在這樣的紅衛兵時代,他的十七到二十七歲這段人生至為關鍵的階段,滲透到基因中的暴虐、謊言、血統優越感和對權勢的崇拜,由於當局的保毛策略不僅從未得到清洗,而且得以進入接班人系列,步步高升,成為政壇明星,直到覬覦最高權力。最後,毒素大爆發,墜入法網。

        今天,已經擠進「地球村」的中共,穿起西裝,說英文,飲紅酒,決心摘掉蠻族的帽子,扮演他們曾經發誓要埋葬的資產階級的「遺囑執行人」角色,其情可憫。高層雖然不無「揮淚斬馬謖」之痛,捨車保帥,豈容怠慢。這種潛意識,客觀上卻是符合了歷史的大趨勢。我在中共十八大寫過,習近平上台是「知青治國」,那麼,薄熙來上台就是「紅衛兵治國」。現在正是輪到他們,紅色中國的同齡人笑傲「江胡」的時候。他們屁股上都烙著「毛」字印記,但正如張顯揚的歷史選擇論所示,中國現代化的每一步前進,都要付出沉重的痛苦的代價,歷史選擇了該扔進垃圾堆的是薄熙來。這次庭審所證實的一些細節,都令人聯想到那個「老子英雄兒好漢」的年代
        ——老婆殺了人,他請來市委辦公室主任看他逞兇:對王立軍一記鐵拳,重慶耳鼻喉醫生證實王立軍「有針尖狀鼓膜穿孔」。薄宣布說「我讓你們看看我的態度」,然後拿一茶杯,摔在地上,對王說:「咱們的關係就像這個茶杯一樣到此為止!」他否認和徐明是好朋友時,又足顯權力的傲慢:「他與我沒有什麼共同語言,不在一個層次,我是什麼身份?商務部長,徐明是什麼身份?」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大幕總要垂下來。希望有心的好萊塢導演能夠拍成一部終結紅衛兵時代的大片,而不是渲染枕頭加拳頭的娛樂片。而薄熙來,這位最後的紅衛兵,在未來的秦城歲月了此餘生時,他將如何回顧和他的「共和國」一道走過的六十四年?他能否想到,在為誰付出代價?他應該好好寫一本回憶錄,拿來香港出版。

Tuesday, October 8, 2013

李光耀:我对这个世界的看法


按:此文值得一读,它展示了李光耀的政治哲学。李对新加坡的统治,相对而言,算是比较成功的。但新加坡只是一个弹丸小国,李去世之后,这套政治制度能否持续,还是个未知数。因此,新加坡的治理经验能否推广,是值得怀疑的。李说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基于高尚的目的,这显然是假话,而且与此文开头宣扬的说法相矛盾。既然人性本恶,那么李光耀的人性也必然有恶的一面,他做的每一件事怎么可能都基于高尚的目的?
 
(2013-10-03 原载《瞭望东方》周刊)
人性本恶
我认为:人性本恶,必须加以限制,制止恶的一面。虽然这样说可能令人沮丧,但我仍然这样认为。
我们已经征服了太空,但我们还没有学会如何征服自身的原始本能和情绪,这些本能和情绪对于我们在石器时代的生存是有必要的,但在太空时代却没有必要。
虽然儒家思想认为人性可以改良,但我一向认为人类就像动物一样,我不确定能否改良,但我认为可以进行训练,可以进行管教……你可以让一个习惯使用左手的人用右手写字,但你无法真正地改变其与生俱来的本能。
人们认为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或者说应该是平等的……但这种想法现实吗?如果不现实,那么追求平等就会导致倒退。
一个最基本的事实就是没有任何两个事物是完全平等的,没有同样小的事物,也没有同样大的事物。事物从来都不是平等的。即便对于非常相似的双胞胎而言,出生时也有先后之分,先来者优先于后到者。人类是这样,部落是这样,国家也是如此。
人类不是平等的,他们处于极其激烈的竞争中。苏联已经失败了,因为他们试图把利益均等化,这样一来,没有人会努力工作,但每个人都不想比别人得到的少。
我一开始也认为人是平等的……现在我知道这是最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因为人类已经进化了数百万年,分散到了世界各地,彼此相互隔绝,独立谋求发展,种族、民族、气候、土壤条件都不尽相同……这是我在书本上读到的东西,我自己的观察也印证了这一切。
对任何一个社会而言,在1000 个新生儿中肯定有相当比例的婴儿接近于天才,有相当比例的婴儿是普通人,也有相当比例的婴儿有点儿愚笨……正是那些接近天才的人和在普通水平之上的人最终决定了未来的事情……
我们想要一个公平的社会,我们想给每一个人提供均等的机会,但在我们的思想深处,我们从来不会自欺欺人地认为存在两个在毅力、动力、敬业程度、内在禀赋等方面一模一样的人。
在这个问题上,弗雷德里希· 哈耶克在其著作《致命的自负》中表达的观点非常明确,而且具有权威性,与我长期以来的想法不谋而合,但他的书没有说明一些伟大的知识分子的不明智之处,其中包括阿尔伯特·爱因斯坦。这些伟人往往认为人类大脑可以设计出一种更好的制度,这种制度比“历史演进”或“经济达尔文主义”在过去几个世纪带来的“社会正义”还要多。
任何一个政权、任何一个宗教、任何一种思想都无法征服世界,或者按照自己的设想重塑世界。世界的多样化特征太明显了,不同的种族、文化、宗教、语言及历史要求各国通过不同的道路实现民主和自由市场。在全球化的世界,各个社会因卫星、电视、互联网及便捷的旅行条件相联,因此各个社会就会相互影响。
在某个发展阶段,什么样的社会制度能最好地满足一个民族的需求,是由社会达尔文主义决定的。
我会把自己描述为一个自由主义者
也许按照欧洲的标准,我是一个介于社会主义者和保守主义者之间的人。
我会把自己描述为一个自由主义者。一方面,我倡导机会均等,努力让每个人都有机会获得最好的发展;另一方面,我还有一定的悲悯之心,希望失败的人不会在困境中越陷越深……我想让制度以最高的效率运作,但同时考虑到那些现状不佳的人,因为他们的自然条件没有提供给他们足够多的资源,或者他们本身缺乏努力奋斗的条件……
我是名副其实的自由主义者,因为我不会拘泥于某一种关于治理世界、治理社会的理论。我是务实的,我愿意直面问题,说:好吧,什么才是最佳解决之道?怎样才能为最多的人创造最大的幸福和福利?
我成长于三世同堂的家庭,这就不知不觉地使我推崇儒家思想,这种思想会潜移默化地渗透进你的大脑。儒家思想认为如果人人都争做“君子”,那么社会就能实现良性运转。理想中的君子与绅士有些类似……这意味着不要做邪恶的事,努力做善事,孝顺父母,忠于妻子,好好抚养孩子,善待朋友,这样他就是忠于皇帝的好公民……
儒家内在的哲学观念认为如果想要一个社会实现良性运作,你就必须考虑到大部分人的利益,社会利益必须优先于个人利益。这是与美国文化的主要差别所在,因为美国文化是把个人利益放在首位。
在外出旅行和访问期间,我会注意观察一个社会、一个政府是如何运作的,会思考为什么它们运作得好……人的思想不只来自阅读,你可以从书本中获取,但如果你不把书本知识同自己的情况结合起来,书本知识就无用武之地。我自己经常会把读到的东西同自身情况结合起来……
同博学多才的人展开讨论具有重要的意义,这一点一定不要忽略,我认为这比单纯孜孜不倦地阅读文献强得多。因为通过短暂的交流,你就能萃取对方的知识和对方的思想精华。
新加坡的模式是无法轻易复制的,我认为这是我作出的最大贡献,也是最有价值的事情。
性格、经历和思想
我的思想源自于我的性格……还有我的一些生活经历。当你的整个世界轰然坍塌时,你就会遇到一系列不可预见的、出乎意料的情况。我的人生就是这样。
如果日本军队没有在1942年发动侵略,大英帝国在东南亚的统治或许会再持续1000年,但事实上在1942 年就终结了。我从来没想过日本人会征服新加坡、把英国人赶出去,但他们确实做到了,还用残暴的方式对待我们,包括我本人也遭受过日本人的虐待……
在毛泽东提出“枪杆子里出政权”之前,我就深刻地知道了什么是权力。日本人表明了这一点,英国人却没有。
当时大英帝国快要走到尽头,在技术、商业和知识领域都占有主导地位,已经没有必要使用残暴的武力了。他们只是在1868 年动用印度的犯人劳工们在山上修建了这座巨大的政府办公楼,以此统治人民……我从英国人那里学到了如何治理国家、如何管理人民,也见识了日本人是如何运用权力的。
日本人对新加坡的侵略给我上了一堂最深刻的政治教育课,因为在长达三年半的时间里,我看到了权力的意义,看到了权力、政治和政府是密切相关的,而且我还明白了在强权政治下陷入困局的人们为了生存会采取哪些应对之策。先是英国人在这里,他们是固有的、完全意义上的主人,而之后日本人来了,我们一直奚落日本人是矮胖、短视和斜眼。
当我和在内阁中担任高级职务的同事们回首早年治理新加坡的忙碌岁月时,我们都意识到充满磨难的学生时代使我们受益良多。我们遇到了街头恶霸,如果我们没有体验过这种磨难,那么我们就会被打倒。如果我们从未感受过忧患,就像一条狗被圈养在篱笆后面的小屋里那样安全无忧,那么当我们身处危险重重的车流中就会被碾压而亡……
我们的孩子没有经历过那种残暴侵略下的艰难岁月,较年轻的一代部长们也没有过这些经历。激烈的斗争造就了老一辈的部长们,我们中间那些身体虚弱、行动缓慢或者容易紧张的人就成为早期的牺牲品。我们这些剩下的人就是在达尔文所谓的自然选择过程中幸存下来的人,我们都有强烈的生存本能。
1973 年以来,我学到了什么呢?我学到了一些关于人类与人类社会的更加基本的、永恒的道理,学到了如何让人类和人类社会实现更好的发展,学到了倒退和崩溃的风险是永远存在的……我意识到了一个文明社会是何等脆弱……我还明白了个人成就的重要意义。
50 多岁、将近60 岁时,我意识到,同知识、道德和精神上的满足相比,尘世的一切荣耀与成功都是转瞬即逝的,一切感官上的愉悦和快乐都是短暂的……我不禁开始怀疑我所拥有的东西中有多少是先天决定的,又有多少是后天培养的。如果我没有经历过艰难抗争的考验,我会与现在的自己有所不同吗?
作出了一个个生死攸关的抉择,经历了一次次重大的危机,我的眼光、雄心和辨别轻重缓急的能力都发生了根本性变化,我相信这种变化将对我产生深远的影响。也许所谓的“硬件”(即我的身体、精神和情绪)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我的“软件”(也就是我对上帝、荣耀或金钱的看法)已经受到了人生阅历的深刻影响。
换句话说,无论“硬件”(由先天决定)多么好,没有“软件”(靠后天培养),“硬件”也不会有多大的用武之地。
严峻的考验是成绩,而不是承诺
逻辑与推理的真理性只有在实践中才能得到最终检验。
严峻的考验是成绩,而不是承诺。数百万无依无靠的亚洲人不关心也不想知道什么理论,他们只想过好一点儿的日子,他们想要一个更加平等、公正的社会。
如果我们要创造良好的经济条件,就必须找到实际的办法,解决增长与发展问题,而不是寻找这种或那种理论。这也符合理智的要求。
我的人生不是依靠某种哲学或某些理论指导的。我把事情办好,让别人从我的成功之道中总结理论或原则,我不会搞理论。相反,我会问:怎样才能做好这项工作呢?如果我在查看一系列解决方案之后发现某个方案切实可行,那么我就会努力找出这个解决方案背后的原则。
因此,我未接受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苏格拉底等人的指导,我只对在现实中行得通的事情感兴趣……如果我面对一个困难、一个重大问题或者一系列相互冲突的事情,而初步解决方案行不通,那么我就会先看看是否存在备选方案。我会选择一个成功概率比较大的方案,但如果它以失败告终,我还有其他方案,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我们不是理论家,不会搞理论崇拜。我们面对的是实实在在的问题,人们要找工作、要挣钱、要买食物、要买衣服、要买房、要抚养孩子……我们可能读到过什么理论,也许半信半疑,但我们要保持现实、务实的头脑,不要被理论束缚和限制住。如果一个方案行得通,我们就实施,这样才有了新加坡今天的经济。
面对一个理论,我们要考虑的问题就是:它可行吗?能给人民带来利益吗?当年占据主导地位的经济理论之一就是跨国公司压榨廉价劳动力、廉价原材料,会把一个国家压榨干净……我认为,既然廉价劳动力闲置,那么如果跨国公司想利用,为什么不行呢?我们可以从跨国公司那里学习先进经验,没有它们,我们可能永远都学不到这些……发展经济学派认为这是压榨,而我们的经历就有力地反驳了这种观点。我们只是脚踏实地,绝非故意给高深的理论原则挑刺。
我认为,一个理论不会因为听起来悦耳或者看起来符合逻辑就一定具有现实可行性。一个理论最终还是要放到生活中检验,也就是要看现实生活中出现了什么,要看能给一个社会中的人民带来什么。
我认为美国的制度不一定是理想的或者适用的。我注意到英国人一直在试图模仿美国人……盲目效仿美国制度的人认为,只要美国官员开始披露秘密,那么这种行为就应该成为一种时尚,这种行为表明你的社会是一个自由的社会,如果有任何部长或法庭压制真相,你就有义务将其捅给反对派。
这种想法是否合理呢?这还是新事物,还没有得到实践证明。如果你损害了社会基础,就会给下一代或者更下一代人造成不良影响。如果有两种制度摆在你面前,一种是得到实践检验的,另一种是尚未被检验的,而我又是保守派,我肯定会选择前者,至于后者是否可行,为什么不留给其他人、让他们证明呢?
如果一种制度能推动科技事业大繁荣、能给人民带来幸福、能解决社会问题,如果因为害怕引起争议而放弃这种制度,那就是非常愚蠢的行为……最终的证据是它能给社会带来什么。
我崇拜的领导人
戴高乐、邓小平、温斯顿·丘吉尔。
崇拜戴高乐是因为他有巨大的魄力。他的国家被占领了,他是个一星的将军,而且他代表法国……当英国人、美国人收复北非时,他前往阿尔及利亚和阿尔及尔,他在那里看到一位四星的法国将军。于是戴高乐说:“吉罗,你是一位法国将军,为什么还要让外面的美国士兵保护你?”他是一位意志坚强的人,他有勇气、有魄力。
邓小平是一个伟人,他引领贫困的中国发展成今天的模样,成为世界最强大的经济体指日可待。如果没有邓小平,中国有可能重走苏联的老路。
我崇拜丘吉尔是因为当时换成其他人可能就放弃了,但他说:“我们将在海滩上作战,我们将在田野里、在街巷里作战,我们永不投降。”在自己的军队吃了败仗的情况下能说出这种绝不向德国人投降的话是需要巨大意志力、勇气和决心的。
如果你问美国人他们崇拜谁,他们会说罗斯福。但罗斯福手中掌握着美国强大的军事实力和工业实力。
不会把自己归入政治家的行列
我不希望以政治家的身份被人铭记。首先,我不会把自己归入政治家的行列。我认为自己是一个意志坚定、始终如一、坚持不懈的人,我脚踏实地地做事。我会坚持不懈,直至成功。没有别的了……任何一个认为自己是政治家的人都需要看心理医生。
别人会以什么方式铭记我,我认为我决定不了。生活中,我只做自己认为有价值的事情。我从来不想搞政治。我想做律师,过上好日子,做一个好的顾问,但由于发生了一系列政治震荡,我无奈之下只有搞政治了。所以我肩负着很大的责任,我要负责让国家正常运转……
我能做的只是确保当我离开时,各种制度还是好的、健全的、清廉的、高效的,确保现有的政府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知道搜罗高素质的下届政府人选。
我并不是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但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基于高尚的目的。我必须做一些令人不悦的事情,以及把某些人未经审判就关起来。要盖棺定论,到那时你们再评价我。在闭眼之前,我可能还会做些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