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June 30, 2020

资中筠:妄议美国的奴隶制、社会危机、政治正确

(来源: 學人側影;文学城,2020-06-29
        当前我更关心的是南方大面积的洪灾和三峡大坝的危机。这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媒体报道甚少,在洪灾中我同胞的生命财产损失多少,我们都不知道。如果能有运动,应该出现CChineseLM中国人命攸关。不过最近推荐了张QF教授关于美国种族主义一文后,见到一些批评的意见。正好,一段时期以来我感到与同样信奉普世价值,对国内问题看法基本相同的朋友对美国却有些不同的看法,借此机会梳理一下。既然已经写了,还是发出来与朋友们探讨。
               (一)认可奴隶制是否美国宪法的原罪
        有人不同意张文说美国《宪法》承认奴隶制是原罪。关于美国宪法和制宪过程,本人曾有一些分析和评论,为避免篇幅太长,此处只谈与奴隶制有关的方面。
        首先关于平等问题。我完全同意平等不是先验的诉求,而是与社会发展阶段相适应的。这与自由不同,爱自由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所以古今中外不约而同都设监狱,以剥夺人身自由为最原始的惩罚。而自古以来,人类并不是平等的。天赋人权人生而平等的观念是欧洲十八世纪启蒙运动的产物,是自文艺复兴、宗教改革等几世纪思想发展的结果,也是人类文明进步的里程碑。而美国独立、美利坚合众国的立国,恰恰就是建立在启蒙思想的基础上。《独立宣言》开宗明义就明确说明:我们认为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那么这个平等以及自由是否适用于当时的黑奴?实际上在制宪会议之前,美国开国元勋们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杰斐逊在为1775年大陆会议撰写的致英王请愿书英属美利坚权利观一文中就有谴责奴隶制的内容,并主张首先禁止奴隶贸易,不过他和那时反对奴隶制的人都把罪责完全归之于英王的统治。1775年大陆会议通过终止奴隶贸易的决定,但是把杰斐逊原稿中强烈谴责奴隶制的一段文字删掉了。在制宪会议开始之前,塞缪尔亚当斯夫人给她丈夫的信中就写道:我们自己为之斗争的东西,也就是我们每天都从那些和我们一样应该拥有自由权利的人们身上所盗取的东西(黑体为本文作者所加),因而是不义的。以宗教领袖为先驱的一些人比较早地提出反对奴隶买卖。例如塞缪尔霍普金斯(Samuel Hopkins)神甫在1775年大陆会议上就曾发表讲话,提请与会者注意,黑人与我们有同样的自由权利,在我们为自己以及子孙后代的自由而斗争时,把数以百计的黑人置于奴隶地位同样是非正义的压迫,同时也表明我们自相矛盾。贵格派领袖本尼泽特(Anthony Benezet)进一步主张黑人不但应解放,而且应受教育,并在行动上在这方面作了一些努力。他们都是理想主义者,认为买卖奴隶和蓄奴制既违背基督教义,又违背独立宣言的精神。
        凡此种种,说明在制宪会议开始之前至少10年,美国的一些精英已经意识到奴隶制是与他们信仰的原则相矛盾的。而且,有意思的是,曾经实行大规模奴隶买卖的英国在解放奴隶的问题上反而走在前面。1772年(美国独立之前)就开始了第一桩有关释放奴隶的判决,从而引发了废除奴隶买卖的运动。出现了著名的废奴主义者威尔伯佛斯(William Wilberforce)。所以,在美国讨论宪法时,倡导废奴的思想和运动已经出现。1787年的制宪会议上,这个问题是讨论过的。有代表明确主张把反对奴隶买卖写进宪法。在讨论税收问题和选举问题的条款时都提到了奴隶问题,有的北方代表长篇发言痛斥奴隶贩卖,明确提出那些人算人还是算财产?黑人算不算人,这是问题的关键。最终由于南方代表的坚持,最后通过的《宪法》不但保护了奴隶制,使之合法化,而且还规定允许各州把逃亡到那里的奴隶引渡给他们的主人。反对奴隶制的代表表示自己只是为了留住南方各州,才勉强妥协。
        当然,根据当时的形势,如果坚持废奴原则,可能导致制宪失败,统一的国家根本无法建立,或者南方各邦退出。只要看一百年后,南方奴隶主为维护蓄奴制不惜分裂国家,挑起战争,就可见当时宪法中要加入废奴条款是不现实的。为了建立一个统一的国家,妥协是必要的。但是不等于那些已经觉悟到这一矛盾的人士可以心安理得。所以平等的观念在当时并非超越历史,那些人是明知故犯。张教授称之为原罪没有错。我在一本书上用的辞是白人的良心债。美国人自己用辞是白人的包袱(whiteman’s burden)。
        顺便提一下,大英帝国内部第一项反对奴隶制的立法是1793年加拿大议会通过的。后来又经过若干在英国本土过渡性立法,至1833年正式通过《废除奴隶制法》,分阶段执行,至1840年整个英帝国境内,除了东印度公司范围(即印度和锡兰),再无奴隶。有讽刺意义的是,此时美国已经独立,所以不受此法约束。以站在民主前沿自诩的美国,在废奴问题上落后于大英帝国多半个世纪,直到南北战争之后,1865年第13修正案才规定奴隶制为非法。同年,619日最后一个州德克萨斯州宣布解放奴隶,所以至今619日是奴隶解放纪念日。
                (二)政治正确和黑人实际处境的演变
        现在提起政治正确是贬义辞,在此口号下出现了许多极端荒谬的事例。任何原则、口号或理论,一沾上政治,为某种权力服务,为政客所利用,就要变味,走向反面。政治正确一词不知何人发明,从何时起流行开来,本人未加考证。只知道在开始时,只是为纠正某些实际上的歧视做法以及带有侮辱性的称呼的努力。例如中国传统中某些职业被认为贱业、对某类人有各种鄙视的称呼,后来倡导平等地尊重各种职业,逐渐改变称呼:戏子演员、表演艺术家;扫大街的环卫工人;捡破烂的收废品的;老妈子保姆、家政工人,等等,还有不能歧视人的生理缺陷,例如瞎子盲人;残废残疾人等等。尽管有些人在内心深处还是鄙视某些职业、某类人,但是作为一个有教养的人,在公开场合就不能用箭头左面的称呼,公众人物或公职人员更是如此。与其说是政治不正确,不如说是价值观不正确。这不是虚伪,而是在社会向平等方向转型中形成一种风气,是积极的、必要的。
        至于美国黑人,不应忘记,在美国立国后的一百年,他们是像牲口一样作为财产在集市上被买卖的。试设想,那时如果黑人提出维权口号,可能不是黑人的命也是命,而应该是黑人也是人。名义上被解放的后一百年中,又备受实际上的歧视,包括私刑残杀。又经过一百年的维权斗争,到1965年的《选举权法》是一个里程碑。但是南方为种族主义所把持的州坚决抵制,为使此法得到贯彻,当时的约翰逊政府还动用了联邦国民警卫队。这些情况都说明根深蒂固的种族歧视不是靠一纸立法能解决的,更不用说在招生、就业中隐性的歧视了。所以紧接着出台的Affirmative Action法令有其一定的合理性。(此法令一般译为平权不够准确,本人曾译为确保行动,张教授译为纠偏行动),主要目的就是把纸上所规定的黑人平等权利切实落到实处,尽量实现真正的机会平等。正如约翰逊总统所说:好比把刚刚解脱镣铐的人放在百米赛跑,和其他正常选手一起公平竞赛,实际上是不公平的。开始时给予一定的照顾是必要的。但是后来矫枉过正,照顾过分,造成新的不公平,效果适得其反。政治正确为各种势力所利用,覆盖面越来越宽泛,越来越极端,已经不仅是种族问题。堕胎、同性恋、变性,乃至厕所是否分男女,都往这一口袋里装。在平时语言上也敏感到极致,使人动辄得咎。结果走向了初衷的反面,引起了多数人的反感,甚至成为笑柄。在招生、就业中对黑人的照顾首先受侵犯的是勤奋好学的华人,所以华人对政治正确深恶痛绝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不能否认黑人遭受压迫和歧视的历史。至于现在是否还有歧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苦)。不在其中无法知道。出现了一位黑人总统,说明黑人平权达到某种里程碑,但不一定说明底层完全消灭了歧视。
        有人把美国黑人问题与欧洲的穆斯林移民相提并论。欧洲问题姑且不论。有一点根本不同,美国黑人不是移民,是唯一不是自愿来这里,而是被强制贩卖过来的。他们的到来先于美国的立国,与白人一样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与后来的移民不同,他们没有可以回归的母国。60年代曾一度掀起寻根运动,非裔美国人的称呼由此而来,但要回到非洲显然是不现实的。
                (三)当前美国的社会危机
        当前举世瞩目的骚乱,由弗洛伊德之死触发,此事只是导火线。发展到现在,实际上与这个案件,乃至黑人的命已经脱离。就一般草根群众而言,借此机会尽情发泄自己的郁闷和不满,特别是疫情把贫富差距凸显出来,贫困人口(不论黑白),无论其家庭是疫病受害者,还是在隔离中的憋闷和失去生计,都可能造成精神的狂躁,这正好是一个出口。还有宵小之徒乘火打劫。实际上,在美国的民主制度下,代议制的框架不足以满足民众的诉求时,隔一段时期群众走向街头也不足为奇,发生一些暴力冲突,常被媒体聚焦、放大,实际上没有那么严重。更重要的是如前文所说,被政治力量所利用,就变味了。首先是民主党,目的当然是为了大选,不必赘言。各种表演、煽情,把罪犯树成英雄,都是为了煽起对现政府,特别是要竞选连任的总统不满。但是戏演过了,走向反面。另外也不排除无论极左或极右的极端恐怖组织乘机捣乱,唯恐天下不乱,造成失控的局面。
        当前真正的问题主要不在于骚乱,而是美国社会的空前分裂,这一分裂非自今日始。相当一个时期以来,美国的两党政治已经失去了原来的相互制衡的积极作用,而成了不顾大局、只为一党私利的你死我活的斗争。民主的精髓在包容和宽容,这也正是美国原来的长处。过去美国大选,在竞选过程中双方可以互相攻击,揭短,无所不用其极,但是一旦一方胜出,落选一方立刻发贺电,发表支持当选总统的演说,而且也不再拆台。笔者曾写过,看美国的民主可以看落选总统候选人的演说,例如小布什与戈尔竞选时票数一直不相上下,最后由最高法院判决哪一次票数有效,因此小布什有数出来的总统之讥。其对手戈尔完全有理由不服气,但是戈尔立刻表示出于对美国民主制度的尊重,服从判决,并发表了一篇对当选者充满善意的、高姿态的演讲。共和党候选人麦凯恩与奥巴马竞选后的落选演说也很漂亮。上世纪90年代,本人曾亲历老布什离任后在南京大学的一次演讲,有人问他对他的继任克林顿总统有何评论,他说(大意),我有过机会,做了一些事,好不好任人评说。现在他有了机会,我希望他成功做成他想为美国人民做的事,我不应该说三道四。我当时感到,这才是政治家的风度。
        另一方面,不论是哪一党的候选人一旦就任之后,他的角色就是代表全民的总统,而不是代表哪一党。反对派尽管继续监督批评,也不为已甚,国会在各种具体问题上有争论有妥协,因而在大政方针上一般都向中间靠拢,基本上能取得共识。 反观当前的情况,自这位总统上台后,似乎一直没有走出竞选状态,仍然站在一党一派的立场,而不是全民的领导。一上来就先把前几任政府(他用的是多数,不仅是前任)的政绩一概否定,似乎一切从头开始,容不下任何批评意见,大小问题都自己亲自出马(大多是发推特),与对方互怼,像小孩子吵架一样,对敏感问题、重大事件口无遮拦,出尔反尔,不对自己言论负责任,结果威信尽失。在百年不遇的疫情袭来时、在濒于失控的骚乱面前,需要有担当、有智慧的领导时,表现进退失据,仍然把竞选放在全局考虑之上。
        我们不是美国人,没有必要在两党中选边站。冷眼旁观,另一派也实在乏善可陈。不论是在平时,还是在灾情中,只见拆台,不见补台。似乎新总统一上台就致力于把他拉下马,很少认真的、建设性的建议。美国政党并无严格纪律,同属一党的个人常有不同倾向,就问题论是非,国会投票不一定都以党派分。在重大问题上也常出现两党多数一致的情况。但自上一届到这一届政府,以党派分野日益鲜明。如今更是大选在即,双方都以竞选为主要考虑,而置广大民生和美国的长远利益于不顾。甚至对待如此严重的疫情,是隔离还是开放,也以党派划线,连对这个问题的民意测验也按政治倾向分化。像《纽约时报》这样有威望的报纸,其民主党倾向性鲜明,但评论版原来号称客观多样化,却因发表了个别对立面的言论,其主编被调离,这也是违背自由主义原则的。唯一两党能达成一致的议题是对待中国。
        试与60年代的群众运动做一对比。当年的议题是反越战、反核武器、民权运动(主要是黑人权利)。时间持续了好几年,其中也有打砸抢暴力行为,还有公开主张武装斗争的黑人组织带枪上街游行。但是更加声势浩大的是马丁路德金领导的非暴力运动。他虽然后来为极端分子所刺杀,但是他坚持非暴力的影响和贡献功不可没,成为在种族平等问题上凝聚美国朝野各族裔的和解力量。60年代的运动不止于街头政治,涉及学术理论、文学作品、校园辩论,有一定的理念和目标。另外,与现在不同的是,当时经济繁荣,有丰裕社会(affluent society)之称。参加者主要是大学生,衣食无忧,也没有失业之虞。主要还是出于理想主义,为弱势群体打抱不平,有某种正义感。全社会参与者甚广,包括上层精英,除媒体、作家外,还有著名医生、诺奖科学家,乃至罗斯福总统的遗孀等等。其诉求很明确,符合美国的核心价值观。党派分野不明显。总的说来,这场运动跨越约翰逊和尼克松两届政府,其结果美国退出越南战争、进一步提升黑人的权利、与苏联缔结SALTII(限制战略核武器协定),间接地也促进了美中关系解冻。以后一段时期政治钟摆又向右摆。若干年后当年的激进青年大多汇入主流,一部分仍坚持原来的政见,一部分反思,走到另一端,成为新保守派的骨干。这是美国政治的常态。
        在混乱的局势中有一个亮点,就是特朗普要求军队出动平息骚乱,遭国防部长断然拒绝。美国总统虽然是三军司令,但是美国军人是不能介入国内政治的。美国各州以及联邦政府都有国民卫队,略相当于我国的武警,在必要时可以协助警察维持秩序。至于正规军队介入平民事务,宪法原则上是不允许的。但是群众暴力示威常常出现,普通人手中是有枪的,有时警力不足以控制。1807年曾出台过《叛乱法》,规定在满足某些条件下,总统得以动用联邦军队平息暴乱。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条件是有关州政府自己承认无力控制局面,向联邦政府正式提出请求,然后总统做出判断,认为必要,还要通过一系列程序,才可以派军队。自那以后又通过了多项法律以限制《叛乱法》的运用。总之对于动用军队是慎之又慎的。此次总统在没有任何一个州提出申请的情况下,贸然下令依《叛乱法》出兵,碰了一个大钉子。国防部长说当前的示威远没有达到叛乱的程度,越过州政府擅自决定派兵更是违宪。不但如此,此举召来本届政府已经离任的国防部长,以及前两届政府(两党都有)的国防部长和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同声严厉批评。他们还同时向士兵发公函,提醒他们,入职宣誓的誓词是忠于宪法,其中就包括公民有和平示威的权利。这说明兹事体大,美国军人保持独立、中立,头脑清醒,保证美国不会大乱。也暴露了这位总统对美国的政体和法律的无知,在涉及美国根本体制的重大的问题上,如此轻率,只能自取其辱。其实,走向街头,采取各种极端行动的还是少数,绝大多数人还是盼望安定的生活,此时正需要强有力的领导,切实担当起平息动乱,维护社会秩序的责任。当年尼克松以法律和秩序的口号赢得选举,就是利用动乱之后人心思定。一般在灾难中人们容易拥护权威,例如大萧条时小罗斯福得到平时不可能得到的授权;9.11之后本来人望不高的小布什支持率大增。可惜现任总统及其团队已经失去这种威望。反对党则一味企图借此反对现政府,赢得选票。但是现在离投票还有几个月,可能有很多变数。如果骚乱继续失控,如此荒谬而极端的破坏性行为进一步发展,引起大多数人反感,有可能否反而会帮了对手的忙。
        暴乱终将过去,但是深刻的分裂难以弥合。不论哪一派上台,如何收拾残局,找到全民达成共识的最大公约数,恢复社会凝聚力,都是重大的考验。这场动乱的结果是像以前历次群众运动一样,抖出污秽、挤破脓疮,然后刺激革新,继续前进,还是分裂无法弥补,美国就此失去凝聚力,民主制度进一步恶化,真的实现了人们预言了半个多世纪的美国衰落?只能拭目以待。
                (四)中国人口中的白左
        白左一词是中国人起的,纯属贬义,许多中国的自由派论者都认为欧美要被白左毁掉,对美国,则拥护共和党保守派,特别是经济学家率多看好里根-撒切尔夫人经济学,反对罗斯福新政,反对福利政策。
        首先,中国的语境与美国是大不相同的。中国的左派是拥护国家资本,反对市场经济;拥护人治反对法治;(实质上)拥护集权反对自由民主;向往大锅饭,反对自由竞争中国的私有财产得不到切实的保证,民营资本家缺乏安全感,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弱势群体,公权力一直没有完全退出市场。这些都是改革开放的阻力。如果左的含义是激进、求变革;右代表保守,那么中国的所谓左、粉红实质上应该是右派。
        而美国正好相反。美国最强大的是资本的力量。美国的宪法制定者特别专注的是维护私有财产不受侵犯,当然不可能预见到百年后不加规范的资本肆虐造成的两极分化。这种现象19世纪末已经显现出来。就是马克吐温提出的镀金时代。无论是马克吐温,还是巴尔扎克(法),还是狄根斯(英)的作品都对资本主义上升时的社会不公,资本家的巧取豪夺、权钱勾结、劳动者的悲惨生活,有生动的描写。所以才有后来各种形式的改良和革命。在资本主义国家,倾向于关注弱势群体的力量算左派,那是与我国的理解截然不同的。成功的例子是欧洲的福利制度和美国的进步主义改良。其目的就在于改善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我们有些朋友从美国进步主义改良起就加以否定。似乎一直奉行自由放任(laissez-faire)的经济就不会有现在的弊病。对欧洲的福利社会也持否定态度。这是违反历史现实的。我们都主张机会平等而不是结果平等。但是不能忽视的现实是,即使在美国也未实现机会平等。不断加剧的两极分化是难以治愈的痼疾,百年来的改革都是设法解决这个问题,取得不小成绩。但自70年代中期以来贫富差距的扩大一直有增无已。现在更严重的是中产阶级分化、萎缩。连美国顶级富豪都注意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并痛感必须进行改革。总不能说凡是穷人就是因为又笨又懒,活该受穷,没有客观因素。这就等于承认丛林法则(本人多年前曾为文阐述我为什么不赞成社会达尔文主义,主要就是其假定的环境相同、机会平等的前提,在自然界可能存在而在人类社会是很难实现的,为篇幅计,此处不重复)。
        所以美国的checks and balance,平衡就包含着钟摆不断左右摇摆,进行调整。在一定的时候需要向左拉一拉,有时微调,有时幅度较大,到一定程度再拉回来。这是美国制度得以持续的力量所在。小罗斯福的新政、约翰逊的向贫困宣战(美国人民现在享受的医保和社会保障得力于那个政策),都是当时背景下的需要,里根经济学也是当时的需要。关于种族平等,黑人从牲口到人,到今天享有基本上的公民权,是经过二百年的斗争,单凭黑人自己绝对做不到,真白人的努力是必不可少的,这些真诚信奉美国的核心价值观的白人也可算是偏左派。美国没有实行社会主义的土壤,连欧洲的社会民主主义都达不到,华尔街的权势很难动摇。把某一派说成社甚至共,是吓唬老百姓的,朋友们大可不必担心。另一派担心的破坏法治的法西斯化,看来也不至于。但是那种失去理性走极端的,或以政治正确为名形成某种冷暴力,与极右一样都对美国民主起破坏作用,使美国民主的劣质化,却是值得注意的趋势。
        一般说来,我国人的平等意识比较薄弱(包括精英和草根)。也极少有维权的可能。以至于最近出现的多年前高考顶替事件,被害人的亲戚家人在施害者的压力下不是维护自家亲戚的权利,竟然因受了干扰而要受害者道歉。幸亏有了互联网,还能曝光,引起公愤。还有强拆住房,以及其他种种不可言说之事。国情如此、人情如此,身边事无能为力,只能妄议隔洋之事,替他人担忧了。​​​

Monday, June 29, 2020

国家安全事务顾问罗伯特·奥布莱恩关于中国的讲话

2020626日,美国驻华大使馆网站)
奥布莱恩2020624日在亚利桑那州凤凰城亚利桑那州商业局的讲话
        中国共产党构成的挑战,以及中共的兴起及其对美国和我们的盟国造成的威胁,是我们目前面临的至关重要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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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十年来,美国各政党、工商界 、学术界、媒体等方面的普遍看法认为,促进中国的自由化只是时间问题,首先是经济领域,然后是政治领域。按照这种思维,我们向中国进一步开放我们的市场,我们在中国投入更多的资本,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官员、科学家、工程师,甚至军事官员提供更多的训练,中国就能变得像我们一样。
        我们根据这个前提欢迎中国在2001年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提供了大量的让步和贸易优惠待遇。我们淡化中国严重侵犯人权的行为,其中包括天安门广场事件。我们对中国广泛的技术盗窃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使美国经济各部门整体受到重创。随着中国日益富裕和强盛,我们相信中共会实现自由化,可以满足本国人民日益强烈的民主渴望。这曾经是美国大胆和典型的设想。这种设想出自于我们天生的乐观主义,也来自于我们战胜苏联共产主义的经验。遗憾的是,这原来是很幼稚的想法。我们错得实在很离谱。这种错误的估计已成为上世纪30年代以来美国对外政策最大的败笔。
        那么,我们为什么会犯这样的错误?我们为什么不能看清中共的本质?答案很简单,是因为我们没有注意中共的意识形态。我们不注意听中共领导人的言论,不注意看他们在重要文件中所写的内容,我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我们只相信我们希望相信的方面,认为这些党员只是名义上的共产主义者。
        现在,我们需要明确指出,中共是一个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组织。该党总书记习近平视自己为约瑟夫·斯大林的继承人。实际上,正如前记者和澳大利亚政府官员約翰•加諾特(John Garnaut)所指出的,中共是最后一个从未脱离过斯大林的共产主义执政党,只有北韩属于部分例外。然而,斯大林采取残暴的独裁统治和骇人听闻的政策,通过灾害、强制集体化、处决行动和劳改营,杀害了约2,000万俄罗斯和其他方面的人员。
        根据列宁、斯大林、毛的解释,共产主义属于极权的意识形态。在共产主义统治下,个人仅仅是实现集体化民族国家目标的一个工具,可以很容易地为民族国家的目标牺牲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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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共要求全面控制人民的生活。这意味着经济控制,意味着政治控制,意味着人身控制,可能更重要的是,意味着思想控制。加諾特指出,按照经典的中国治国之道,掌握和维持对江山的控制有两个工具。首先是武,指武器和暴力。其次是文,指语言和文化。中国领导人历来相信,权力来自于对有形战场的控制,也来自于对文化领域的控制。加诺特写道,“对列宁、斯大林、毛和现在的习来说,语言不是讲道理和劝说的工具,而是子弹。语言是为了明确、孤立和摧毁对手。”
        对于中共来说,宣传发挥了核心的作用。北京公开宣布要控制政治思想并大张旗鼓地推行之。1989年,该党开始围绕意识形态安全问题进行整顿。此后,中共领导人一再强调这一点。前几年,该党在20134月发布一项关于当前意识形态领域情况的通报,提出绝对不允许有任何机会和渠道散布不正确的思想或观点。
        因此在中国国内,这种方式意味着强制性的共产主义意识形态学习班,以及必须下载并使用讲授所谓习近平思想的智能手机应用。这意味着完全控制所有国家媒体。从外国报纸到推特(Twitter)、脸书(Facebook)和WhatsApp等外部信息来源都遭到禁止。所有在中国国内生成的内容都受到审查。这意味着监禁从公民博主到新闻记者、律师、活动人士和宗教信徒等每一个表达任何违反该党立场的观点的人。而且事实是,就在最近,从今年11日到44日,就有近500人仅仅因为公开讲出武汉冠状病毒和它对该党的影响以及该党掩盖这种疾病的行为而受到犯罪指控。
        中共重新解释包括《圣经》(Bible)在内的宗教文本,以支持共产党的意识形态。它将数以百万计的维吾尔族穆斯林及其他少数群体关押在再教育营中,强迫他们在那里接受政治灌输和强制劳动,而他们的子女则被送进该党管理的孤儿院中。这个过程彻底抹杀了家庭、宗教、文化、语言以及身陷这些再教育营中的人们的传统。在中共的统治下,信息受到严格管制,表达时时受到监控,以便让政府进行打压或打造。
        而美国人应当感到关切。我们不仅应当为中国人民感到关切,而且应当为我们自己感到关切,因为习近平对意识形态管控的野心不仅限于其本国人民。中共宣称的目标是建立一个人类命运共同体,并任由中共来重塑整个世界。在中国边境之外管控思想的努力已在进行之中。
        10年来,该党已投入数十亿美元用于海外宣传行动并取得极大效果。中共已着手铲除全世界不友好的中文媒体机构,而且已接近完成。在美国的几乎每一家中文新闻机构不是由该党所有,就是同该党密切合作,而且它还在渗入英文媒体。在全美各城市有十多个广播电台,美国人在收听调频广播时会听到藏而不露的亲北京的宣传。
        最近,中国的宣传让很多美国人以为冠状病毒是一名美国军人带到武汉的,而不是武汉将病毒传播到了世界其他地区,这完全是中共捏造的,以致这名军人和她的家人需要贴身保安来保护他们免遭死亡威胁,这种情况发生在马里兰。在抖音(TikTok)这个中国所有的拥有超过4,000万美国用户的社交媒体平台上,可能有很多是你们的子女和年轻的同事,批评中共以及北京的各项政策的账号经常被删除或查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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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动用其财力和市场份额来迫使好莱坞进行自我审查,从物质上促使导演、演员和制作人避开可能无法通过中国的国家审查机构的题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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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共也在谋求利用个体美国人。它在收集你最隐私的数据:你的言论,你的行动,你的购物,你的行踪,你的健康记录,你的社交媒体发贴,你的短信,并且勾画出你的朋友、家人和熟人关系网。中共达到这一目标的部分做法是补贴硬件、软件、电讯通信甚至基因公司。因此,像华为和中兴这样的公司可以在价格上同对手销价,以亏损的方式在全球安装他们的设备。它实际连带造成美国电讯硬件制造商倒闭,也使诺基亚公司(Nokia)和爱立信公司(Ericsson)处境非常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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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中共将如何利用这些数据?与中国境内的方式一样,即对个人进行攻击、奉承、劝诱、影响、胁迫,甚至讹诈,让他们做或者说符合共产党需要的事。这种微观定向是令任何广告商的天大梦想所不及的。与广告商不同的是,中国不会受政府规章阻止。中共要知道你的一切,就像它要知道几乎所有生活在中国境内的人的一切一样。
        除了进行宣传和施加影响的运作外,中共还利用贸易强迫按照它的旨意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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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共产党利用中国在联合国人权理事会(UN Human Rights Council)的成员地位,不让对其在新疆和香港的侵权行为提出批评。中共将影响伸向国际机构的首脑,他们本身并不是中国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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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正在采取果断行动,全面抵制。首先,特朗普总统不让某些听命于中共情报和安全部门的公司,例如中国电信业巨头华为,接触我们的——我们的个人和隐私数据。本政府对向华为输出半导体技术实施了限制。
        第二,国务院将9个中国国家控制的宣传媒体定性为外国使团。这些机构是中共的喉舌,这一定性使这些所谓的媒体机构受制于有关要求和受到签证限制。第三,特朗普总统对共同参与中国对维吾尔族和其他少数民族的压制、大规模任意拘押和高科技监视的中国21个政府实体和16家中国公司实行出口限制,我们已经阻止共同参与这些践踏行为的官员进入美国。
        本届政府还制止由虽然知道但却仍然使用维吾尔族强劳的中国公司生产的产品非法进入美国。第四,特朗普总统将美国撤出人权理事会,抗议它受中国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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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特朗普总统限制中国人民解放军利用学生签证将其军官和雇员送到我国高等院校窃取美国技术、知识产权和信息。第六,总统采取行动,停止美国联邦政府雇员退休基金投资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司,包括中国军方合同公司和生产用于镇压少数民族的监控设备的制造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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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国被动和天真对待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时代结束了。我们将忠实我们的原则,尤其是言论自由,这与中共所维护的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的意识形态形成鲜明对比。

李承鹏: 问天下苍生,谁没有一个被偷走的人生

中国的特色制度导致的系统性腐败
(倍可亲,2020-6-29
  在伟大祖国走在世界GDP第二及城镇化的金光大道时,一些失地失孤失身农民也走在精光大道,如果不能像李子柒向世界传递中国岁月静好的田园正能量,不能像申大妈半个多世纪都迎风招展高举同意的假肢,也没能有幸在《新闻联播》里种地年收入过千万,高考,是改变底层命运最公平的上升通道。
  这一点,过去我差点信了。就像我当初差点相信自己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直到十几年前看到一系列农家子弟被冒名顶替上大学事件,湖南的罗彩霞,湖北的王俊亮安徽的石凤霞四川的雷梦莲河南的王娜娜和李帅……我看到过的最闪亮最富创意的新闻是,一个叫王宏伟的男生被一个叫许新霞的女生冒名顶替上了河北中医学院。瓦特?是的,你没看错,一个应届高三男生被一个初三女生顶替上大学,过去你只知道改户籍姓名年龄,这一拨神操作连性别都改,而且该名初三女生顺利地大学本科毕业了。想想这根能颠覆你性别观的链条,过去社会哥总爱戴根大金链以显示自己在社会上也是有链条的,而今他们该羞愧地明白,那链条再粗再24K也不敌这根特殊材料做成保持着XX性的链条。
  自隋炀帝开进士科,自唐太宗看青年才俊从端门而入,抚掌叹“天下英雄尽入我吾彀中矣!”,所谓“科第之设,草泽望之起家,簪绂望之继世”,所谓让平民有上升通道,让世族豪强不倦怠,不过是给寒门的精神幻剂,是皇家炖了一锅起名“四书五经”的鸡汤选拔平民官员以制约世族豪强,和让你上不上升没关系,和丧不丧生有关系,不信你查一查寒门苦读为官有几个得以善终?这碗鸡汤不是进你的胃而是进你的脑最终凝固成整整1300年的标准答案。好容易混出个样子,也不过修成帮皇家蹲守钟鼓楼的屋脊六兽,仰天发呆,一脸艰涩的问号。
  所以,多年后,魔岩三杰的何勇在《钟鼓楼》里唱:“是谁出的题这么的难,到处都是正确答案”。
  苟晶的事让人出离愤怒,她正是我们最熟悉的那种农家女,她走30里山路帮父亲推板车卖棉花卖了120元得到6元苹果奖励,和所有善良朴实的家庭一样,全家只是希望通过高考改变命运。她两次被人冒名顶替上大学,脑癌的父亲听到消息浑身颤抖,手抬半空,眼神震惊,气死了。得知道,这不仅仅是邱老师人品败坏,老而不死是为贼,因为还有陈春秀,还有山东242个被顶替的孩子,在批评葱省风气之余,要不要了解一下河南、河北、安徽、湖南、湖北、四川……据中国新闻网报道:
  有个叫朱吉吉的已溺死的男孩被人顶替了高考录取书,顶替者不仅读完湖南大学医学院,毕业后还成了广东监狱系统的狱医,属警官编制。
  有没有果戈理《死魂灵》乞乞科夫向地主泼留希金收购死去但还未注销户口的农奴的味道?
  没有什么比靠个人奋斗改变命运更高尚,也没有什么比靠个人奋斗改变命运更高风险。毕竟在链式社会里如果你胆敢拥有真正的个人梦想,就很容易破坏济宁的形象,山东的形象,甚至国家形象。毕竟戈培尔老师也说过:记住,你在伟大的事业前只是一粒尘埃。
  我高考第一天,由于忘了夏令时差点迟到,骑着破自行车往九眼桥的成都12中考场狂奔,半道碰上修建成都东二环,满地壕沟,我扛着车满身大汗一路小跑活像穿越雷区,赶到考场时鼻血哗地流下来,只看到考场外一排整齐官车正送孩子体面地进入考场,他们甚至还有蛋卷冰激凌吃。我一边流着鼻血一边做着语文题,白衬衣前襟染得一片红。那时正流行《明天会更好》,我耳畔萦绕相信明天会更好,直到考试结束铃声响起我还修改了一个抢分答案,直到监考老师强行收走试卷。那一刻,我有种平民选秀球员终场哨前压哨三分的胜利感。
  我拼命考上了大学中文系,却发现首任班长是县长的孩子。我分配到单位,却发现管我的小头目是单位领导的孩子。我玩起足球,却发现某足协主席也是领导的孩子。我回去搞写作,发现作协主席早是领导永久的孩子。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有志气的中国孩子,可是周云蓬那首《中国孩子》:
  不要做克拉玛依的孩子
  不要做沙兰镇的孩子
  不要做成都人的孩子
  不要做河南人的孩子
  不要做中国人的孩子
  ……
  你以为你有梦想吗,你那只能叫在梦里想一想,真正的梦想,精子冲刺那一刻就决定了。
  山东曝出的242个顶替者里,有135名是进入了山东广播电视大学这个三流大学,可见顶替者并不是什么显赫人物,他们只是比陈春秀苟晶王丽丽地位高一级的猎食者,可你永远不知道县城人情模式里二楼之于一楼的倨高临下……要不要了解一下山东步长药业的老板花650万美元把女儿送进斯坦佛的壮举,我算了很久才知道合计人民币4374万才数清后面跟了多少个零,所以贫穷首先是限制了你的数学能力。更高的高手,广州巡抚万庆良的儿子因科技发明奖保送中山大学,后来被指该发明由老师完成;大庆道台儿子五门挂科,仍保送北大读研;中国青年报透露,一厅官儿子落榜后竟拒绝二本学院的特招,对他爹说“我虽然成绩不行,但尊严还在”,然后很有尊严地接受一本院校的特招。所以网友们说,中底层在厮杀,高层在笑看……“事成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这是格局;“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这是手段。
  问天下苍生,谁没有一个被偷走的人生,顶替大学顶替高中顶替小学顶替幼儿园,顶替升职顶替公派留学顶替获奖,至于屠呦呦落选中科院院士,相信你已不用了解内幕。所以说,不单单是最底层的农民被伤害,市民阶层,中产阶级,工人,小企业主,谁不是对酒当割的一窝韭菜。当然这很容易陷入庸俗的比烂比惨,大家在一声哀叹后就淡忘了,你看,大家已经忘了市民阶层的缪可馨妈妈了,也正在淡忘受害于王振华的九岁小女孩了。无论三天前我们多么义愤填膺,多么地想化学阉割。
  洪秀全四试不第,受此打击回家重病一场,病中幻觉有一老人对他说:奉上天的旨意,命他到人间来斩妖除魔。然后,他就变成妖魔了。
  黄巢苦读20年,三次名落孙山,就写了一首《不第后赋菊》: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然后,大唐就杯具了。
  抱歉,我这么操心读书人安身立命于天下已有丝维吻的味道了。顺手批一个人渣,一个叫“回车键”的指责苟晶:既然你现在的生活水平这么好了,干嘛还要去为难自己的老师,就为了弄清背后的利益链条,你已是公众人物了,为什么不以德报怨去原谅一个老人?没有顶替,你还没有现在的好生活呢。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还想怎么地,捞点实惠……
  只有一个冲动:找个黑人把他爆菊之后再给笔钱让他去最好的肛肠医院缝治,再让他感恩非洲兄弟帮他打通了任督二脉,医生妙手回春。
  总有人把伤害了你之后的赔偿当作施恩,总有畜类在暴行之后动员你要宽容,得认命。
  你看,那个一对眉头写满了正义和五千年沧桑的白主持说:漂亮的输何尝不是一种成功呢?
  这才明白,原来他是一直含辛茹苦地用人生赢家方式顶替我们失败啊,真是红十字的好大使。
  最后,用批判的眼光重温一下万恶的资本主义印度电影起跑线台词:政客偷窃穷人的粮食,建筑商偷窃穷人的土地,富人偷窃穷人孩子上学的权利。

Thursday, June 25, 2020

纪思道:美国的特朗普,中国的“川建国”

(纽时,2020623日)
        特朗普总统一再宣称:“没有谁比我对中国更强硬。”他正在努力利用反华情绪来再次当选。他形容乔·拜登对中国手软,他的支持者也投放广告谴责拜登是“北京拜登”。
        所有这一切都是荒谬的,因为特朗普才是中国的跟班、阿谀奉承的谄媚者,习近平主席的纵容者。在约翰·博尔顿(John Bolton)的新书《事发之室》(The Room Where It Happened)中,特朗普根本就是在给习近平叩头。
        叩头的意思是,一个人在皇帝或先祖面前双膝跪地,然后以头触地。如今,一个阿谀奉承的美国总统赋予了它新的形式。他公开宣称:“习近平主席爱中国人民”,并称赞习近平“非常有能力”处理新冠病毒。
        当我在读博尔顿的书的预发行版本时,尤其是关于与中国的关系的一章时,我一直在倒吸凉气,因为中国的政策完全抓住了特朗普见利忘义的无能外表下那难以抑制的虚伪。
        书中最受关注的段落,涉及去年特朗普与习近平之间的电话交谈。
        博尔顿写道:“然后,他(特朗普)令人惊讶地将话题转移到即将举行的美国总统大选,暗示中国在经济上有能力影响正在进行的竞选活动,恳求习近平确保自己获胜。”
        政府审批程序删掉了特朗普的确切措辞,但《名利场》称他告诉习近平:“要保证我赢。”
        然而,也许令我更加困扰的是,特朗普向侵犯人权的中国叩头以赢得习近平的青睐。
        博尔顿写道:“在64日天安门广场屠杀30周年之际,特朗普拒绝发表白宫声明。”他引用特朗普的话说:“谁在乎这个?”
        习近平已将约100万穆斯林囚禁在新疆地区的现代拘禁营中,这可能是自犹太人大屠杀以来最大的基于宗教的拘禁行为。
        “习近平向特朗普解释了为什么他在新疆建立集中营,”博尔顿写道。“据我们的译员说,特朗普告诉习近平他应该继续建设拘禁营,他认为这是完全正确的做法。”
        特朗普还很大程度上抛弃了两名被中国扣押为人质的加拿大公民,中国的这一举动是为了试图阻止加拿大将著名的女商人孟晚舟引渡到美国。美国应与加拿大一起制止这种劫持人质的行为;但是相反,通过暗示他可以干预解决问题的司法程序,特朗普对这种行为予以认可。
        特朗普否认发表过其中一些言论,然而根据《华盛顿邮报》的统计,自担任总统以来,特朗普发表了超过1.9万项虚假或误导性声明。此外,白宫对博尔顿的书的主要反对意见是涉及机密信息公布——然而只有在陈述属实的情况下,才会被认为属于机密。因此,白宫所言正好从侧面证实了这本书的普遍真实性。
        当特朗普对习近平公开的颂扬超过了他对梅拉尼娅的赞美时,其竞选活动公开谴责“北京拜登”从始至终都是荒唐可笑的。特朗普仅在今年的各种场合就表示,“习近平非常有才干”,他“强大、敏锐且专注于工作”,“做得很好”,并且是“一个真正爱他的国家的人”。
        作为在北京生活了多年的中国观察者,我个人的看法是,我们应该在需要的时候对抗习近平——同时我们也要进行贸易上的谈判并寻求在气候变化、流行病等方面开展合作的方式。特朗普则相反:他搞砸了贸易且一无所获,在气候或健康方面未能合作,破坏了美国的同盟,无视习近平最严重的人权侵犯,发生了所有这一切,他还在奉承习近平,而这明显为了赢得连任。
        在中国,人们戏称特朗普的中文名字是川建国。那是因为“建国”是共产党爱国者中一个普遍的革命人名。它在讽刺地暗示特朗普对美国的治理不当实际上是在巩固习近平的政权。
       换句话说,特朗普似乎正在竭尽全力恢复一个国家的伟大荣光。只是那个国家不是美国。

有趣的外资负面清单

(数据吐槽中心:2020-06-24
        任何正常国家都会对外商投资规定一些限制,完全打开大门让外资进来想干嘛就干嘛的国家,是不存在的。在这个问题上,一般而言讲究“公平对等”,我开放了什么,你就要相应开放什么。商务部刚刚发布了我国最新的外资负面清单(链接地址:http://images.mofcom.gov.cn/www/202006/20200624145659916.pdf),我在这里列举其中一些特别有趣的限制领域,给各位看看。
        1、出版物印刷必须由中方控股。
        2、禁止投资卫星电视广播地面接收设施及关键件生产。
        3、禁止投资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网络出版服务、网络视听节目服务、互联网文化经营。
        4、禁止投资新闻机构(包括但不限于通讯社)。
        5、禁止投资图书、报纸、期刊、音像制品和电子出版物的编辑、出版、制作业务。
        6、禁止投资各级广播电台(站)、电视台(站)、广播电视频道(率)、广播电视传 输覆盖网(发射台、转播台、广播电视卫星、卫星上行站、卫星收转站、微波站、 监测台及有线广播电视传输覆盖网等),禁止从事广播电视视频点播业务和卫星电 视广播地面接收设施安装服务。
        7、禁止投资广播电视节目制作经营(含引进业务)公司、电影制作公司、发行公司、院线公司以及电影引进业务。
        上面这连续七条禁令,基本上完全禁止了外资进入我国的文化和新闻领域。这些禁令合起来,就是我们俗称的“墙”了。对此真是毫无办法,估计在可预见的未来,我大中国都不会放开这些禁令。
        接下来的三条特别好玩:
        8、禁止投资中国法律事务。
        9、禁止投资社会调查。
       10、禁止投资人文社会科学研究机构。
       老实说,禁止外资进入中国的法律事务,这种事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评价。这事其实还挺敏感的,毕竟我国连强奸幼女的罪犯都能随随便便判个五年就完事了,这个领域估计确实不太好意思开放了让外资介入吧,我大中国还是要脸滴嘛。禁止投资社会调查这个事就更有意思了。信用评级机构其实就是一种社会调查类企业,民意调查企业就更是了。这个领域不开放,老外就无法掌握我大中国真实的政府、企业信用情况以及民心民意。我估摸着这种不开放状态将会长期持续。也是基于完全相同的原因,所以人文研究领域也禁止外资投资。
        制造业领域的禁令基本上都没有了,就下面这条特别好玩:
        11、禁止投资中药饮片的蒸、炒、炙、煅等炮制技术的应用及中成药保密处方产品的生产。
        老实说,中药这个玩意,我大中国如此宝贝,居然还严禁外资投资,这事还挺有意思的。我一直是把信不信中药当成衡量一个中国人是否具备了独立思考能力的标志的。信中药=思考能力匮乏,无例外。
        在流通领域,公路和铁路投资已经完全对外资开放了,水上运输和航空必须由中方控股。最有趣的是下面这条:
        12、禁止投资邮政公司、信件的国内快递业务。
        快递业务可能也是敏感业务吧我觉得,毕竟国内禁止快递的物品是很多的,检查也是很严厉的,人家外资企业可能懒得执行国内的这些规定吧,所以干脆不许人家开展这个业务就完事了。
        最后再说一个,关于烟草专营的:
        13、禁止投资烟叶、卷烟、复烤烟叶及其他烟草制品的批发、零售。
        我国其实有两项国家专营权:烟草和食盐。有趣的是烟草的销售领域严禁外资介入,食盐倒是没有这种限制。这大概是因为烟草销售的利润实在太大了吧,2018年烟草总局上缴财政的利润总额达到了1万亿人民币,比其它所有央企加起来上缴的利润还多。所以这个领域,大概也是无论如何都不许外资进入的了。

托马斯·弗里德曼:美国和中国准备“离婚”了

(纽时,2020624日)
        在约翰·博尔顿(John Bolton)关于“特朗普欢乐屋”——不好意思,我是说白宫——的书中,我最喜欢的故事就是特朗普总统请求中国领导人购买更多美国农产品,以便提升特朗普在农民中的选票和连任机会。
        唐纳德,别再乞求了。习近平和弗拉基米尔·普京都决定投票给你。不用担心!
        他们知道,只要你还是总统,美国就会动荡不安。对习近平来说,这意味着我们不再是那么强大的经济对手,对弗拉来说,这意味着我们的民主模式对他的人民不再那么有吸引力。他们也都知道,只要你还是总统,美国就永远无法鼓舞全球盟友联合起来对付他们,而这正是中国在贸易、人权和新冠病毒问题上,俄罗斯在乌克兰和叙利亚问题上最担心的事。
        你可以不相信我说的。这是中国前贸易谈判代表、驻日内瓦副代表周小明告诉彭博社彼得·马丁(Peter Martin)的话:“如果拜登当选,对中国而言可能更危险,因为他会联手盟友对付中国,而特朗普正在破坏美国的同盟。”
        马丁的报道称,中国官员将美国及其盟友在贸易或人权问题上的统一战线视为“华盛顿制衡中国日益扩大的影响力的最大法宝”,而特朗普的行为确保这个目标永远不会实现。
        然而,尽管中国可能认为特朗普战胜乔·拜登没什么好怕的,而且还有很多好处,但真正的美中故事还是应该引起北京的警惕。
        真正的故事是,如今中国在美国的地位比1989年天安门事件以来的任何时候都要低。真正的故事是,就算中国从美国多买一些大豆和波音飞机,也解决不了北京在美国的问题。中国人真正应该问自己的问题,不是谁会成为美国的下一任总统,而是:“谁让中国失去了美国?”
        因为真正的故事是,美国和中国准备离婚了。
        离婚文件上只会写离婚理由是“不可调和的分歧”。但爸爸妈妈都知道,事实不只如此。经历了40年的“一对夫妻、两种制度”的生活后,他们要离婚,因为中国的表现太过火,而美国的表现太糟糕。
        爱也罢,恨也罢,美中自1979年至2019年建立的伙伴关系为很多人带来了巨大的繁荣,也为世界带来了相对的和平——宝贝,当它消失之后,我们会怀念的。
        那是一段无意中的经济婚姻时期。平稳过渡到这个时代,直至中国在2001年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后突飞猛进,所有美国企业家一觉醒来都会说,“我想从这家中国企业购买商品,”或“我想把供应链移到中国”。所有美国大学都会说,“我想在中国开设分校”,所有美国科技公司也会说,“我想在中国开设研究实验室,或者雇一名中国科学家。”
        而所有中国学生都会说,“我想去美国学习”,所有具备资质的中国企业也会说,“我想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或“我想投资或收购一家美国企业”。
        40年无意中的婚姻伤害了一些工人,但也使很多人受益,特别是消费者;这段关系还缓和了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与最重要的新兴大国之间的天然竞争,使它们能在全球问题上合作,比如应对气候变化和2008年后的经济危机。
        40年无意中的婚姻已经结束了。我们还会继续进行贸易,继续进行外交接触;游客们还会来来往往;美国企业还会继续经营庞大的中国市场,因为它们必须生存下去。
        但是这段无意中的婚姻已经结束。今后,它将受到更多束缚,机会将受到更多限制,这段关系将充斥有意识的怀疑,以及对其随时可能破裂的担忧。
        与过去40年相比,这感觉就像离婚一样。
        “双方都在说,‘我们受够你们了’,”安可顾问公司(APCO Worldwide)大中华区主席麦健陆(Jim McGregor)说。正如特朗普本周发推所说的那样,美国可以选择“与中国彻底脱钩”。
        但是,双方不应受到同样程度的指责。在美中关系中,2012年开始的习近平时代使得两国关系逐步走向下坡。中国在一系列广泛的问题上走得太过火了。
        先说商业。多年以来,美国公司一直认为自己在中国拥有足够的市场份额,可以容忍中国窃取知识产权和其他贸易侵权行为。但是在过去的十年中,中国开始得寸进尺,中国美国商会(American Chamber of Commerce in China)抱怨的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地,美国商界中许多人——他们是这段关系中的重要缓冲——开始认可唐纳德·特朗普的强硬态度(即使他们不喜欢付关税)。
        自习近平掌权并使自己成为实质上终身任职的主席,并加强了共产党对所有事务的控制以来,美国驻华记者被大大削减了采访权限;中国更加咄咄逼人地将权力伸入南海;它越来越执着地补贴其高科技初创企业,以便在2025年以前能在主要行业中独占鳌头;它正在制定一项新国安法,以限制香港长期以来拥有的自由;它加强了对台湾的欺凌,对印度采取了非常激进的态度,并加强了对新疆维吾尔族穆斯林的拘禁;它将两名无辜的加拿大人投入监狱,以换取一名被拘留的中国女商人;它甚至抨击那些敢于要求对武汉如何出现新冠病毒进行独立调查的国家。
        在澳大利亚总理于4月要求进行此类调查之后,中国驻澳大利亚大使蛮横地威胁要进行经济报复,几周后,中国以虚假的卫生和贸易违规行为为由,切断了从澳大利亚公司的牛肉和大麦进口。
        正是这种粗暴的欺凌行为,实际上使中国失去了它在华盛顿曾经拥有的几乎所有盟友——盟友们支持的政策基本是:“虽然我们拥有不同的体制,但是让我们在可能的情况下与中国架起桥梁,在能够互惠互利的方面进行来往,并在必要时划出红线。”
        这种平衡的政策方法总是不得不在各种议题上遏制严重的紧张局势、丑陋和分歧——但最终它提供了足以维持40年的互惠互利。现在,这种平衡对于许多美国人而言已经消失了。我就是其中一员。
        正如这种平衡方式最明智的倡导者之一夏伟(Orville Schell)几周前在TheWireChina.com上的一篇文章中所写:“如今,随着美国面对多年来与中华人民共和国最为敌对的状态,一向脆弱的来往政策框架感觉已经支撑不住了……最近的一项皮尤民调(Pew poll)显示,只有26%的美国人对中国持正面态度,这是自2005年该调查开始以来的最低比例。”
        但是,如果说中国做得越来越过火,那么美国的表现则是越来越差。
        不仅是因为,虽然新冠病毒从中国开始传播,但中国报告的该病毒死亡人数不到5000人,而美国则超过了12万。不仅是因为,从纽约到芝加哥乘坐美国国铁需要大约22个小时,而从北京到上海——比从纽约到芝加哥距离还要稍远一些——乘坐高铁仅需要4个半小时。不仅是因为,大流行病加速了中国向无现金数字化社会的转型。
        是因为我们减少了对自身实力真正来源的投资——基础设施、教育、政府资助的科学研究、移民,以及激励生产性投资和防止过度冒险的正确规则。我们已经停止利用我们相对于中国的最大优势——我们拥有的是同我们共享价值观的盟友,而中国有的只是害怕其暴怒的客户。
        如果我们与盟友团结起来,就可以对中国施加集体影响,令它接受关于贸易和新冠病毒以及一系列其他问题的新规则。但特朗普拒绝这样做,把一切都变成了双边交易或是与习近平的对抗。因此,现在中国正在向美国和其他外国公司提供进入或留在中国的诱人交易,而且中国的市场现在很大,几乎没有公司可以抗拒。
        总结当今的关系,安可顾问公司的麦健陆指出:“我不知道中国人是否还会把美国当回事。他们乐意看到我们继续伤害自己。我们必须醒悟过来、成长起来”——并且还要团结一致,与盟友并肩。中国尊重的只有一个东西:影响力。今天,我们拥有的影响力太少,而中国则拥有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