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November 28, 2014

王德邦:中国顽固贪腐势力何以充满必胜信心?

        戴按:我对反腐也没有多少信心。遥想当年,中国官场远没有现在这样腐败,老毛利用学生和造反派,把从中央到地方的主要官员整肃了一遍,但一年不到就只好“解放”大多数干部。而且,等老毛一去世,干部们就彻底翻身,把老毛自诩的一生所干的两件大事之一------文革来了个“全盘否定”。难道现在习王的威信、能力和魄力比得上老毛?
(东网,1125日)

    种种迹象显示,反腐战争的确挣扎不出权贵集团设置好的藩篱,跳不出体制循环的窠臼。
    日前,我因偶然机会在一次朋友的宴请上碰到了一名经商的旧识。由于多年不见,该经商者已列身于当地数一数二的大商家,进而经常成为当地官员的座上客。而该人属典型的不学无术,喜好吃喝嫖赌,专事投机钻营之辈,他不仅上学时高中没有毕业,经商后也从来没听说做过什么正经产业。据了解内情人士说,该商人所从事的商业活动就是通过各种途径从银行中代出款,又通过权力参与各种国有资产的转化变现,就这样用银行的钱与官场的权不断来回倒腾,进而使自己挤身于当地富豪榜前列。记得当日在酒桌上脸红耳热之时,该商人对大家热议的反腐一事当头大泼冷水,并对中国时局发表了自己颇为独到的见解,让我闻之心惊,但事后冷静思之,却感到不无道理。
    那商人说,反腐是一场必败的战争!原因在于:其一、资源上,中国绝大部分资源已经牢牢掌握于这些被称为腐败者手上,天皇老子来也无法将这些换掉,或改变,甚至可以说这些反腐者也必须依靠这些掌握资源的贪腐者,否则中国寸步难行;其二、队伍上,中国现在官僚体制内,经过这几十年的市场化,有几人不是一身泥巴(指贪腐)?身上乾净的能找出几个?就算有几个,靠这几个人能改变中国?肯定改变不了!所以干部队伍还得在这个泥潭里挖,但不管挖出来谁,也很难脱得开过往那些权力与金钱的千丝万缕联系。只要不从体制外拉人,尤其不要将类似当年“八九六四”那批反腐的“动乱分子”放出来,让他们永远无法进入体制内,以保证干部队伍的统一与纯洁,这个队伍就只能沿着过去的惯性往下奔。这么个队伍,这么批人,就不要担心一下会与过去偏离多远,更不会出现与过去彻底割断。相信这世界没有真能将自己脑袋割下而重新换个的;其三、理念上,这个社会依然信奉打江山坐江山,无论是官二代还是红二代,不管有多少分歧,但都有一个共识,国家是权力集团的国家,贪腐与否是权力集团内部事务,与天下百姓无关,而权力绝对不能与天下百姓分享;其四、社会风气上,权贵虽让百姓仇视,但也让民众羡慕。社会普遍还是以权贵为能人,以成为权贵为荣耀。所以,延续权贵统治依然有深厚的社会基础。在这些原因下,中国今日反腐根本不可能长久,也不可能深入,更不可能改变这个体制。在这些前提下,中国反腐只能是治标,不可能走向治本。因此,不管今天反腐多猛烈,那都是暂时的,一阵风似的,过后一切照旧,最终胜利肯定是属于这些被称为贪腐者,因为社会不可能离开他们,也离不开他们。
    值得指出的是,以该商人的学识与思维水平,对中国社会不可能有如此见解。他之所以能发出如此宏论,皆因他经常混迹于北京与省府的一些官员中,经常听他们私下谈论时局,在耳濡目染下,记下了这些观点。如此一来,该商人事实是表达出了他身后一大批官僚与官商的共同立场与见解。
    从中国现实来看,这个商人及其背后代表的权贵阶层的确很准确地把握了中国社会的脉搏。因为,我清楚地记得,就在中央宣布群众路线实践活动告一段落之后的那几天,整个县城仿佛出现了大型庆典式狂欢,近一年来那些冷落的酒店前,一下都停满了车,街边那几日经常看到因喝醉而呕吐的秽物。刚开始时,我还非常困惑怎么会忽然出现这种久违的现象?后来我从网络上查找到结束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的报告,才恍然大悟到其中原委。不过,在第三天后,忽然又发现有什么部门的人前去查酒店,并且还出现了将酒店前停的一些单位的车拉走的现象,但尽管如此,酒店中官员海喝山吃之气,已然在猛烈地复苏中。由此可管窥到这个体制有多么强大的抗拒力。同时,反腐走到今天,从种种迹象可见,官僚队伍已经由起初的惊惶失措,进入了淡定面对。现在官员互相谈论谁被查了时,再无早前那种忧虑之情,当然也无喜悦之意,多表现出一幅事不关己的漠然。这就说明,反腐对官员的震慑力已经过去,大家对这种反腐风暴已经麻木或者习惯了。由此证明,中国反腐的风暴显然已经在这种体制性强力的消化磨损下,变得日益衰竭、乏力。完全可以预见,在随后不久的将来,中国回复到过往老路就是势所难免。
    面对中国的反腐,顽固贪腐势力非常自信自己必将取得最后胜利,所以现在恐惧的不是贪腐集团,而恰恰是反腐集团。中国今日大势是,一场被权力体制中理想主义鼓动起的决无胜算的反腐战争,虽轰轰烈烈两年,但参与反腐的最终失败命运却早已成定局。腐败势力在强大的同一色的体制性团体力量下,有绝对的把握确保任何涉及根本性改革的政策不可能出得来,而这个集团也有足够的力量与智慧可以掐住几个历史性节点:其一决不启动任何真正落实公民权利的政治改革;其二决不吸收体制外那些没有污泥的人士入体制内,尤其坚决阻绝任何试图平反八九运动的意图,将那些敢于用生命来反腐者打入冷宫,彻底压死,以保持干部队伍的统一性、纯洁性;其三在权力集团内部民主的旗帜与议事程序下,坚决阻止权力集团中个别理想主义者的异想天开式“妄动”,保证国家不出现大的突发性变动,使政策与律法反映统治团体意志,如此改革就必将沿着过去老路前行。这样一来,中国还是过去的中国,那些权力与资本通吃的势力依然是中国的主导,就算每过二十年来一次反腐风暴,那也只是为挽民心,救权力而采取的应景之术,而中国代表权贵集团统治的政体与国体则将千秋永固。

    中国今日种种迹象显示,的确挣扎不出权贵集团设置好的藩篱,跳不出体制循环的窠臼。

Wednesday, November 26, 2014

龚小夏:弗格森大陪审团为何不起诉威尔逊警官

    戴按:此文对大陪审团不起诉威尔逊的原因的分析,颇有说服力。事件发生后,美国媒体报道并未全面反映真相,几乎没有报道布朗与威尔逊之间发生的搏斗。中国的那些对美国怀有深仇大恨的人,又会拿此事大做文章了。 

        (美国之音,2014年11月25日)

   11月24日晚间9点15分,密苏里州圣路易斯县的检察官麦卡洛克宣布了整个美国都在翘首等待的消息:大陪审团决定对于今年8月9日在弗格森镇开枪打死黑人青年布朗的白人警察威尔逊不予起诉。在枪击事件之后,威尔逊面临的指控最重的是谋杀,最轻的也是过失杀人罪。大陪审团必须在仔细检查证据之后,决定司法部门是否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大陪审团的组成及其功能,不像案件陪审团那样广为人知。在美国的法律体系中,无论是大陪审团还是普通陪审团,都是由公民来组成的。法庭通过在选民登记或者汽车执照申请登记名单中抽签,挑中陪审团的成员。普通陪审团负责审理具体的案件,大陪审团则决定检察官是否应该起诉案件。普通陪审团通常只审理一个案子,大陪审团则要审理一批案件。如果大陪审团决定不予起诉,案件就不会到普通陪审团那里。
    在大陪审团审理的过程中,只有检察官方面能够出示证人。证人出庭不得有律师在场。只有在嫌疑犯被起诉之后,在法庭审理过程中才会出现辩护律师。大陪审团的名单作为司法秘密受到法庭的保护。这次审理弗格森案件的大陪审团在弗格森枪击案之前就已经组成,所以在成员的挑选上完全没有受到案件发展的影响。外界得到的消息是,大陪审团中有九位白人,三位黑人。
    在弗格森枪击案中,大陪审团需要决定下列数项罪名是否能成立:
  •     一级谋杀罪:威尔逊警官是否出于某种个人动机(比如种族歧视)而预谋杀人?
  •     二级谋杀罪:威尔逊警官是否在见到布朗之后心生杀机而故意开枪伤人?
  •     故意杀人罪:威尔逊警官是否在双方争执中有意过份使用暴力?
  •     过失杀人罪:威尔逊警官是否在争执中非故意但却使用了过份暴力?
  •     防卫过当:威尔逊警官在当时是否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而对手中没有武器的布朗防卫过当?
  •     执行公务中使用过份暴力:威尔逊警官当时是否在执行公务,并在过程中使用了不当的暴力?

     圣路易斯县的大陪审团在三个月时间里用了25天来取证,听取了六十多位证人,包括目击者的证言,检查了大量证据。经过两天时间的讨论之后才做出了不予起诉的决定。根据检察官公布的详情,大陪审团的决定基于下面的一系列事实。
    首先,大陪审团同意,事件发生的时候威尔逊正在执行公务。事发之前,威尔逊正完成了一项任务之后开着警察的公务车返回。接近中午时分,警察接到报告,说有两人刚刚抢过过一家便利店,拿走一包价值四十八美元的雪茄。警察的电台通告说,其中一个嫌疑犯带红色帽子,身穿白色汗衫、黄色袜子和短裤。威尔逊从警察的电台中听到对抢劫便利店的嫌疑犯的描述,便问是否需要协助,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刚刚才过几分钟,威尔逊便在车上看到布朗和他的朋友约翰逊走在马路中间,妨碍了交通。他将车倒回去,对两人说了句“为什么不走人行道”。但他马上发现,这两人符合嫌疑犯的特征,而且布朗手上拿着雪茄,于是便命令他们停下来,同时要求警察总部派人增援。
    根据威尔逊在法庭上的陈述,体重132公斤的布朗走过来。就在威尔逊要下车的时候,布朗将他的车门用力关上,过来朝他脸上打了两拳。威尔逊拔出了枪,而布朗抓住他的枪说
:“你这个胆小鬼,根本不敢开枪。”在抢夺的过程中,威尔逊扣了扳机,在车内打了两枪。
    证据显示,威尔逊的脸上有被打过的痕迹,肌肉与骨头受伤。他在车内开的第一枪打中了布朗的指尖。在威尔逊的枪上有布朗的DNA,证明两人曾经抢夺武器。在警车的内外以及威尔逊的身上都发现了布朗的血液和DNA,证明了布朗半身进入警车的说法。威尔逊在车内开的第一枪,枪口朝下射击,与出现武器争夺的说法吻合。车内搏斗的结果,是布朗的大拇指受了枪伤。
    目击者说,枪响之后布朗逃跑,威尔逊下车追赶。之后几十秒中发生的事情,目击者就有了不同的陈述。布朗的伙伴约翰逊说,布朗先是逃跑,威尔逊朝他背后开了一枪。之后布朗转身,举起双手说:我没有带枪。但是威尔逊依旧开枪打死了他。其他证人说,威尔逊起先并没有开枪,但是布朗转过身来向威尔逊冲过去,这时威尔逊才开枪将他打死。至于布朗是否举起双手,目击者中众说纷纭。至于布朗如何举手,举了多高,是掌心朝外还是握紧拳头,说法更是五花八门。检察官说,一些证人后来承认,他们的说法并非亲眼目击,而是听说。
    证据显示,布朗中的六枪都是从正面打的,否定了警察从背后开枪的说法。枪击的角度证明布朗当时正在朝威尔逊走过去或者跑过去。威尔逊警官在法庭上描绘了他自己当时的感受:“在那个时刻,他(布朗)看上去就是下决心要冲过子弹,看上去他对我向他开枪非常愤怒。他脸上的表情,是直瞪瞪地看着我,似乎我根本不存在,根本不在他冲过去的方向。”
    按照密苏里州的法律,警察在执法时如果感到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就可以使用致命的暴力。从威尔逊看到布朗,直到布朗被打死,这中间的一共只有一分多钟。在审视过所有证据、听取过所有证人的证词之后,大陪审团认定,威尔逊警官当时的确感到生命受到威胁。因此,大陪审团决定不予起诉。
    在许多人看来,威尔逊警官打死黑人青年布朗的事件,在黑人社区引起了公愤,这种愤怒情绪也得到了其他社区许多人的认可与赞同。包括总统与司法部长在内,都曾经对布朗表示过同情。白宫派了三名官员去参加布朗的葬礼。(警察工会的人指出,过去一年,有七十多名警察在执法时被打死。最近这些年白宫从来没有派人参加过殉职警察的葬礼。)不过,根据美国司法独立的原则,公众情绪与行政部门和其他大人物的意见,不能够阻碍正常司法程序的进行。检察官与大陪审团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出于公众压力而违背司法精神。否则,如果让司法街头化,国家就有可能陷入真正的无法制的混乱。

慕容雪村:习近平的文艺

      (20141124日,来源:纽约时报中文网) 
    上个月,北京召开了一次文艺座谈会,参会的有许多著名作家和艺术家,习近平在会上做了一次讲话,说了一些名言警句,背诵了自己读过的书目,并且表达了他对当前文艺的看法。
         据新华社报道,习近平认为当前的文艺创作“有数量缺质量”,有抄袭模仿、千篇一律的问题,有“机械化生产、快餐式消费”的问题,还谈到了“低俗”和“欲望”。
         他教导作家和艺术家应如何创作和创作什么:“应该用现实主义精神和浪漫主义情怀观照现实生活,用光明驱散黑暗,用美善战胜丑恶,让人们看到美好、看到希望、看到梦想就在前方。”
         习近平强调文艺工作者必须明确其立场:文艺工作要贯彻好“党的文艺方针政策”。文艺不能“在市场经济大潮中迷失方向,不能在为什么人的问题上发生偏差”。“文艺要坚持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这个根本方向。”
         这次座谈会让许多人想起了1942年的延安文艺座谈会。习的偶像毛泽东在那次会议上正式确立了“党管文艺”的原则。从那以后,中国文学和艺术就渐渐成了共产党的宣传工具,一切文艺机构都是政府机构,一切文艺奖项都是政府奖项,所有公开发表的作品都要经过重重的审查,作家和艺术家不能批评,更不能讽刺挖苦,只能描写阳光明媚,否则就可能会被查禁甚至逮捕。
         北京文艺座谈会开过之后,不出意料地,全国各地都开始学习习近平的讲话。参加会议和未参加会议的作家、艺术家纷纷发言,有的赞美他读书多,有的赞美他的语言“亲切平实”,更多的人说自己“备受鼓舞”。
         在中国这样的国家,最高领导人随便一句话都有着无上的权威。在未来几年间,习近平的个人喜好必将改变中国文艺的审美趣味,而他的批评也很可能会成为整肃文艺的指针。
         几乎没人质疑“习近平是否有资格对文艺指手划脚”。在最近几个月,他已经成了全中国乃至全世界最畅销的作家。在他2012年出任国家主席后,他的旧作《之江新语》突然就成了超级畅销书。这本书是他的专栏合集,在他担任浙江省委书记期间,他曾经在当地的报纸开设专栏,写的多半都是共产党的传统官话。另外两本书(《习近平谈治国理政》和《习近平总书记系列重要讲话读本》)的成绩更为惊人。
         自毛泽东以降,共产中国的每一任领袖都是畅销作家,同时还是了不起的通才甚至全才。除了“革命家、政治家、战略家”等共用头衔外,毛还是诗人、书法家和游泳健将,邓小平是设计师和桥牌高手,习近平上任不过两年,却已经显示出他在足球和写作方面的过人才华。
         虽然审查已经成了中国文学和艺术的最大障碍,习近平却无一字谈到创作自由,只是指示“要把爱国主义作为文艺创作主旋律”,“要传承和弘扬优秀传统文化”,“文学和艺术不能沾满铜臭气”。
         这些话虽然不是法律,却有着比任何法律都更强大的效力。在全国“学习习大大讲话”的过程中,这些话一定会被过度解读和诠释,并成为出版业、影视业及各种奖项评选的标准。未来数年,中国文艺即使能够摆脱所谓的铜臭气,也将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习气”。
         更危险的还是他对当前文艺的批评:“低俗”、“欲望”和“感官娱乐”。这些话很可能会成为未来共产党整肃文艺的指针。
         就在北京座谈会结束的五天后,《光明日报》发表评论文章,提出要抵制西方文艺理论,在“不良思潮、低俗趣味、错误思想”面前要敢于“旗帜鲜明地提出批评”。
         这或许就是习近平的“中国梦”:一个过于安静的、容不下任何杂音的梦。不听话的教师(如法律学者张雪忠和谌洪果)会被赶下讲台;不听话的报刊(如《南方周末》和《炎黄春秋》)会被严厉整肃;不听话的个体(如浦志强和郭玉闪)会被送进监牢。而现在,他们又把目光瞄向了文学和艺术。可以设想,在未来几年,中国政府的禁映、禁播和禁止出版名单上又将增添新的品种。虽然习近平的支持者正在欢呼文艺春天的到来,但我确信,在这春天之前,我们还将经历一个无比漫长的严冬。
         20世纪上半叶,作家王实味遭遇或许可以代表那整整一代人的苦难,1942年,在恶名昭著的延安文艺座谈会之前,自愿投奔延安的王实味发表了一篇几千字的文章,批评延安的
“衣分五色,食分三等”,然后被批斗、被拷打、被长期监禁,最后被一刀砍死,尸体沉入枯井。
         在这篇致命的文章中,王实味说“要尽一切力量走向光明”。72年之后,面对着几乎同样的会议、同样的处境,中国的作家和艺术家们,还有几人会说“我们要尽一切力量走向光明”?
         (容雪村是中国小说家和博客作者,出版有小说《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

Tuesday, November 25, 2014

李直:对知识界的严厉整肃還在后面

        (纽约《世界日报》20141122日)
        最近一个月来的大陆知识界可谓风声鹤唳。从《红旗文稿》的"国内阶级斗争绝不会熄灭""不能用法治代替专政"等文章的发表,到反西方、反"公知"的周小平、花千芳被奉为文艺座谈会的上宾,直至《辽宁日报》发表致中国大学教师的公开信——《老师,请不要这样讲中国》,中国知识界面临着越来越逼仄的困境。
        实际上,从中共执政的历史看,即使是在最近30余年的改革开放过程中,中共赖以执政的阶级斗争和专政又何曾放松过?腐败深入脊髓而政权牢握手中的现实,再好不过地说明了阶级斗争的强度和专政的烈度。因此,上述系列"亮剑"之举,其剑指"沛公"正是知识界无误。
        与江泽民、胡锦涛时代对知识界实行以"喂枣"为主的收买策略不同,习近平治下实行的是对知识界"亮剑"的政策。从习近平上台伊始便露出剑柄的"七不讲",到现今显露剑锋的公开信,整肃知识界的理由与根据都已齐备,只等一声号令。
        当然,中共党内文革派的继钵者早就按捺不住,先开杀戒了。15日周六晚,浙江嘉兴日报评论员王垚烽在网络上不逊一个反对香港"占中""V",以"这叫地方自治"而表达了支持
"占中"的立场,遂遭到网络围攻,最终迫使嘉兴日报表态"本报已对王垚烽开展相关调查,将依规处理"。网络之上,经审查而显现的网帖,对王垚烽这种所谓"端共产党碗,砸共产党锅"之举,几达人皆曰斩的程度。而在此之前,中国公安大学教授王守田因同样言论已被处以治安拘留……由此看来,"吃饭砸锅"者起码饭碗不保。
        如果把《辽宁日报》的公开信类比上世纪50年代反右开始时的《〈文汇报〉的资产阶级方向应当批判》、60年代文革开始时的《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似不为过。这些文章,都是一个信号,都是向大陆知识界开刀问斩的明确标志。有了这种信号,任何有政治经验的"端共产党碗"者,就必须按照共产党的政治正确原则,砸掉那些胆敢"砸共产党锅"者的饭碗。有了这种明确的信号,"端共产党碗"的为官者,就不能首鼠两端、息事宁人,而必须以砸掉"砸共产党锅"者饭碗的举动,来表明自己与党一致的立场;以牺牲政治不正确者的代价,来保住自己的官位。
        如此,则阶级斗争、专政、公开信类的抽象文章,就成了问罪且问斩"砸共产党锅"者的具体刻度,成了"端共产党碗"之为官者的行动指南及其号令。而《辽宁日报》公开信之于知识界所以尤为凶险,就在其不仅归纳了当斩者的具体言论,而且还把不闻不问当斩者的作为同列为当斩之标准。这就无异号召"端共产党碗"者必须向其所定当斩者开刀。
        其实,现今大陆知识界,虽经长时间改革开放,但在"六四"后的收缩景况下,言行犬儒化已日益蔓延,批评性言论早为稀缺资源,知识界本已不堪如反右或文革似的一击。不过,经网络放大了的知识界少数敢言者的言论,还是因其常识性与客观性而引发了广泛的社会共鸣。也正是这种共鸣,让那些自认发放饭碗者感到了某种威胁,因而在管紧网络的同时又采斩草除根之策。
        知识界息声,粉饰盛世者就成了稀缺物。周小平、花千芳类不学无术者被抬上台面就毫不奇怪了。这也正像文革后期,中共党内文革派为显示文化革命的成果,不得不抬出天津周边农村小靳庄的农民诗作来充数文革伟业,比肩唐宋诗词。文革是历史闹剧一场,这一次呢?(作者是中国政治观察人士)

高文谦: 盘点中国第五代领导人习近平

(前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专家 高文谦,BBC中文网,2014/11/17)

        习近平是中共第五代领导人,生逢末世,接手的是一个内外交困、危机四伏的烂摊子。他既没有毛泽东、邓小平的权威,也不像江泽民、胡锦涛那样幸运,甚至连“击鼓传花”的机会也没有。他不想做亡党之君,必须有所作为,寻找自救之道。上台伊始,他以“中国梦”开局,打的是一套“醉拳”,毛、邓并举,左右开弓,让人有点雾里看花。
        执政两年后,习近平刻意模糊的形象已经清晰起来,不再让人有悬念。习近平心中所想的,就是四个字:救党保权。他一身二任——既要维持党天下,确保红色江山;又要惩治共产党内深入骨髓的腐败,挽回人心。应该说,打老虎是习近平上台后得人心的一件事,无论在力度、广度和深度上,都比江胡时代要大,值得肯定。
        但是,一党天下正是产生腐败的制度根源。粪坑不除,掌握大小权力的党内腐败分子就会如蝇逐臭般寻租,习王纵使有三头六臂,又如何能清除干净?习近平所面临的两难困境是不反腐,共产党将被民众所唾弃;反腐,伤及的又是共产党的权力基础,动摇国本。前些日子,有人到纽约传王岐山的话,说治本不是他们这一代人所能做的。一语泄露天机,原来王所说的“治标是为治本争取时间”,不过是一种托辞,是保党天下的挡箭牌。
        除了反腐,习近平上任两年,可以说乏善可陈。他树毛旗,走老路,抓权,搞个人崇拜,禁锢言路,打压民间异见,更是逆潮流,违民心。习上台两年来,抓捕的良心犯(其中主要是维权律师、新闻记者和温和的知识分子)已经超过胡温十年的总和,乃至人们已经开始怀念“胡河蟹”时代。习上任的开场白说“空谈误国,实干兴邦”,曾经博得人们的喝彩。然而,对照他两年来的所作所为,这句话实在是一个讽刺。习所许诺的 “中国梦”
“依法治国”、“把权力关进笼子”不正是典型的放空炮、忽悠百姓吗?
    习近平现在一人身兼多职,大权独揽,胡锦涛在位十年没有做到这一点。不过,要说习是继邓小平以来中共最强势的领导人,恐怕还为时过早,这更多的是中国官媒的有意造势。实际上,目前习掌控大局的能力甚至还不如江泽民。从这次四中全会前风传张又侠、刘源要进入军委,就可以看出习对军队的掌控仍然力不从心,需要红二代的哥儿们帮衬压阵,结果这一安排又胎死腹中。
                “新设计师”
        最近,中国官媒发表文章,又把“新设计师”的桂冠加在习近平头上。这实际上反映了习对去年三中全会的经改决定遭遇权贵集团的强力阻挠,推行不下去的焦虑心态。同时,也反映了习本人的权威不足,需要借助毛、邓的权威,来突破阻力,落实三中全会举措,扭转当前经济衰退的局面。这对稳住大局来说,是重中之重。
        问题是,当前中国一切社会矛盾的根源在于一党专权的政治体制。中国社会的现状可以用八个字来概括:体制依旧,民智已开。今天民众的诉求已经完全不同了,要求的已经不是再搞什么半吊子经改,而是启动政治转型,还政于民,实现民主宪政。在这一点上,习近平昧于大势,不敢迎接时代的挑战,一味抱残守缺,像当年李鸿章那样当裱糊匠,对“破屋子修修补补”,到头来注定是徒劳无功。
        习近平上台后,刻意模仿毛、邓,展示政治强人作风。平心而论,他学的只是皮毛,缺少毛、邓那样开创一个时代的气魄和勇气。毛、邓两人的权威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在实践中冲杀出来的。毛当年敢于抵制莫斯科的指令,不按苏俄太上皇的教条办事,打下红色江山;邓敢于否定毛的文革遗产,提出改革开放,开创了自己的时代。而习至今仍然活在毛、邓的阴影里面,不敢迈出历史的关键一步。
        习近平如果真想学习毛、邓,就要从历史大视野的角度考虑并确立自己的时代。当年孙中山提出民族、民生、民权的三民主义。即便是按照共产党的话语体系,习近平也完全可以有所作为。如果说,毛大体上解决了民族问题,邓基本上解决了民生问题,现在剩下的是民权问题。如果习近平能够顺应历史潮流和民心,启动政治改革,放弃一党专权,还政于民,他就超越了毛、邓,真正开创了自己的时代,功在史册,否则只是历史的匆匆过客。

Monday, November 24, 2014

盛洪:将反腐势能变为改革动力

        戴按:盛洪此文提到的“群体腐败”,即大型国企利用其垄断权力,损害全社会利益,谋取部门私利。其实,这种现象在毛时代就是如此。美国社会虽然几乎没有国企,各个群体亦在游说甚至贿赂国会议员,谋取本群体的私利。奥巴马的医保改革计划侵犯了医疗业、制药业、医保业、打医疗官司的律师业、大商家等群体的利益,他们跟共和党配合,竭力使该计划流产。
    (作者:天则经济研究所所长盛洪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014-11-18)
        当反腐风暴刮倒周永康以后,我们更明确地知道,所谓“腐败”肯定不是个别人的道德问题,反腐也不能只靠“反腐”手段就能取得最后胜利。我们所说的“腐败”其实并不仅仅是腐败,这个大家都懂得。这不仅是指制度缺陷会导致腐败,而且是指腐败会带来制度性破坏,还是指腐败的一个重要形式就是扭曲制度。一个腐败分子能够从一个普通党员一路高升到政治高位,不知要经过多少道审查,周永康事例说明免疫系统显然有问题。但这还不是问题的全部。
        一个身居高位的腐败分子对人民和国家的犯罪决不仅仅是贪占了数亿元人民币,而可能是对这个社会的系统性颠覆。据说徐才厚手握军队升迁大权,竟受贿约16亿元。让我们震惊的不是16亿之巨,而是他竟敢拿中国的国家安危做交换。试想一下,如果我们的军队指挥官是拿钱换来的,真正的军事家就会受到排挤;更何况以徐才厚之位高,用钱所买之官岂只团长旅长,而应是极高级别。一旦发生战争,这样的“军官”能打仗吗?这不是毁我长城吗?这难道能用“贪腐”二字概括得了吗?
        中国的腐败:个体——群体——制度腐败
    我们很显然不能把徐才厚案看成是一个孤例。如果身居高位的徐才厚在卖官上作出了“表率”,他的下级不会仿效吗?如果全军都是任人为贤,徐才厚岂不是“高处不胜寒”吗?如果大家都干净,16亿是怎么来的?买了官的人,又会怎样把钱赚回来?我们只能把徐才厚看成是全社会的一个缩影。这一点已被中央巡视组所证实。四次巡视的47个地区,有五个地区存在着严重的买官卖官现象,有八个地区存在着“领导打招呼,拉票贿选,跑官要官,弄虚作假之风。”我们已经知道,贪官不仅是“单干”,而且是拉帮结派。如周永康在中石油和四川省就是任用亲信,培植党羽,以致贪官成窝。
    以钱和关系为标准,真正对人民和国家忠诚、有工作能力的人就会受到排挤,以至小人当道。占据公职的结果不仅是他们多捞点钱,而是会对整个社会产生制度性的破坏。如果他们根本不在乎国家的安危,怎么会在乎百姓的福祉?既然他们拉帮结派,贪腐怎能只限于个人行动?既然他们损害民众利益和国家利益方面毫无道德底线,怎么能相信他们在处理公共事务时会大公无私呢?既然他们在贪污受贿时怀贪腐之心,我们怎能期待他们在制定政策和法规时却变得高尚起来?我们怎么能够确保他们所立之法、所司之法和所执之法是公正无偏的呢?
    因而,一个比个人腐败更大却更隐秘的腐败形式就是群体腐败。所谓“群体腐败”就是利用手中的公权力为自己的群体牟取利益。这在某种程度上更具有隐蔽性。这是因为,在我们这个社会,为群体争利益可以堂而皇之。在一个群体中,如果某个人能为本群体争取到利益,无论是否损害了社会上其他群体,他都会受到本群体大多数成员的称赞和拥戴。而争取群体利益的方式,则是利用该人在公职上的权力。既然是群体,他们也会互相配合。如果一个本群体的人调到更高的职位上,或从国有企业调到行政部门中去,他就会更多地“关照”本群体。他们或者直接利用手中的行政权力发布有利于本群体的“通知”或“意见”,或者借起草某部法律的实施细则之机,塞进本群体的私货。
    牟取群体性利益,就必然要损害社会上的其他群体;这种损害并非是一时一事的,而必然要把群体性贪腐利益长期化。而要能够长期损害其他群体以至整个社会,而又能压制批评和反击,就要使这种损害显得具有“合法性”;而将群体性损害“合法化”的手段,就是使其“制度化”。具体作法,就是建立或修改某些制度,将其扭曲为倾向于该群体的利益,同时损害其他群体的利益;也就是中共十八届四中全会决定所批评的“将部门利益和地方保护主义法律化。”因而,更大的腐败就是“制度腐败”。所谓“更大”,就是制度腐败所带来的不当收入可高达千亿级甚至万亿级,而造成的有形的和无形的损害,则难以千万亿计;因而也是对中国社会伤害最深的腐败。
    例如,石油领域的“38号文件”(《关于清理整顿小炼油厂和规范原油成品油流通秩序的意见》)和“72号文件”
(《关于进一步清理整顿和规范成品油市场秩序的意见》),都是国务院办公厅转发原国家经贸委等分别于1999年和2001年制定的行政文件,赋予了石油垄断企业从上到下、由内而外的全面垄断权。根据《立法法》,这两个行政文件连最低层级的“部门规章”都算不上。因为“部门规章”设立的前提是不能违反宪法和上位法,还要经过一个正当程序,包括听取各方面意见的听证会等,最后由部门首长签字。这两个行政文件连表面文章也没作足。名称都叫“意见”,且没有部门首长签字。更不用说,它们违反了《宪法》规定中国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原则,设立人为的垄断权;违反了《立法法》的涉及“基本经济制度”等重大事项要由全国人大立法的规定,僭越了立法权。
    这两个行政文件连同其它构成石油垄断的行政文件一起至少损害了消费者群体,其它竞争者群体和资源所在地的民众群体。据我们的研究,按同等品质计算,石油垄断企业提供的成品油税前零售价格高于世界其它主要国家的平均水平31%,每年多收消费者约4000亿;它们控制原油进口,使地方炼油厂不能充分开工,每年损失约3000亿增加值;它们以每吨平均约26元的低价获得原油开采权,使油气资源区,尤其是边疆地区和少数民族地区的民众每年损失100-200亿元的矿区使用费收入(天则经济研究所课题组,《原油和成品油市场放开的理论研究与改革方案》)。
    把“群体”概念再推广一点。如果说在1993年分税制改革时,国有企业管理层群体还是只有朦胧的群体意识,却也争取到了“作为过渡措施”,国有企业可以“税后利润不上交”;但马上感受到了“不交利润”的巨大好处,一“过渡”就是13年。而在“不得不交利润”的舆论压力下,他们还能将上交利润的比例压到最多只有10%。而在2001年,他们通过《在关于深化国有企业内部人事、劳动、分配制度改革的意见》的颁布,规定国有“企业职工工资水平,在国家宏观调控下由企业依据当地社会平均工资和企业经济效益自主决定。”终于把不上交的利润变成自己的。在相当长时间,垄断央企的收入水平是社会平均水平的七倍;没上交的利润累计愈十万亿。
        利益群体在为贪腐扭曲正常的制度结构
    “群体腐败”对社会的损害不仅仅是一个群体多吃多占的问题,而是其“制度腐败”的特性造成全局性的制度扭曲,从而系统性地损害全社会的利益,并瓦解还能正常运行的制度结构。例如受银行垄断企业的影响,我国的利率管制到了零售利率,即商业银行的存贷款利率,并至少自2003年开始将两者的利率差固定在约3%的水平上;对利率的调整是存贷款利率的同步调整,利率有高低,但存贷款利率差始终不变(见下图,从略)。而一般市场经济的国家,中央银行只调整再贷款和再贴现的基础利率,而让商业银行自己决定零售存贷款利率;由市场决定,存贷款利率差一般为1.5-2%。为了维持3%这样高的利率差又要照顾最大贷款者央企利益集团,增大的利率差是以压低1-1.5%存款利率为代价。

    这种固定利率差实际上是一种以宏观政策为名义的垄断价格,高出竞争性价格50-100%,让全国民众和机构一年的利息损失高达11573亿元(如2011年)(天则经济研究所课题组,《中国行政性垄断的原因、行为与破除》);另一方面,这种高额固定利率差又不能用宏观经济学去解释,而成为一种世界奇观,使得本来应该充满弹性的存款利率、贷款利率、及其利率差变得僵硬起来,是对宏观经济整体的损害。因为随着经济波动,存贷款利率之间的差额也应是变动的;一般而言,在经济紧缩时,一方面需要更多的投资,另一方面又要吸收更多存款,存款和贷款的利率差会变小;而当经济高涨时,则会出现相反变动。将利率差固定起来,显然是垄断银行的利益刚性所致,却是对宏观经济政策的深刻破坏。
    为腐败而扭曲制度的最典型形式就是设租——-寻租,这在土地制度上最为明显。而土地的制度腐败对社会造成的损害不仅范围广、而且伤害深。1998年对《土地管理法》的修改,删除了农村土地上可以为城市人口建造住宅的条款,而且剥夺了农村集体在自己土地上进行开发的权利,并将征地补偿规定为土地农业产值的610倍,远低于农业用途正常补偿的25倍,更不用说实际上只相当于市场价值2-10%了。在另一端,地方政府和行政部门可以土地的市场价格获得巨额收益。这种制度腐败带来的群体性好处可以从土地腐败的普遍性得到反证。自中共十八大以来,中央巡视组四次巡视的31个地区,有28个地区存在土地出让腐败。迄今为止,已有两任国土资源部部长落马。
    而在另一方面则是对民众土地产权的严重侵犯。根据传媒的公开报道,自2003年至20148月的182起征地强拆中,已有162人死亡。在强拆中竟然出现盘锦警察开枪杀害被强拆居民的极端恶性事件。而这只是冰山一角。据陈光金,2012年全国群体性事件十余万起,其一半左右与征地有关(“迈向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新阶段”,载陆学艺等编《2013年中国社会形势分析与预测》)。这不仅动摇了对改革开放所依赖的产权制度的信心,而且动摇着社会安定的基础。
        改革是反腐合乎逻辑的第二步
    因而,改革必是反腐合乎逻辑的第二步。如果将反腐与改革隔离起来,反腐终会遭遇强大阻力,归于失败。这是因为,如果只反腐而不改革,贪官们就有着对抗反腐的强有力武器,这就是没有改革的旧制度。一个对抗的行为就是怠工。王岐山先生曾说,“不干总比乱干好。”这是假设有一个健康的和充分竞争的市场制度。官员“干”的事是干预市场,妨碍企业进入市场。然而他有一个小小的失误。即我国现在的情况是,官员群体已经设立了许多对市场的干预和管制制度,他们“干”
的事就是如果给他们进贡就把市场的门打开。在这套制度没有被“革”掉之前,官员们“干”事是开门,而不让贪腐就“不干”事,门就关着,企业无法进入市场,市场也较难运行。因而,当他们怠工不干的时候,我们的经济发展就会受阻,经济放缓就有可能成为责难反腐的重要理由。所以,改革就是要打掉贪腐力量的制度屏障。
    再进一步,如果只把因制度而腐败的官员绳之以法,而不触动扭曲的制度,虽然从短期看,贪官受到反腐的震慑而暂时收敛;但从长远看,这个制度还会源源不断地产生新的贪官
。如果这个社会在将来还可能由贪官主导,他们就不会对“清官”仁慈了。“清官”不要有一个误区,认为自己“没事”就不会遭受怨屈。记得爱德华. 吉本说过,凯撒被刺杀,是因为他太好了。他的“好”反衬了周围这些元老们的无能和龌龊。他们不希望他存在。同样,在贪官群体中,“清官”就太刺眼了。他们就可能以各种理由除掉清官和反腐力量。一旦如此,今天反腐取得多大成功都终将失败。因而,改革才能保证反腐的最终胜利。
    最重要的是,腐败并非不干一般民众之事。小到外地买盐要罚款,大到企业家被强加“黑社会”或“非法集资”的罪名遭杀害;特殊到以计生为名抢孩子,普遍到以发展为名抢土地。薄熙来的罪恶不仅是贪污和受贿,更大的罪恶是在重庆草菅人命、滥杀无辜;据李庄,重庆市公安局罚没的企业财产愈千亿,但到国库的只有9.3亿。因而,反腐如果真要获得民众的普遍支持,就不仅要纠正贪腐单干户的罪行,而且要纠正群体性的制度腐败。最重要的表现,就是保护民众和企业的安全和产权,让他们不会担心自己的正常生活被横遭破坏,自己的土地房屋突然有一天就被夺走,自己创建经营的企业财产有一天成为自己的负面价值。也就是要纠正危害民众和企业的安全和产权的制度腐败。将这种结果与反腐联系在一起,反腐才能赢得民众的更坚定的支持。
    当然,反对制度腐败要比反对单干腐败难得多,行政官员和国企高管利益集团仍然有强大的政治力量。但反腐风暴所取得的成果还是对群体性腐败产生了巨大的威慑作用,产生了难得的政治势能。不仅给反腐力量带来了动力,而且也使官员高管利益集团之成员有所反省。如刘铁男在后悔毁掉自己和儿子的同时,也写出了反腐建议,提出“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审批权应当大量下放到市场,从源头上解决政府不该管的一些事,包括给企业家自我调控的控制权,形成一个系列化的、不是单独的下放,而是要完善制度,来防止以权谋私。”这是肺腑之言,也切中要害。但它不应只是一个受到法律制裁的人才有的认识,而应成为国家发改委这个腐败重灾区的共识。这也说明,可以将反腐势能变为改革动力。
        反腐带来的政治势能仍存在被浪费的可能
    然而,也有一种可能,就是这种反腐带来的政治势能会被白白浪费。例如,我们看到周永康的倒台和对中石油腐败窝案的打击,形成了打破垄断和国企改革的政治势能,但是,令我们不解的是,这两方面的改革却与反腐成就很不相称。关于打破垄断的小小突破口,即放开原油进口的政策去年已在酝酿,至今仍不见动静;关于国企改革,我们除了看到“到2020年国有企业要上交不低于30%的利润”的拖延伎俩,和出售30%股权的“混合所有制”的伪装改革外,没有什么实际内容。这当然说明,尽管倒台了那么多贪官,央企特殊利益集团还没有如刘铁男那样痛定思痛,还没醒悟过多的和不当的权力最终对自己不利,也还幻想着利用具有欺骗性的制度腐败继续贪占中国人民的便宜;而在另一个方面,也说明反腐力量没有及时把握住机会,利用反腐势能推进改革,反而可能会养虎遗患。
    最近,我们看到国务院又要清理行政审批项目,这显然是一个正确的方向。然而我们也担心,这种努力没有根本性的效果。关于行政审批改革,十多年前就开始了;但国家发改委仍是一个腐败重灾区;如“不许跨区买盐”这种荒唐的行政管制还遍布全国(将于后年取消)。这说明,仅在原则上宣称要改革,一般鲜有实际的冲击力;仅靠行政部门自我改革,不会有脱胎换骨的举措。对于行政部门,如果真心改革,就要像邓小平那样,做出一两个个案来给大家看。当初邓小平对傻子瓜子的保护,就是对所有私人企业的支持;对哈默的礼遇,就是对所有外商投资的欢迎。另一方面,也应该明白,指望行政部门实行到位的自我改革几无可能。这并非对行政官员的不信任,而是对人性的基本理解。他们是凡人,就不见得看得长远,就可能为自己当下考虑。在这时,让那些受到行政审批损害的企业和民众帮助他们改正,不是一件最终对他们有利的事情吗?
    最后,我们也已经清楚,这些贪腐分子之所以可以进行群体性的制度腐败,是因为我国存在着重大宪政缺陷,这就是
“部门立法”。即行政部门可以通过为立法和修法起草法案,拟定既有法律的实施细则,制定部门法规,提出本部门的“意见”和“通知”,制定政策等方式,僭越立法权,实际上主导着我国的立法,并通过自己的执行力落实这些扭曲的法规。如果我们只是清理这些已经出台的扭曲制度,而不改变产生这种扭曲制度的制度,以后还会出现新的恶法。因而,我们更应重视“制度的制度”的改革。真正有力量的,不是高调的宣言和强势的姿态,而是制度的内在力量。面对制度腐败,就要宪政反腐。反腐的最高境界就是宪政改革。
    值得欣慰的是,中共十八届四中全会关于法治改革的决定,明确提出“一切违反宪法的行为都必须予以追究和纠正”
,“把所有规范性文件纳入备案审查范围,依法撤销和纠正违宪违法的规范性文件,禁止地方制发带有立法性质的文件”
,“明确立法权力边界,从体制机制和工作程序上有效防止部门利益和地方保护主义法律化。”落实这些主张,就要纠正上述这些“部门立法”所带来的制度腐败,就要清理诸如石油领域38号文件和72号文件这种非法的行政文件,也要追究制定这些文件的责任。果真能如此,那些导致群体腐败的制度缺陷就能被有力克服,腐败分子就不能再将群体私利装扮成国家利益,也再无可能披着制度的外衣,今天的反腐成果才能有制度化的保证。

(20141112日于五木书斋)

Sunday, November 23, 2014

胡赛萌:徐才厚的地下室是中国官场的地标式建筑

    戴按:徐才厚、谷俊山只是中国军方高层贪腐的代表人物,是冰山露在水面上的一角。中国民间1990年代就流行一句俗话:“不查都是孔繁森,一查全是王宝生”。地方官场是如此,军队内亦如此,甚至更厉害。

    (2014-11-23 来源:共识网)
   前天,《凤凰周刊》刊出封面文章“国贼徐老虎查抄内幕”一文,洋洋洒洒万余字的雄文中首次披露了军委原副主席徐老虎贪腐案的诸多细节和隐秘内幕。以此文一出,顿时犹如投入舆论场中的一枚重磅炸弹,就连之前讥讽凤凰卫视是“央视香港频道”的异议人士也不得不惊叹该文内容之翔实和信息之丰富。
  评论人士王雅称,该文无论是行文风格还是爆料内容,都远非一家普通媒体在大陆通过正常采访渠道能够拿到的信息。无论是其中的“知情人士”,还是搜出大量现钞的细节,甚至徐老虎家人现状等相关信息,只有直接办案者或者军方高层才能掌握,若非有人透料,外界根本无从得知。再联想到大陆宣传部门之前对徐老虎一案的禁令,此时刊出此文,有释放案件信息之嫌,而随后的大面积地删帖,更加证明当局是有意为之——即要适当披露与案件相关的诸多信息,又不想引发大规模的讨论。
  当局的“良苦用心”并非为落马的徐老虎遮丑,乃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之举。因为,光是在徐老虎家里搜出来的赃款就足以让公众瞠目结舌,倘若任由舆论对此自由讨论,势必会诱发公众对政府的大面积质疑,从而发酵成现象级的舆论事件。
  据该文报道,315日当晚,解放军军事检察院的办案人员对徐老虎的一处豪宅进行查抄,结果大大出乎见多识广的办案人员意料,“原本以为社会上有关徐老虎涉嫌贪腐的传闻很厉害了,且从谷俊山案发至今都两年多了,徐老虎即使有什么贪污,财物早就转移完毕,家里断然不会有东西了。”
  打开徐老虎这处2000平方米豪宅的地下室后,办案人员还是吓了一跳:徐宅地下室里到处堆放着现金,有美元、欧元、人民币,办案人员一时点不过来,只好拿秤称了一下,再贴上封条。被查抄的现金居然足足有1吨多重!有的打着包甚至都未开封,而徐宅内各种金银珠宝更是不可胜数。
  此外,在徐宅的仓库里,还有100多公斤、200多公斤的和田玉,各种名贵的硬木和珍稀的翡翠制品一大堆。成堆的和田玉大多原封不动,有的只是去了玉石的一层外皮,露出里面的大概成色。
  “璞玉有那么十几块,查抄的现金和玉石都是分开放置的。”该知情人士称,徐宅仓库还有唐、宋、元、明历朝的各种古玩器具和字画。这些物品的主人还无暇打理,都杂乱地放在屋子里。面对从豪宅里查抄出来堆积如山的财物,办案人员只得临时叫来十几辆军用卡车才将其全部运走。
  作为一介普通平民,我们很难想象当时的办案现场究竟是一副怎样的场景!这些印着大陆政权第一代统治者头像的废纸竟多到让人惊叹的地步,它们的数量甚至比那些名师大儒家里的藏书都还要多!如果说名师大儒因为爱书所以藏书,但老虎们苦心积虑地收藏那些印有统治者头像的废纸竟是为何?总该不会是向老一辈致敬吧?
  或许,在我们眼中,那些废纸都是货真价实的“钱”,它能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舒适,让我们的孩子得到更好的教育,让我们的父母享受更好的医疗,让我们的家人居住更好的房子。但对于老虎们而言,那些是的的确确的“废纸”。如果不是废纸,为何成堆成吨地堆积在地下室里,难道就不怕发霉、受潮、失火、被虫蛀、被窃贼惦记?马云似乎说过,当钱多到了一定的数量,只不过是一个数字而已。对于来老虎们而言,何尝不是如此呢?
  前段时间,检方从秦皇岛市北戴河区供水总公司总经理马超群的家里就搜出上亿元现金,37公斤黄金,68张房产证。短短的几个月前,国家能源局煤炭司副司长魏鹏远被有关部门带走,办案人员在其家中发现了2亿现金,执法人员调去16台点钞机清点,当场烧坏了4台!再想想这几年频频爆出的房叔、房姐、房妹,以及那些因为戴表而遭起底的“表哥”们,他们哪个不是上亿身家,哪个不是近百套房产?
  在他们眼中,现金以吨计,黄金以公斤论、房产以栋数,人民币那还不是废纸吗?人家光是手腕上的一块表就足够寻常百姓家数年不吃不喝了,哪还在乎一点不断贬值的纸币呢!否则,他们也不会将其成捆成堆地随意扔到地下室里吧,任由女战士随随便便就拉出去一吉普车。

  从谷俊山的将军府到徐老虎的地下室,中间隔着的不仅仅只是一层地板,更是整个老虎军团。在地面上,他们是威风八面的老虎,在地下室里,他们则是如假包换的老鼠、国贼!地下室对于他们而言,既是阴谋的策源地,也是财富的大本营;是老虎豪宅的标准配备,也是中国官场的地标式建筑,它们的存在,昭示着一个老虎军团的贪婪和无耻,更预示着一个崭新世界的到来!

张源:宣传——被高高扬起的谎言

        戴按:在现代西方,“宣传”(Propaganda)通常指政治宣传,乃是贬义词,因此,英籍华人女作家张戎,由于其父在文革前曾任中共四川省委或成都市委宣传部长,在其《鸿》一书中把煞费苦心地把“宣传部”改为“公共关系部”(Public Relationship Department)。纳粹德国、斯大林苏联以及所有共产党掌权的国家,对“宣传”的态度几乎相同。他们很可能相信,“谎言重复千遍即成真理”。我还是相信据说是林肯的名言:“你可以永远欺骗一部分人,你可以在一段时间内欺骗所有人,但你不可能永远欺骗所有的人。”

2014-11-20 来源:共识网,作者:张源)

        兰德尔·彼特沃克通过《弯曲的脊梁:纳粹德国与民主德国时期的宣传活动》这本书提醒我们注意纳粹德国和民主德国(东德)之间不仅存在差别——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们分别代表了彼此敌对的双股力量,但更重要的是,二者的相似之处同样不少。当然,如果我们能够回忆起来,在二战爆发之前,希特勒和斯大林还有那么多的眉来眼去,或许对上述结论也不必大惊小怪。
  毫无疑问,这两个人所各自代表的国家和统治风格都深深打上了极权的烙印。他们各自对作为整体的人类和其国民所造成的伤害——有些甚至一直持续到现在,是难以统计的。令人惊讶的是,在事后看来如此邪恶的事物,在当时竟然能够让自己显得安全无害(至少是对自己的国民来说如此),像如今超市里的有机蔬菜一样被贴上有益健康的标签。《弯曲的脊梁》通过一系列的对比,以及更多的类比,让我们看到:宣传,允许统治者为一切经其之手的东西涂抹上甜蜜的混合了麻醉剂的糖浆。宣传,这个在民主世界因为过于羞耻而没有办法堂而皇之出现在统治者百宝箱当中的工具,却在希特勒的纳粹德国和斯大林主义统治下的东德受到过度的推崇以及利用,甚至最终成为某种意义上的艺术门类。
  这番类比的最大价值,是让我们能够摆脱极权统治者口中的意识形态争论和洗脑言论,听其言,观其行,直取极权统治和宣传行动的内核。正如兰德尔在导论中说的,“它们都试图运用宣传建立一个新社会,在这个社会中,人们将几乎一致享有一种类似宗教的世界观,今天有人会把它称作一种支配性的超越叙事,而几乎不会为真理的对抗性版本提供多少空间。它们都大力缩减开放对话的机会,使自身及其公民纠正政府所导致之罪恶变得困难,或许甚至是不可能的。两个体系中宣传达到的程度根植于共同的历史与文化,也随意识形态而发生变化,这些相似处与差异将会告诉我们一些在现代世界中官员宣传的更为广泛的性质。”
  极权统治通过宣传将自己抬高到无法进行比较的地步,使得对其正确性、唯一性的质疑成为一种玩笑以及对质疑者自身极为危险的挑战。难道对真理的质疑不是一种精神癫狂的表现吗?不是应该实施果断的毫不留情的否定和打击吗?
  正如我们在数学课上所学习到的公式一样,真理的表述同样具有唯一性。在这类真理面前,单纯的信仰已经不足以满足真理的创造者,他更需要对真理表述的统一性。在这类真理面前,对统一的要求大于对信仰的要求,因此我们很难不认为群众的奴隶化才是宣传的真正目的。
  作为自己为自己命名的真理。其最直接的表现便是在争议面前毫不退让的“永远正确”,并且将这种伟大性、正确性确切无疑地体现在领袖身上。纳粹德国对希特勒的颂扬毫无保留,“一个民族,一个帝国,一个元首”的标语印刷在海报上出现在德国的大街小巷。莱妮·瑞芬斯塔尔拍摄的《意志的胜利》是这类宣扬领袖崇拜的代表作。飞机在云层中从半空掠过,投下十字架形状的影子在盛大的游行人群的头顶。摄像机时常以自下而上的角度面对希特勒,以期让他的身影更加伟岸。在开进纽伦堡的车队中,他那握成杯状的手正好捕捉到太阳的光亮……
  同样,在很长的时间里,对斯大林的崇拜以毫不逊色的夸张出现在东德。兰德尔提醒我们注意这么一首诗:
  十指交叉你的小手,
  鞠躬低下你的头,
  默念五分钟
  斯大林。
  而这首诗更早的版本是:
  十指交叉你的双手,
  鞠躬低下你的头,
  默念五分钟
  希特勒,
  是你赐予我们每日的面包
  还满足我们每一需要。
  但在斯大林之后,“党”的地位逐渐在东德显现出来,尽管领导人是重要的,但“党才是绝对知识的真正来源”。这种不同反应在纳粹德国和东德的区别便是对前者来说国家最盛大的节日永远与希特勒的故事有关,而对后者来说,党代会是人民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
  因此作者才会说,“它们都发展了一种宗教的各种外部特征:永恒力量、绝对真理、神圣文本以及世俗崇拜的各种方式。”两个极权都宣称能够带领人民抵达人间的天堂。为此,他们需要锻造新人,一类将奉献和忠诚视为最高荣耀的人。宣传的出现正是为了满足这一目的
  在这本书中,作者展示了纳粹德国和东德在宣传上所采取的不同策略。纳粹德国的原则是通过对简明易懂的富有感情色彩的口号的不断重复来实现自己的宣传目标。而东德则将宣传视为一种科学,他们宣传的话语建立在逻辑之上。从这里引出了一个非常重要并有趣的主题。
  正因为纳粹德国的宣传建立在单纯、直接、非理性的口号之上,因此尽管不明确鼓励,但纳粹德国的宣传对谎言是持开放态度的。但东德的宣传由于声称遵循的是可证明的客观规律,因此他们拒绝撒谎,并指责谎言是敌人的招数。但问题是,谎言真的被东德拒绝了吗?
  当然不是!东德的问题在于,他们的路径取向使得他们必须花费更多精力并建立更为复杂的宣传系统来满足宣传需求。因此我们看到,东德对媒体的控制远远强于纳粹德国,东德党的媒体工作者们也更注重对马列主义的理论研究,并常常引用列宁的评论:“马克思的学说是万能的,因为它们是真理。” 东德的宣传工作更明显的认识到印刷体(文字)的作用,而对于不同理论的出现他们显然更为在意和警惕。
  因为纳粹的宣传员可以依靠呐喊和热泪让人坚持信仰,但东德显然依赖更为冷静的、“学术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正确。对于自身出现的任何失误,东德都通过技术批判而非理论本身获得解释。我们看到,东德正是通过控制媒体将谎言的解释权牢牢抓住自己手里,才实现了理论的正确性,或者说,让谎言成为真理。
  从微观层面来看,不论纳粹德国还是东德,都需要大量的宣传员才能够实现各自的宣传目标。尽管两者对宣传员的要求不尽相同,但同样的是他们“并不被期望知道得比他们的公民同胞更多。相反,他们的主要工作就是展现信念。”不过正如我们上面所指出的那样,东德更要求自己的宣传员有坚实的知识作为后盾。
  因此,如果我们偶尔看见,东德的一些宣传员采取了纳粹德国的方法,以一种直觉的、情感迸发的、缺乏逻辑的,甚至逻辑和事实漏洞百出的方式进行宣传,他们会被东德党所制止。因为对于东德来说,这实际上是一种堕落的展现,一种系统崩坏的前兆。尽管东德和纳粹德国是极权的同路人,东德毕竟将纳粹视为对立面以及必将战胜的敌人,(应该)还是会防备自身转变为另一个纳粹的危险。
  纳粹和东德的宣传无处不在,从政治生活到文化生活甚至到每个人的私人生活都不被放过。这些雾霾般的宣传最终导致了这本书的名字“弯曲的脊梁”所说的,一种逐渐的、不可逆的对人格、尊严的损害,一种对脊梁的弯曲,乃至折断。
  但我们今天回顾和了解这些历史,不仅是因为我们需要拥有足够的智慧来分辨和识别两种极权的形态,能够从最开始就意识到对宣传的排斥和反抗。同时,我们更不应该忘记这两种宣传手段的失败,以及极权的无可逃避的失败,并始终怀揣着对自由的信念去生活。

  *首发于微信公共号:传真(chuanzhendushu)

Saturday, November 22, 2014

钟坚:谷俊山在狱中拼命“咬人”

        戴按:中国军方几乎是一个独立王国,其腐败程度比地方官员厉害得多。对此,我毫不感到奇怪。因为文革中揭露出来的资料显示,高级军官乱搞女人的现象,就远超地方官员。其实,中国军方的腐败哪里仅限于房地产?招兵、入党、提干等方面的贪腐,皆远甚于文革前。这样的军队有多强的作战能力?我很怀疑。美国军方亦有类似腐败现象,不过无论其深度还是广度,皆远逊于中国,这是因为美国军方的开支不仅要受联邦政府和国会的制约,还要受到媒体的监督。

    (2014-11-23 来源:网易新闻;作者:钟坚)

     在半个多世纪前,解放军的一支南下部队占领东南沿海的一座城池后,进城野战军的一个炮兵团受命将要驻扎城市郊外某地。面对这处上空还飘散着硝烟味道的城市,炮兵团长为他的新营盘踌躇起来。炮兵团于是向遇到的一位开国将领请示,那位将军告诉这位团长,让他的兵将小炮架起来,向东南西北各打一炮,射程的范围就是他的营地。
  这是20144月,我在上海长宁区镇宁路的一处写字楼上,听上海的一位老牌房产律师说起的一个小故事。老头说话间有点戏谑的口气,当然他说的这个炮兵团故事有点夸大,野战榴弹炮兵退役的我,心里明白整个解放军炮兵部队的哪个团都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营盘,某支炮兵部队的靶场或许有这个可能。
      部队地产家大业大
  老律师故意以夸张语调想调节我与他采访时的压抑气氛,而我正为采访原总后勤部副部长谷俊山案犯愁。
  当时,谷俊山刚被军事检察院以涉嫌贪污、受贿、挪用公款、滥用职权罪四项罪名向军事法院提起公诉。徐才厚之事还未被公开,谷俊山还是与军界朋友交谈中的敏感词。值得一提的背景是,谷俊山从被羁押至被提起公诉,足有两年之久。军方高层人士向我透露,谷背后各种复杂的势力,延宕了办案过程。而导致谷被提起公诉的因素之一,是其靠山徐才厚失势被查。
  上海的这位资深律师浸淫军队房地产涉诉纠纷多年,是全国律师房地产专业委员会的一位领导,且与军队房地产管理领域的人素有来往。
  来上海前,我与总后宣传部一位人士询问了谷俊山案的情况,他非常果断地打住了这个话题。军队的保密原则是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知道的不能知道,不该问的不问,与谷俊山有关的反腐细节,即使在已经是这个年末的现在,也有很多不能言说的秘密。
  但上海的老律师当时对谷俊山的话题不甚感兴趣,他只是一再为解放军家大业大的阔绰而惊诧。想想看吧,在无论在北京、上海,还是广州、杭州、青岛,甚至远在新疆的某地城市,或许你都能看到军队的营盘几乎占据了这座城市的最佳黄金地段,放眼看去,都属于军事管理区,他的这种感慨也不是没有道理。
  革命战争的胜利者总是理所当然地享受胜利的果实。以上海为例,上海江湾机场早年是国军的机场,总计占地13000亩,1949年国军败退后,这块机场被解放军空军上海空军部队接管,这块土地像前述“一炮打四个方向”的逻辑一样自然而然地成为军队资产。1986年空军机场异地迁建,这多出来的13000亩军用土地成为城市建设的香饽饽。
  为了获取江湾机场的这块空余土地,上海市政府足足拉锯了十年时间,才把其中的9000亩土地纳入囊中,而当时的代价是,上海市政府方面向空军支付了总计30亿元的土地补偿金,换取9000亩的毛地,上海江湾机场当时还给军队留了4000亩土地。
  在上海这位资深律师的描绘中,现在解放军的土地、房产可能是价值最为丰厚的资产之一。部队的房地产资源来路复杂,比如部队用地大多是国家无偿划拨或调拨的;有的是建政时期从国民党政府和军队中接管的房地产;有的是“文革”前政府拨给部队使用的,或者是地方和部队党政机关相互借用的;甚至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部队搞农副业生产借用或征用地方的山地、农田和草原。
  六十多年过去,这些庞大的地产资源以几十、甚至上百倍的几何数增值。还是以上海江湾机场为例,现在已经打造为新江湾城。上海杨浦新城就坐落在空军江湾机场原址上,空军剩余的4000亩军用土地已所剩无几,这些昔日的土地上现在大多建成了成片的高楼和新区。
  进入新世纪以后,解放军历史遗留或继承的军地房产资源给军队带来了巨大的收益。像上海江湾机场一样,大量城市或市郊驻军的废弃军用土地和资产被“军转民”,开发商需要向军方或多或少地缴纳一笔土地补偿金。
      谷氏一支笔审批全军土地
  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后,中央下令部队停止经商行为。但客观上,部队有大量的营盘和干部住宿楼需要建设,而部队又能有自己的建筑公司。为了给高级干部和基层军官建住房,部队仅靠营房基建部门无法完成,必须与地方进行合作房产开发。
  军队房产资源经营中土地收益金,由总后统一收取,但只需向中央财政上缴交易总额的5%,地方不参与分成,其余都留给部队,列为专项资金管理,用于干部住房建设。部队土地的收益金总额的蛋糕应该非常之巨大,十余年的房地产开发下来,军队的这笔土地收益金堪称天量,而且这是单独与国防军费之外的军队自己的盈余收入,且归总后勤部支配使用。
  分管军队营房基建和土地开发的谷俊山,实际上是这笔天量的土地补偿金的支配和使用人之一,基建营房部下属房地产管理局和土地局,都是谷俊山的昔日麾下,谷俊山集房产开发和土地审批与一身,大权独揽。属下各军区、军兵种部队想要申请营房修缮基金,谷俊山都要雁过拔毛,调拨经费需要向他上香进贡,但也有例外,某部队歌舞团修缮歌舞排练厅,申请八千万资金,谷大笔一挥批了1.9亿。即使是总政歌舞团这样的单位,谷俊山还敢向工程方索要贿金,事后据说还索得数百万现金和数公斤黄金。
  20143月,我终于在北京,获知谷俊山在总后期间的种种劣迹。可以说,涉及谷俊山案的所有报道中,我所在的《凤凰周刊》首次接触到谷案的核心内容。
  在房地产突飙猛进时期,谷俊山的敛财疯狂也达到了顶峰。在没有严格的军队经费审计监管体制下,谷俊山作为解放军后勤高官,有两种渔利途径:支配或挪用全军的土地收益资金;或与房地产商合作,合作开发军队土地,低卖高抛获益
  此类房地产开发的潜规则是,与地方勾结,一块部队用地转让给房地产商后,上报地块写着部队保障房建设,实则却大搞商品房出售,其中的利润差显而易见。
  上海新江湾城23-5号地块是线人披露中与谷俊山有涉的房地产项目,我于3月赶到上海实地踏看时,该13亩地块还空荡一片。几经周转,我找到上海杨浦区房地产勘探设计的一位知情人士,他与该地块的持有人陈某有过一面之交。陈某的上海录润置业,员工仅他与助理两人,在从军方手里获得这块土地后,陈某转手倒卖给上海的一位女商人。陈某的土地转手收益不详,但很蹊跷的是,谷俊山被“双规”不久,陈某却顺利出境潜逃。
  陈某显然不是一个人在奋战,他的合作者和行贿对象是谷俊山,谷俊山后面现在明确是徐才厚。
  部队房产资源的无序、体制内监督的匮乏等,也给了谷俊山等军队蠹虫巨大的权力寻租空间。2007年之后,解放军的军用土地开发虽然形式上实行了招拍挂,但这套程序走完后,最后是否批准还是要看总后,审批往往就是主管基建的副部长谷俊山一支笔,因为全军所有土地的所有人都是总后勤部和中央军委。
  大量的解放军废弃营盘和机场的存在也影响了地方城市规划,大面积军用土地的置换营产搬迁都需要总后的领导点头,像浙江宁波江北空军机场一直是宁波当地领导想将其搬迁的项目,为此宁波市政府的领导需要一次次跑到北京总后勤部协调陈词,类似的地方政府活动中,当然少不了做公关。
  房地产黄金十年,也是军队大房产商、大蠹虫谷俊山的疯狂敛财的十年。我了解到有的说法称,谷俊山案涉300亿元,谷受贿6个多亿,但是最近又有消息传出,数字又有提高,说是8个多亿。这些说法,官方都没有最后认定,也无法核实。但都是让普通老百姓瞠目结舌的天文数字
  谷俊山用在军队房地产开发中获利的不法收入用于进贡徐才厚等人买官,每一次行贿的数字都在上千万以上。

  谷俊山等人把持军队房地产开发的十年,已经腐蚀了大批军队后勤高官,带坏了部队风气,使得军队房地产开发领域乱象叠出。现在,有知情人说,狱中的他除了拼命“咬人”外,每天“哭上三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