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February 27, 2019

保罗·克鲁格曼:特朗普、贸易与独裁者的优势

(纽约时报,2019226日)
         最近在全球贸易方面有一些好消息:美中全面贸易战似乎暂时搁置,或许还可以完全避免。
         坏消息是,如果我们真的与中国达成贸易协议,那主要是因为中国向特朗普提供了个人政治贿赂。与此同时,同欧洲的一场更危险的贸易冲突正在逼近。而欧洲人仍然拥有一种特殊的东西叫做法治,他们不能用贿赂买和平。
         背景是这样:去年,特朗普政府对一系列中国产品征收关税,覆盖了中国对美出口产品的一半以上。但这可能只是一个开始:特朗普曾威胁要从本周五开始,对价值2000亿美元的中国出口商品征收高得多的关税。
         征收这些关税的动机是什么?值得注意的是,似乎没有任何群体强烈要求实现保护主义;真要说的话,主要行业倒是一直在游说反对特朗普的贸易举措,而股市也显然不喜欢贸易冲突,紧张局势加剧时出现下跌,紧张局势缓解时出现反弹。
         因此,贸易冲突本质上是特朗普的私怨——他能去追究这些,是因为美国国际贸易法赋予总统巨大的自由裁量权,可基于各种理由征收关税。因此,预测贸易政策就等于弄清楚这个人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现在,美国有切实的理由对中国感到愤怒,并要求它改变政策。最重要的是,众所周知,中国违反了国际贸易规则的精神,在事实上限制外国公司进入中国市场,除非它们交出有价值的技术。所以美国本来有充分理由与其他发达经济体合作对中国施压,令其停止这种做法。
         但几乎没有证据表明特朗普对解决真正的中国问题感兴趣。上周末,我参加了一个贸易政策会议,专家们被问及特朗普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最受欢迎的答案是“可以发推的东西”。
         不出所料,特朗普一直在吹嘘他所谓的中国重大让步,它们似乎都涉及中国政府命令企业购买美国农产品。特别是在中国承诺购买1000万吨大豆之后,贸易战得以推迟。这将取悦农民,尽管他们因特朗普之前的行动而受的损失是否能够得到弥补,目前还不清楚。
         然而,问题的关键是,中国提供的东西根本不符合美国真正的国家利益。它所做的一切只是让特朗普可以发点几条推。
         哦,顺便说一下:中国最大的银行目前在曼哈顿的特朗普大厦占了整整三层,中国政府恰好持有它的多数股权。它一直有缩减其空间的打算,不妨看看这个计划现在会变成什么样。
         与此同时,美国商务部准备了一份有关欧洲汽车进口的报告。据德国媒体报道,这份报告的结论是,从欧洲进口汽车对国家安全构成威胁。
        如果这听起来很荒谬,那是因为它确实很荒谬。的确,欧洲人不是天使,但他们确实遵守全球规则,很难指责他们犯下了任何重大贸易罪行。是的,他们对美国汽车征收10%的关税,但是我们对他们的轻型卡车征收25%的关税,我们从中是有赚的。
         当然,一个由或许是史上最腐败的商务部长领导的部门,将会得出特朗普希望它得出的任何结论。这份报告给了总统合法的授权,让我们和欧盟打一场贸易战。
          这场贸易战一旦发生,将会造成巨大的破坏。欧盟是美国最大的出口市场,直接创造了大约260万个就业机会。此外,我们的经济是相互交织的——因此即便是美国汽车业也对特朗普可能向欧洲进口汽车征收关税感到恐惧。
         但问题是:和中国政府不一样,欧盟不能命令私营企业大肆购买美国商品。当然,它也无法指示企业入驻特朗普集团的房地产。因此,贸易冲突不断升级的可能性很高。
        关键是,在与特朗普及其团队打交道时,专制国家比遵循法治的民主国家更有优势。贸易争端可以说是其中程度最轻的
         想想存在财务利益冲突的特朗普顾问推动向骨锯王国(又名沙特阿拉伯)出售核技术的举动吧。或者想想打高尔夫球的外国人对委内瑞拉政策的影响。
         因此,尽管股市对同中国的贸易和平前景感到满意,但整体形势令人深感不安。就算我们成功控制住了这场对抗造成的损害,那也是出于错误的原因。支配美国外交政策的扭曲动机可能会产生严重的破坏性后果,贸易战远非最恐怖的可能性。

Saturday, February 23, 2019

临风:白人“基督教国家主义”重新抬头 对美国是祸是福?


(消息树,2019-2-21 
         “宗教自由”在美国是受到宪法保护的。宗教自由不等于宗教特权,不过在“文化战争”的战鼓声里,它经常成为排斥异己的借口。近年来,美国白人间的“基督教国家主义”重新抬头,他们如何利用“宗教自由”的口号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这就是本文所要探讨的。
                 
         美国最近几则与宗教自由相关的事件引起了很多讨论,它反映出一个多元社会所面临的价值与道德危机。
         其一、今年128号,特朗普总统发出推文,对六个州(北达科他、密苏里、印第安纳、西维吉尼亚、维吉尼亚、佛罗里达)推动立法,计划在公立中小学校开设“圣经”课程表示祝福。这些州立法的目的是让公立学校的孩子们“学习圣经的历史意义”。
         其二、今年129号,众议院自然资源委员会的民主党人提议取消在宣誓仪式上证人对上帝所作的起誓(So help me God)。此提议连许多民主党人也反对,因此没有通过。
         很多事情不能单看表面现象。无论是在州政府,还是联邦政府,这类争议所反映的“文化战争”,其实就是保守主义与进步主义间藉着政治舞台进行的斗争。自从20世纪中叶以来,美国有关“宗教自由”和“政教分离”的斗争越演越烈,使得竞选政治,以及司法、立法机构成为主要的战场。
         在公立学校里开选修课,把圣经当作文艺经典来阅读,这完全合理,也并不违宪。同样地,公立学校也可以开课讨论古兰经,或者佛经。不过早年那种由校方主持的读经、祷告有违反宗教自由的嫌疑,被判违宪。其实让非信徒违心参与读经祷告,对上帝反而是一种亵渎。
         然而,问题并没有那么简单,最近的提案是在挑战法律的漏洞。在表象之下,美国有一批福音派保守人士正在有计划地利用法律手段,使美国“回归上帝”。他们那种掌控政治的“统治神学”(Dominion Theology)带给基督教的误解与伤害十分巨大。
         特朗普在2016大选中得到81%白人福音派的支持。南卡州克莱门森大学社会学家安德鲁·怀特黑德(Andrew Whitehead)和两位同事在最近的一项研究中发现,这主要是归功于“基督教国家主义”的理念,就是那种以旧约圣经为基础的世界观,糅合了基督教和美国身份认同这两个因素。这种理念要人们“从传统的道德规范中解脱出来,仅仅强调排外、末世观和征服(掌权)。”
         许多主张“基督教国家主义“的人不是在争取宗教自由,相反地,他们正在损毁宗教自由,推动宗教上的部落主义。本文将介绍他们的努力,并指出他们对基督教信仰的误导。
                “闪电战计划”(Project Blitz
         美国有一个“国会祷告核心小组基金会”(Congressional Prayer Caucus FoundationCPCF),它是从“国会祷告核心小组”发展出来的一个非党派的非盈利组织,与国会没有直接关系。这个基金会的宗旨是“保护宗教自由,保护美国的犹太教和基督教(Judeo-Christian)遗产并促进祈祷。” (他们与犹太教毫无关系,只是他们特别喜欢引用犹太教的旧约来针砭美国的文化政治。)
         这个核心小组的运动正在向全国各州传播。如果它只是一个鼓励基督徒祷告的运动,那当然绝无问题。不过,它其实是个政治运动,宗旨是在影响、维护和扩展基督教在政治上的主导地位,“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CPCF组织下有个“闪电战计划”(Project Blitz),它是个行动策划小组。行动小组指导委员会的主要推手就是大卫·巴顿(David Barton,见拙作《有一种宗教叫“川普教”吗?》)。
         巴顿在一次电话会议里告诉各地核心小组的会员说:“闪电战计划”背后的理念就是要把由该计划中央小组所制定的各种(宗教自由)法案的样板,拿到各州的州议会里推动。藉着不断提出的新法案,让那些意见不同的人疲于奔命,丑化反对方为反基督教,让对方因为应接不暇而发狂。
         在过去两年,他们已经根据样板,协助各州保守议员提出了七十多个倡导“宗教自由”的法案。
         “闪电战计划”有一本116页的战略手册:《影响美国祈祷与信仰的宗教自由措施报告与分析》,详细列出作战计划。这本每年更新的战略手册包括三个层次的提案,有超过两打的法案样板,让各州依样画葫芦。
         第一个层次的法案是象征性的措施,比如在各州推动提案,规定在各种公共场地(公立学校、政府机关)竖起“我们信赖上帝”(In God We Trust)座右铭的牌子,包括印在移动物件上的字样,例如放在车牌上和警车的车身上。这让我想起中国城市中到处悬挂的标语。
         美国的国家座右铭“我们信赖上帝”是在冷战高潮的1956年设立的,以别于苏联的无神论立场。在此之前,美国的国家座右铭是“来自多方,但仍然为一”,(”From many, one”;E Pluribus Unum),从1795年沿用至今。我们可以从上图中一角硬币的两面看到这两个座右铭。
         到目前为止,至少有26个“我们信赖上帝”的提案在各州推动,并且已经有几个州(阿拉巴马、亚利桑那、佛罗里达、路易斯安那、田纳西、奥克拉荷马)议会通过了这类议案。巴顿说,这类法案的目的就是为了软化下一步的阻力。
         第二个层次的法案困难度比较大,它们旨在促进公立学校庆祝基督教活动和提供基督教教育。它们要传播一个信息,基督教保守派才是真正的美国人,其他族群只是在此做客。
         最近在公立学校里开设“圣经”课程的提案属于此类。还有推动订立“宗教自由日”,或“基督教遗产周”。战略手册说:这种提案可以暴露那些反对的人,损耗他们的政治资本。
         第三个层次的法案更进一步,推动类似“关于婚姻和性的圣经价值观”的议案。它容许政府和私人企业雇员们藉着信仰的理由拒绝为某些族群服务(同性恋族群)。这类提案被冠为“密西西比火箭”,因为密西西比州正在大力推动这类立法。
         虽然缺乏任何科学根据,或者已经被研究证实为误导,这批人仍然认为,同性恋是一种疾病,他们的行为和判断能力有缺陷,因此不适合拥有某些权利(例如领养子女)。他们甚至认为,把政府经费花在同性恋身上是一种浪费。
        “闪电计划”所推动的法案,单独来看,似乎与宗教自由相关。但它是个系统性的,有策略的政治操作。其中的主要角色,例如巴顿,都是“基督教国家主义”最热衷的推手。巴顿坚决反对“政教分离”的原则,推动美国政治的基督教化。在"基督教国家主义者"看来,如果你是一位非保守派的基督徒,或是一位犹太人、穆斯林、其他有色人种,或任何类型的非基督教信徒,那么你不属于美国传统,最多只是一个二等公民。
         从“闪电战计划”的战略手册看来,该计划就是推动深化这种世界观的行动计划。在“保护宗教自由”的口号下推动美国在政治上“回归上帝”,通过偏袒基督教的法律,影响和主导话语权,并进一步在政治上掌权
         “回归上帝”的行动在华人基督徒中也掀起了高潮,他们的立论千篇一律都是片面取材,甚至不考虑资料的真实性和逻辑性。例如,我们经常听到这样的话,“特朗普是上帝所拣选的”,这都是“基督教国家主义”的理念在作祟。按照那种说法,难道希特勒也是上帝所拣选的?
         明眼人会问:花这么多政治资本大力推动这些“精神胜利”的法案,值得吗?它代表基督教信仰的重心吗?它所投射的形象是宽容大度仁爱,还是小气狭窄仇恨?
         然而,或许更切身的两个问题是:1)这些鼓吹“基督教国家主义”的人士所描述的美国是否符合历史事实?2)他们的神学观,那种“统治神学”的理念,是代表了正统基督教对政教关系的看法,还是部落主义在“假传圣旨”?
         美国是以基督教立国的吗?
         这个问题十分重要,因为它关乎美国的身份认同和建国理念。笔者也曾多次为文讨论这个问题。它本来应当是个历史研究的问题,但是由于许多人为了政治立场选择性取材,它变成了一个情绪性的问题。
         首先,美国“以基督教立国”到底是什么意思?
         a)建国时期(1776年前后)大部分人都是基督徒吗?
         b)开国元勋们都是基督徒,而且具有基督教的世界观吗?
         c)建国时期的重要文献(《独立宣言》和《联邦宪法》)反映了基督教的教义和精神吗?
         让我们对美国是否"以基督教立国"这个问题从以上三个角度稍作探讨:
         a18世纪中叶美国的宗教状况
         英国移民于17世纪初踏上美洲大陆时主要是清教徒掌权。150年后,虽然欧洲正值“启蒙运动”的高峰,新大陆的宗教气氛依然十分浓厚。殖民地各州大都有自己的“州教”,会友们享受特权,无神论者被视为道德败坏。在这样的文化氛围下,绝大部分人的世界观深受基督教的影响,这点应无疑议。
         不过受到基督教影响的人,以及有教会会籍的人,也不一定就是真信徒,他很可能只是位“文化基督徒”
         根据社会学家Rodney StarkRoger Finke两人1992年出版的书(The Churching of America, 1776-1992,第二版扩充到2005年)的研究:虽然经过1730-1740年“大觉醒”的洗礼,独立战争时期是新大陆宗教信仰上的低点。殖民地只有17%的人口属于教会的会友,周六晚上波士顿酒馆的人群远超周日教堂的人群。他们并且发现,有三分之一的头胞胎在婚后不满九个月出生。换句话说,很可能有三分之一的头胞胎是未婚怀孕。
         他们的研究纵使有些误差,也是十分可观。著名历史学家乐马可(Mark Noll)在2002年的巨作《美国的上帝》中也提到,建国时期是宗教信仰的低潮,南北战争时期,以及重建时期是高峰。
         b)开国元勋都是基督徒吗?
         这个问题曾经被巴顿大力炒作,声称《独立宣言》56位签字人中绝大多数是基督教牧师或神父。然而根据历史记录,只有一位做过普林斯顿校长的约翰·威瑟斯庞是基督教牧师。
         一般所谓“开国元勋”,有各种说法。有人认为是《独立宣言》的签字人,有人认为是《联邦宪法》的签字人。不过,我觉得历史学家里查德·莫里斯的说法比较恰当,“开国元勋”应当是指开国时期的意见领袖。
         莫里斯认为,关键的开国元勋一共有七位:乔治·华盛顿、约翰·亚当斯、托马斯·杰斐逊、本杰明·富兰克林、詹姆斯·麦迪逊、亚历山大·汉密尔顿、 约翰·杰伊(有四位总统)。其中,杰斐逊、亚当斯和富兰克林都是《独立宣言》的起草者;汉密尔顿、麦迪逊和杰伊是《联邦党人文集》的作者,主张立宪。
         这七位中,只有杰伊是虔诚的圣公会信徒。亚当斯是唯一神论者,杰斐逊、麦迪逊和富兰克林都是深受基督教影响的自然神论者。汉密尔顿早年在“大觉醒”里接受基督教信仰,成年后逐渐远离,自认在精神上接近自然神论。华盛顿对自己的宗教信仰一向守口如瓶,他参加过圣公会,演讲中也经常用“上主的护理”(Providence)这个字,但他属共济会,很少去教会,也从来不提“耶稣”的名字。一般严肃的历史学家们不认为他信仰基督
         可见,开国元勋的宗教信仰并非如所想象的那么整齐,激发他们的理念也并不限于圣经。历史学家认为,这些精英受到启蒙运动的洗礼,特别是“苏格兰启蒙”。
         c)《独立宣言》和《联邦宪法》主要是受到圣经的启发吗?
         这其实是个更重要的问题。如果《独立宣言》与《联邦宪法》的拟稿者是根据圣经的教义,那么,他们肯定会以耶稣的教导和摩西的律法为准。
        《独立宣言》中提到了“受造”这个观念,杰斐逊、亚当斯和富兰克林等人都相信有个造物主。这很明显,也很重要,说明人权是造物主所赋予的,人不是完全自主的。
         《联邦宪法》几乎没有提到上帝,也没有任何“摩西律法”的痕迹,各州立宪代表关心的是全民的福祉,而非赋予任何宗教以特殊地位。第一修正案所宣扬政教分离的原则,当初支持最力的就是基督教浸信会。他们高度拥护那位写信给他们,告诉他们:“教会和政府机构中间有个隔断的墙”(wall of separation between church and state)的杰斐逊总统。
         历史学家认为,经过一段磨合的过程,美国开国的共和理念是基督教信仰和苏格兰启蒙两者的糅合。洛克的契约论,以及苏格兰相关哲学家们对美国建国的影响远大于摩西或加尔文。当然,我们也可以说,这批哲学家们的思想是在基督教的土壤里发芽生长的,但这不等于说他们的理念是基督教的。例如,洛克生长在基督教的环境里,但是他的徒弟们全都不信基督。
                基督教对政教关系的看法
         公元413年,正当罗马帝国衰微,哥德蛮族攻破罗马城的时候,北非的希坡大主教奥古斯丁开始写作《上帝之城》。基督教是当时罗马帝国的国教,但他对基督徒的信息却是灵性的,而非政治性的,他没有呼吁基督徒抵制异教,为基督教的政治利益而战。
         在他的理念里,“地上之城”和“上帝之城”同时存在。基督徒有两种国民身份,他同时生活在这两座“城”中。他在“地上之城”是客旅,是寄居的,因此他不以自我的利益为目标;他在“上帝之城”所盼望的是“天上的耶路撒冷”,这个世界没有一条通往完美的途径,然而因着上帝的爱,他在“地上之城”凭着爱心行事。
         这与耶稣基督所说“凯撒的归凯撒,上帝的归上帝”,以及“爱人如己”是完全一致的。奥古斯丁的思想后来被改教者马丁路德和加尔文所深化,成为新教传统根深蒂固的一部分。
         用今天的话说,奥古斯丁的意思是,你不要信任君王、共和国或政治人物,不要把你的终极价值和期望锁定在此;与此同时,你的关怀是普遍的,而非部落式的,就如同在服务上帝。奥古斯丁的高瞻远瞩到今天仍然适用。
         把这个理念拿到今天的多元社会,这两个“城”仍然交互影和沟通。沟通的平台就是各种“公共空间”所构成的“公共领域”,在公共领域里沟通不是自说自话式的信仰告白,而是双方平等的对话。
         既然是一种对话,它的基础就是共同的“善”和共同的福祉,而不是扩展“基督教文明”,也不是在于制定对“基督教特惠”的法规。它应当是互惠的,基于公共理性和一视同仁的同情心。我们应当深刻记取中世纪时期以来的神权政治和一宗独大所带来的种种腐败和暴政。
        因反对纳粹暴政而被处死的迪特里希·潘霍华牧师曾说:“教会要为服侍他人而存在”。他是在说,基督的教会乃是一群受到上帝呼召的人,效法基督的舍己,受差遣进入世界,彰显上帝的爱。教会不是为权力背书,它也不是权力争夺的机器,教会要有勇气指出权力的邪恶。
        耶鲁大学教授,神学家沃弗(Miroslav Volf2011年出版了一本《公共信仰:基督的追随者应该如何为共同福祉而服务》。在这本书中,他表达一个信念:基督教给公共领域所带来的主要贡献,是对“共同福祉”或“人类繁荣”的一种愿景。为实现这一目标,基督徒不是将其自己的视野强加于世界,而是通过见证那位改变我们的基督来影响世界。这段话真是一针见血!
                   托克维尔对美国的观察
        法国哲学家托克维尔19世纪30年代访问美国以后写了上下两本巨著《论美国的民主》。他认为,在法国,宗教的精神和自由的理念是背道而驰的。但是在美国,宗教与自由完美地结合,宗教信仰和民主共和在这里融合成为一体,这是美国的一大特色。
         他心目中的“宗教”有三层意义。第一,基督教认为“人类都是受造的”,这是把人放在民主的基础上;第二,新教文化与民主理念中的自我管理这两者在美国相融合,连美国的天主教都受到影响;第三,为了民主的未来,托克维尔用“宗教”这个字眼,而不用新教,或是基督教。他淡化神学和教派,因他看重的是宗教对社会集体的人心和道德的影响立,而非政治权力。
         也就是在这个框架下,他把宗教称作是“首要的政治措施”。因为,这种服务而非夺权的思维才是政治昌明的最大资本。
         他对美国充满信心,他说:“直到我去到美国的教会,听到讲台上充满正义的言论,我才发现美国的伟大和杰出。美国所以伟大,因为美国是善的。当美国不再善良,它就不再伟大”。寻求共同的“善”就是美国力量的源头,它曾经来自于基督教信仰,但今天几乎成了“失去的艺术”。
                 
         所谓“国家主义”,其实一般中文翻译成“民族主义”,因为近几世纪国家的形成都是建立在民族的基础上。就这个意义来说,美国的建立并不符合这个模式,建国时,各州民众就是来自不同的母国,这所以它称作“合众国”,也就是各州的结合体,这不仅是政治上的“联邦”,也是种族上的熔炉,包括黑奴和原住民,虽然他们当时没有公民权。所以,美国的“国家主义”甚至可以说是个假象。
         那批用保护“宗教自由”的幌子鼓吹“基督教国家主义”的白人福音派,那批排斥外来者和不同信仰的人,他们所做的与美国这个传统完全背道而驰。他们不但误读甚至故意扭曲美国历史,他们更是误解基督教的神学传统。
         这批人喜欢引用旧约,岂不知旧约圣经中上帝关于公共性最显著的经文是《弥迦书》68节:“世人哪,耶和华已指示你何为善,他向你所要的是什么呢?只要你行公义,好怜悯,存谦卑的心,与你的神同行。”
         先知在这里向世人提出四点呼吁:行公义,好怜悯,存谦卑的心,与你的神同行。仔细读经的人会发现,在旧约中,公义(justice)和正义(righteousness)经常连在一起并排出现。英国著名旧约学者克里斯朵夫·赖特(Christopher JH Wright)认为,能够把这两个结合到一起的概念就是“社会公义”。
         "社会公义"具有普及性,绝不是部落式的。罗马帝国统治下的耶稣,在宣讲“上帝的国近了”的同时,从来没有维护“犹太国家主义”,而是对异族和异教徒一视同仁,深切关注他们在地上的社会公义和福祉。
         耶稣基督给劳苦担重担的世人带来新生和希望,然而这批政治人物却热衷于带来排斥和绝望。这是何等大的讽刺!
参考资料:
         1. Frederick Clarkson, “’Project Blitz’ Seeks to Do for Christian Nationalism What ALOE Does for Big Business,” 2018-4-27, Rewire.com.
         2. David Taylor, “Project Blitz: the legislative assault by Christian nationalists to reshape America,” 2018-6-4, The Guardian.
         3. Katherine Stewart, “A Christian Nationalist Blitz,” 2018-5-26, New York Times.
         4. Erik Eckholm, “Opponents of Same-Sex Marriage Take Bad-for-Children Argument to Court,” 2014-2-22, New York Times.
         5. Miranda Blue, “New Research Further Debunks Regnerus Study On Gay Parenting,” 2015-5-6, Right Wing Watch.
         6. 马丽:“探索中国社会结构下的公共神学”,2019-2-5,书简。原文修改稿发表于《恩福》杂志20191月号。
        (本文由作者授权原创首发于《美国华人》公众号)

Friday, February 22, 2019

佚名:华人为什么害怕桑德斯?看他的背景便知

(万维读者美国看台,2019-02-20  
         86年前,一位身世显赫的美国人背叛了他的阶级,彻底推翻国家从建立以来孤国寡民的小政府的传统,开拓了美国历史上最轰轰烈烈的“大政府”治国的范例。其“百日新政”更是成为他所在的党长达一个世纪久久回味的经济神话——年平均GDP增长15.4%,甩了所有总统经济成绩排名榜第二名的肯尼迪(5.7%)近三倍。
    经历变迁,美国的贫富差异直转回归一百年前;2008年发生的金融危机对国家的重创程度也仅次于历史上出名的“大萧条”。这一切,终于促成了美国国内民粹思潮的风起云涌。空气里弥漫着寻求变革的气息......
    在右,以川普-班农刮起的民粹为代表,特点是文化上强调基督教护国排外反移民、经济上寻求美国第一哪管世界洪水滔天的孤立主义;在左,是桑德斯-AOC引导的,一场以北欧民主社会主义国家为模板的草根革命浪潮。
    今天美国政坛最轰动的事情当然是,犹太血统的伯尼·桑德斯以77岁高龄正式决定东山再起,参加2020年总统选举的角逐。他通过推特宣布:
    “我正式决定竞选2020年总统。今天,我邀请你们加入一场史无前例的草根运动——我们在全国的起点至少有100万人,成为见证历史的一部分。“
    今天桑德斯团队公布的参选视频,在10小时候后点击就冲过了315万人次;同样时间内12万人给他捐出了330万美元的竞选经费。
    虽然如果让微信华人投票的话,桑德斯有望以80-90%的负率”败选“,但是他却真实地代表了美国民众有一批在向左转的事实。而他与川普之间迟到4年的对决,很有可能在2020年上演。
    由于桑德斯在微信上早已经被抹黑成丐帮流浪汉似的人物,先有必要介绍一下真实的桑德斯是什么样子的。
         194198日,桑德斯出生在纽约布鲁克林区一个普通工薪家庭,父亲靠卖画为生。他从小对政治充满兴趣,源于“一个叫阿道夫·希特勒的人在1932年赢得大选。民主的选举却带来第二次世界大战,5000万生灵涂炭,其中包括600万犹太人。而我的亲叔叔,也是纳粹集中营大屠杀的遇难者。所以我从小学到的就是,政治是可以改变世界也可以毁灭人类的事。“
    把镜头切换到1963年的美国,民权运动如火如荼的时代。
    当时的桑德斯年仅21岁,是芝加哥大学的一名学生。他参加过华盛顿著名的“工作和自由游行”,现场听了马丁·路德·金博士的“我有一个梦想”的演讲。
    也有说法此人只是长得像桑德斯的一个路人。
    不过桑德斯确实参加了那场抗议游行。 
    同年在芝加哥,为抗议学校种族隔离,他冲到了...警察的胳膊下。
    其实,桑德斯在芝加哥大学便是为种族平等斗争的民权组织的学生领袖。而他本科攻读的学位则是他从小理想的第一次放飞,政治学。
    恐怕你跟笔者一样,之前听到一个版本是桑德斯在四十岁以前靠领政府救济过日子。那么“芝加哥大学毕业生,失业到40岁”这个事怎么来的呢?
    答案就是:编的。
    因为这符合一些人对“支持社会主义的人就是爱吃白饭"的定义,迎合了用户心理需要,能不在以讹传讹界大红大紫嘛?
    其实社会主义有千支,民主社会主义能跟劫富劫贫的独菜社会主义一样?就像说到非民主国家就一定是朝鲜模式?总不能被几个砖置国家搞了几趟山寨版的毒菜社会主义,就让人类社会都停止对真金白银的正版社会主义的探索。否则按这逻辑,美国在挑战者号升空爆炸后,就该停止登月了。但是,没有。人类挑战宇宙的勇气在祭奠了英雄的血迹后,继续向太空放飞,方得始终。
    事实上,桑德斯一直是有思想有个性的特立独行者。大学毕业后,他回到家乡纽约。当过专门为穷人孩子提供早期教育的老师,精神护理师助手,也动手做过木匠这种体力活——这得益于他从小过人的运动员身体素质。对,这就是美国,并不是名校毕业就定要去华尔街捞金才够本,也可以做木匠,劳动者光荣!
         4年后他去佛蒙特州发展,“被乡村生活迷住了”。继续做木匠,电影制片人和写作。他总是创作一些“激进的电影”和其他教育材料,还向学校出售。他也是另类出版刊物“佛蒙特弗里曼”的撰稿人。
    他的政治人生一路向前,在经历过不太顺利的几次竞选后,1981年桑德斯以不依附于两个主要党的独立人(independent)身份拿下该州人口最多城市的市长宝座——赢得还非常惊心动魄,只多了10票!所以每张票都珍贵确实是警世箴言,更别说你的先辈为了你能有这一票的投票权付出的血和泪了。同时再次赞美一下平民文化,否则只有权贵出生才“更配”做市长吧。
    之后他在佛蒙特州的政坛从未失手,1990年首次当选美国众议员,2007年起成为佛蒙特州的美国参议员。成为国会历史上以独立身份任职时间最长的议员。桑德斯还有个外号,“修正法案之王(King of Amendment",足见他在国会立法上的成就。
    直到2016年,桑德斯才遇到了政治人生的一次巨大失败。他的总统竞选活动以其支持者的热情出名,250万草根支持者为他捐出来2.3亿美元。他同时拒绝来自大公司、金融业和任何相关的超级PAC(政治献金游说团体)的捐款。
    还是睁开眼睛认识一下党派自游体系下的社会主义的真颜。类似于2016年,桑德斯提出的竞选政策主张包括:
    全民医疗(Medicare for all
    朝公立大学教育免学费努力(目前已经有约20个州基本实现了!)
    力推全球气候变化的辩论,主张绿色新政(Green New Deal, GND
    为消减贫富差异奋斗,主张提高最低工资到15美元/小时,炮火曾经对向了亚马逊、迪士尼等大鳄公司
    普通人买得起房
    支持大幅消减军费和国防开支
    如果你是一个中产,这些政策伤害了你哪一点呢?是因为没有给最有钱的头0.01%巨富减税伤害到你了,还是让孩子上大学免费伤害你了,还是人人享受便宜的医疗保健伤害你了,还是朝更清洁可持续性能源进军的计划伤害你了?
    没有,如果能实现,这没有一条会伤害老百姓。只是,肯定有人要跳出来大吼一声,这些都基于空中楼阁,钱从哪里来?
    可是别忘了,美国历史上今天回首看来最为成功时代的一些经济和科技大跨步,当年带着“头号分裂性争议政策”帽子,需要奋力杀出重围的例子比比皆是。
    且不说上世纪30年代罗斯福总统的70-90%的最高个人税率和他的许多新政内容从起步开始就被屡屡骂做社会主义,就是1961年,肯尼迪总统宣布美国人要在十年内登上月球时,一样有批评人士狠狠地抱怨过费用。而那之前的1956年,当艾森豪威尔总统要搞大兴土木修路架桥,在那个年代突破美国政府花费天际线,烧了250亿美元10年后修了66千公里高速时,照样是绝对的大政府政策。哪怕川普现在搞的贸易关税调控、号召海外企业回巢美国、加强管控下调处方药价格,无一不充满大政府的痕迹。
    所以,人只是讨厌不是“自己人”搞出来的大政府,而并不见得是真的讨厌“社会主义”操作。而实际上,许多政策也并不是空中楼阁式的只有花钱。在施行中本也就是创造新工作、新价值、社会变革和产业模式改良升级的过程。
    按桑德斯的原话:
    “我绝对不希望美国成为委内瑞拉目前那样恐怖的经济局势。我想要的是向全世界的国家学习,为什么有许多其他国家在处理收入和财富不平等方面,比我们美国做得更好。”
    人类往往无法从改变未来和当下畏缩权宜之间,找到最佳的辩论结果。对于有些项目,预算甚至科学原因,都并不一定是第一要素,而该是着眼于人寻求“伟大的冒险”或者为子孙后代提前造福。
    譬如绿色新政,这其实更取决于每个人对全球气候变化的危机有多大程度的认同。如果是一个未来极有可能发生的毁灭性灾难,那么任何全力以赴的投资都在所不惜。
    桑德斯确实从大学时代开始就是社会主义的支持者,熬了大半辈子,他的时代会到来吗?
    无疑,他至少加速带来了这股变革和思潮的兴起,也是为坚定目标一生都在追求理想的典范。无论你有多么讨厌各种形式的社会主义,至少不必对真实有梦想且为之呐喊一生的人用谣言去恶意诋毁。
    真正的左派,敢于砸碎一个世界,创造一个世界。恰如肯尼迪总统登月演讲时说的,“我们选择去做,不是因为容易,而恰是因为太难成。”

文革一人受刑株连家属重现 出狱者被禁从事21种职业

(自由亚洲电台 2019-2-19
         云南省高院高调宣扬一人入罪株连亲人,而获刑人士更被禁止从事21种职业,法律界人士指是文革之后,司法体系再次高调重提株连制度,意味着延续三十年多年,防范从制度层面侵犯人权的司法努力付诸东流。(黄小山/黄乐涛报道)
         云南高院的微信公号在周四(14日),发表题为“我国进入一人受刑全家受影响”的文章,指出从刑法第九修正案开始,将对判刑人士出狱后的职业采取限制,并且强调大人犯法,小孩受罪,获刑人士的子女在公务员考试,军警招考都面临审查无法通过。
         其中,危害国家安全的罪犯,其子女的不得从警。被刑事处罚,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对党和政府有不满言行的,或正被调查对象的子女,亦不能加入。
         此外,官方禁止被刑事处罚的人从事21种职业;除禁止担任公务员和司法人员外,还禁止他们从事特定的金融,保险,证券,企业高管,国企管理人员,生产经营单位负责人,甚至是特定的食品从业人员。
         法律界人士石先生表示,这些条款本身并非法律条文,而是以文件和规定的形式出现并执行。他认为,这可能是在贸易战压力下,官方一方面对外作出一些让步,但对内则加大社会管控的表现。
         石先生说:实际它执行的这个东西,它并不是狭义上的法律什么因为涉嫌危害国家安全,被侦察控制的我连罪犯都不是,就得怎么怎么样这个明显是一种有罪推定,违法的嘛。这个都是在明面上的嘛,刚刚公安部的那个重点人口管理规定嘛,看到过没有?大张旗鼓的网上搞嘛。我的感觉是贸易战会让一些步,要放一些,然后呢,放的同时再加强,还是要进一步强化社会控制,这个是肯定的。
         是第九,十,十一届全国人大代表的律师迟夙生表示,株连亲人的做法,曾在文革时期及文革之前比较普遍,但文革后法律界就此作出反思和警惕,并一直试图在制度层面杜​​绝有关现象,但现在株连模式正卷土重来。
         迟夙生说:株连非新出现的事情,文革期间是有,后来文革之后呢,大家在清算文革的时候,在立法的时候,都是很注意这些事情的以前我们这么多年都是千方百计解决掉株连的问题,但是现在这个立法乱套了,近期呢,又把株连拿上来了。
         另一律师朱孝顶从法理解读批评,如果当事人在承担刑事责任之后,继续限制或剥夺他融入社会的机会,是对其人权的侵犯。而大量实际存在的冤假错案的受害人,亦都会因此遭到更严重的伤害。
         朱孝顶表示,加上前几天在网上被热传的公安部关于对重点人员的管理规定,都令人担忧。
         朱孝顶说:你比如说执行过刑罚之后,有很多权利就被剥夺了,很多职业就对他禁止进入了现在连董事啊什么这一块都不让做了它本身受影响,新的规定包括孩子上学都会受影响。那么多的冤假错案,不是被定罪了的都有罪。另外,有些罪,已经刑罚之后,还要不要进一步剥夺他其它的权利?现在这个去情况,哎,某种意义上恐怕还是威胁,震慑。现在连(重点)人员管控规定不都出来了嘛,公安部的。
         朱孝顶的说法得到伊利案受害人刘成昆的证实,他指按这样的规定,他和自己的小孩今后在求学和就业上,就会面临很多限制。而这种源自封建社会的株连制度,本身就是极不合理。

Thursday, February 21, 2019

王力雄:习近平凭借科技实现毛泽东也艳羡的独裁梦

(法广,香港特约记者甄树基 2019-02-18
         讲述独裁者如何以科技统治人民的“科幻现实”小说《大典》的作者王力雄,最近接受访问时指出,正在试图雕塑自己为另一个毛泽东的中共领导人习近平,尽管欠缺毛的个人魅力,但他凭藉科技的力量,正在实现他的“少治多”的独裁梦。
         专门研究中国政情的网站“中国制造(Made In China)”最近访问《大典》和《黄祸》的作者王力雄,访问员曾金燕指出,《大典》一书围绕着“数字化时代的独裁者”这个主题,以及这个时代下的官僚集团的功能。而由于官僚集团为了追求本身利益导致统治制度出现内部抗拒而出现权力斗争,最终整个政权崩塌。而下一会合斗争的第一步,参与者将祭出“迈向民主”这个战略,曾金燕的问题是:从毛泽东年代到邓小平、胡温年代及至到现在的习近平时代,官僚集团的活动又有什么样的改变?
    王力雄答:简单而言,毛泽东是一个神和一个独裁者,他拥有很大的个人魅力,习近平正试图跟随独裁者的道路,制造一个接近神的身份,但他没什么个人魅力。但两者的分别将越来越大,习近平未能取得人民真诚的崇拜,但习近平拥有监视人民的高科技和大数据系统。在毛的年代,官僚集团利用本身优势为独裁者落实“少治多”的目的。官僚集团可以用官方的名义填补制度的漏洞,但同时却追求他们本身的利益。到了最后,毛泽东发动文化大革命,鼓动千千万万人民实现“多治少”而反制官僚集团,大搞天下大乱和十年浩劫。但习近平却可以凭藉高科技落实少治多的目的,从而解决了历史独裁者过去的困扰。习近平制造了一个天下之大无处容身的恐惧感,也因如此,他可以有效地对他的官僚集团实施绝对的管治
    王说:身为官僚集团的一个代表以及文革的受害者,邓小平引入了“党的建设”和“党内民主”,目的就是防止出现另一个毛泽东。这个年代的官僚集团,是党的机器的一部分。但由于管治制度需要官僚集团落实政策,官僚们可以使出种种手段,包括阳奉阴违,表里不一或拖延步伐,扭曲甚至抵制政策。这是自古以来已经存在的“官僚集团的自主性”。就算毛泽东也不得不绕过体制利用群众来推倒官僚集团,但旧的集团倒下,新的官僚集团又会找到共同利益而成为一个自主集团。
    王说:邓小平制定了一个十年一任的高层权力转移制度,如果习近平按照这个制度,他就应该在任满后将权力交给胡锦涛指定的接班人胡春华,而习本人也会指定一个隔代接班人,但他却改变了这个历经20年的制度,返回毛泽东年代的办法。习近平会不会利用他的独裁权力跨越官僚集团而我行我素,目前仍是言之过早,但他所做的,却增加了制度的不稳定性和垮台的可能性。从另一角度而言,这也不一定是坏事。

Tuesday, February 19, 2019

戴维·布鲁克斯:当中国变成了21世纪的生存威胁

(纽约时报,2019218日)
         我一直认为,如果意识到我们正面临一个危险的外国敌人,美国人就会团结起来。看呐,现在我们有了一个敌人:中国。中国对美国和世界秩序构成了严重的经济、技术和知识威胁,这一点越来越明显了。
         果然,在每日政治的电视喧嚣之下,美国人开始联合起来。谈到中国的经济政策,迈克·彭斯和伊丽莎白·沃伦听上去惊人地相似。南希·佩洛西和共和党人在谈论中国侵犯人权问题时听上去也惊人地相似。当保守派和自由派的政策思想家开始讨论如何应对来自中国的挑战时,听上去还是惊人地相似。
         在过去几十年里,中国在世界事务中似乎总体上是一股积极的力量。当然,北京违反了贸易协定,加剧了地区紧张局势。但中国经济的爆炸式增长降低了我们的生活成本,扩大了全球的繁荣。
         但是现在有些事情已经改变了。首先,中国政府非但没有实行自由化,反而变得更具侵略性和压制性。
         其次,中国人已经改变了经济重心,以便让他们的经济可以直接取代我们的。中国政府的“中国制造2025”政策旨在向价值链上游发展,主导航空、机器人和生物技术等高科技行业。
         根据参议院小企业与创业委员会(Senate Committee on Small Business and Entrepreneurship)主席马尔科·卢比奥刚刚发布的一份报告,中国的人工智能行业在过去一年增长了67%,产生的专利数量超过了美国同行。有估计认为,中国投资于量子计算的资金比美国多30倍。我的同事托马斯·L·弗里德曼(Thomas L. Friedman)指出,中国拥有世界上排名第一和第三的无人驾驶飞机制造商,它在面部和语音识别等技术方面也领先我们。
         如果中国只是在竞争,这一切都没问题,但事实并非如此。它在偷窃。由退役海军上将丹尼斯·布莱尔(Dennis Blair)和前美国驻华大使洪博培领导的一个委员会在2017年估计,中国知识产权盗窃每年给美国经济造成的损失在2250亿至6000亿美元之间。
         有些盗窃是通过黑客活动进行的。还有一些是通过空壳公司秘密收购科技公司来获取技术。其中一些是直截了当的间谍和暴徒行为。有时,中国提出用技术来换取美国公司进入中国市场的机会,但在中国消化了这些知识之后,就关闭了进入中国市场的大门。这不是竞争。这是替代。
         第三,中国政府正试图夺取新科技经济的控制中心。如果中国能够为5G通信设定标准,主导人工智能和量子计算,那么它将能以我们无法企及的方式书写规则,渗透到我们的社会和生活的方方面面。
         第四,中国构成的挑战不再仅仅是经济方面的;也是道德和知识的问题。这是两种价值体系的冲突。全球现在有许多人认为,北京的价值观更好。
         我们曾经以为中国会民主化。错。我们曾经以为它的政权会自由化。错。我们曾经以为中国人民会站起来,加入自由民主的世界。错。
         唐文方在《美国事务》(American Affairs)上发表的一篇精彩文章会让那些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们的制度更优越的人感到惭愧。中国人比美国人更信任自己的政府。在2008年的一项研究中,78%的中国人表示,政府会对他们的需求做出回应,相比之下,只有33%的日本人和21%的韩国人这样认为。中国社会比美国社会有更多的信任和社会资本。唐文方指出,中国的社会信任度高居世界第二,仅次于荷兰。
         如果我们不学会捍卫我们的制度,如果我们不让我们的制度变得更好,世界各地的很多人都会说:我愿意接受他们的制度。
         最大的争议是:我们该如何回应?卢比奥的报告《中国制造2025和美国工业的未来》读来非常精彩,引人入胜:“这份报告的核心结论是,美国无法逃避或避免有关产业政策的决定。”
         信奉自由市场的共和党人过去常常反对产业政策,即政府大力干预以支持关键行业,除非这些行业生命垂危。但中国的威胁已经从根本上改变了所有人的想法。卢比奥的报告试图超越自由市场/中央集权的二分法,寻找新的前进道路。
         最大的变化可能是美国人的身份认同。正如赖安·萨拉姆(Reihan Salam)在《大西洋月刊》(The Atlantic)上所问的,如果中国是我们定义自己的“他者”,那么“我们”又是谁呢?如果中国对自由主义国际秩序构成生存威胁,我们是否有能力改善我们的制度,使其能够面对挑战,我们是否能对人力资本投资、改革我们的制度、修复社会结构,并使我们的政治体制再次发挥作用?

Sunday, February 10, 2019

邓聿文:习近平2019年有强烈危机感

(世界日报,20190209日)

         2019年已过去一个多月,习近平和中共给外界的印象,是危机感非常强烈。我觉得这可能与2018年中国面对的内外环境有关,也是今年有几个特殊的时间点。
    中国2018年走得很不顺,与美国贸易战以及华为孟晚舟事件,导致中国同美加和整个西方国家的关係处于某种准敌对状况。而外部环境倒逼国内,不仅使经济形势恶化,更让官方担心的是,人心思变,民间尤其是以知识阶层和资本阶层为代表的精英阶层,都不再同统治者玩了,一些人甚至对中共有点“蠢蠢欲动”。另外,今年有几大纪念事件——中共建政70周年、六四屠杀30周年、达赖出走60周年,无论对官方是喜是忧,尤其后两起事件,都必须严防死守,不能出意外。
    中美贸易谈判能否达成让双方都满意的协议,贸易战能否休兵,也是一大变数。从目前的信息看,要麽中国以一种不体面的方式和美国达成协议结束贸易战,要麽贸易战继续打下去,后者无疑使中国经济雪上加霜,前者也会让中国政府难堪,对习近平的强人形象会有很大杀伤力。而台湾问题是否会在今年进一步激化,也不好说。
    当然,核心问题还是经济。就算中国能以不伤体面的方式和美国达成贸易协议,中国经济因自身因素也将在未来两三年内陷入严峻境地,几乎成了包括官方在内的共识。经济不论以何种形式出问题,一旦出问题,都可能不是小问题,特别是经济如果减速或失速,肯定会酿成大问题。
    因为中共把自己的合法性信誉,全部押在经济增长的条件下,任何经济减速和失速都会导致众多人失业,从而在政府保障不到位、贫富分化加剧、生活成本居高等情况下,失业问题容易被转化成社会问题,催生和加剧普罗大众对中共的不满,埋下社会运动的导火索。这是中国政府为何必保年经济增长在6%以上的原因。
    上述种种,都使中国今年的形势异常严峻。官方从各方面的信息收集看,已意识到这点。所以习近平前不久的省部级研讨班讲话中提出,面对波谲云诡的国际形势、複杂敏感的周边环境、艰巨繁重的改革发展稳定任务,必须始终保持高度警惕,既要高度警惕“黑天鹅”事件,也要防范“灰犀牛”事件;既要有防范风险的先手,也要有应对和化解风险挑战的高招;既要打好防范和抵御风险的有准备之战,也要打好化险为夷、转危为机的战略主动战。这裡的“黑天鹅”和“灰犀牛”,不但指经济领域,也包括社会甚至政治领域。
    中共作为一个整体,尽管垄断信息传播,有发达的情治系统,但基本丧失了对事物的敏感反应能力,所以每每都是在事情已酝酿发生甚至出现严重后果,才反应过来,在许多群体和个体事件上得到验证。此中原因,在官方这套体系和制度,从上到下已经脱节,运转已失灵。中共高层由于关注对象是全局和政权安全,向来危机感强,但高层以下,特别是贴近民众的基层政权,则更关心自己一隅的事情,自身仕途以及权力回报
    他们并不在乎百姓对自己的评价,因此在权力的使用上不懂节制,任意蛮横,一方面製造问题,另一方面在问题出现后不理不睬,互相推诿,欺上瞒下,使问题扩大。多数情况是引起民愤,在上级督促下,下面才重视。一旦上级或社会的关注时效一过,事情又回到不闻不问状态。许多群体事件都是这样酿成。
    换言之,中国官方中下层级,不关心政权和意识形态安全,关心的只是自己政绩、仕途和利益。虽然习近平不断向官员发出“党面临的长期执政考验、改革开放考验、市场经济考验、外部环境考验具有长期性和複杂杂性,党面临的精神懈怠危险、能力不足危险、脱离群众危险、消极腐败危险具有尖锐性和严峻性”,但对他们来说,所谓“四大考验和四大危险”与他们无关,那是习近平要关心的问题,不是他们这个层级应该和必须关注的东西。对部分官员来说,政权遭遇的麻烦,甚至还有幸灾乐祸的感觉。
    所以习近平的治党和反腐,无法触动中下级官员麻木的神经,无论中共怎麽号召激发他们的斗争精神和斗争意志,都注定靠他们防范和化解对政权安全的威胁,是无用的。这是中共和习近平宿命般的困境。

Sunday, February 3, 2019

法广:美国警告与中国不仅贸易战更是意识形态对决

(作者:小山;02-02-2019  
         美国显示越来越审视中国的威胁。美国情报机构在一份最新报告中,将美中关系描述成全球性意识形态对决,不会因达成贸易协议或打击商业剽窃行为而平息。分析指这种看法可能会使美国未来多年对中国的态度趋与强硬
         据中央社今天报道警告,意识形态战来临,美情治体系将中国威胁升级。报道引述法新社消息,美国情报官员们本星期突然改变对两大超强竞争的看法,转而认为,这会是远比市场、科技和地缘政治较量激烈的对抗。
         据美国国家情报总监(Director of National Intelligence)柯茨(Dan Coats)发表的年度「世界威胁评估报告」(Worldwide Threat Assessment)指称,中国正试图以宣扬「威权资本主义」(authoritarian capitalism)来对抗西方自由民主,宛如长达数十年的冷战翻版。
         该报告表示:「中国领导人将日益试图对外坚称,中国的威权资本主义模式是国家发展的替代性且绝对比较优越的途径。这将使强国间的竞争加剧,进而可能影响到国际间对民主、人权和法治的支持。」
         报告还说,「未来意识形态之战」的特徵,将是「中国的外交政策会在一段时期趋向积极,同时中国抱持的世界观是将中国对国内和国际的观点连结」,包括市场导向的威权政权比较优越的观念。
         据中国政策分析家指出,这份评估报告显示,美方思维已出现重大修正,也反映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对中国外交政策作出了意识形态上的改变。
         报道说,此外分析家认为,这种转变远超出美国总统特朗普的观点,特朗普是透过比较属于交易的视角来看待美中关系
         据安可顾问公司(APCO Worldwide)大中华区主席麦健陆(James McGregor)说:「这不只关乎经济。由于中国如此成功,使得哪种制度最好成了一场意识形态争战。」
         麦健陆并说:「有许多贫穷的开发中国家正以钦佩崇拜的目光看待中国的成就,并正琢磨,中国的制度对他们是否也行得通。」
         报道指普林斯顿大学教授暨中国问题专家范亚伦(Aaron Friedberg)则指出,鉴于习近平去年已将中国数十年来秉持的非意识形态外交政策改变,因此美方看法转变虽属重大,但不令人意外。
         据范亚伦表示:「长期以来中国官员特别强调,中国并不以替代模式的代表自居。如今由于中国已自认如此,因此如今这已是一场意识形态之争。」
         报道说,过去年来习近平决意在全球施展中国的影响力,导致这段期间美中关系持续恶化。
         范亚伦还说,美国情报首长采取新立场,是对特朗普释出讯息。因为特朗普不像前几任美国总统,他很少谈论自由民主价值,且尽量不将华盛顿和北京的关系视为本质不同的统治模式之间的对抗。
         范亚伦表示:「我认为国家情报总监的声明,是为了吸引外界关注特朗普政府为了数个原因选择淡化的事务。这是他们对现实情况的解读,而这和政府高层的解读有些不同。」
         据范亚伦又说,特朗普「似乎对非自由政权有共鸣,这看似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