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July 31, 2017

世界日报:習近平有意 「個人崇拜進行到底」

(社論,2017731日) 
  中共19大舉行在即,北京當局以宣傳最高領導人習近平政績、確立習近平黨內歷史定位為主旨的輿論造勢全面啟動。這波造勢是繼去年1028日中共18屆六中全會閉幕,黨宣傳機器啟動,宣傳習近平正式成為「黨中央的核心」、「全黨的核心」之後,對習近平又一次登峰造極的「造神」活動。
  中共對習近平的個人崇拜,和他的個人集權互相呼應,影響不僅在19大人事安排和把「習近平思想」寫進黨綱,還將對中國的歷史進程發生深遠影響。
     2012年上台的習近平,五年來不斷集權。身兼中共總書記、國家主席和中央軍委主席等三個最高職位,還增設十多個小組委員會,自任組長,成為「全面主席」(Chairman of Everything)。他把原本屬於中央政治局其他常委的權力,尤其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僅有的主持經濟工作權力,全部收歸己有,「習家軍」因此得以火箭式擢升,占據中央和多個直轄市最重要職位。
  去年10月,六中全會確立「習核心」地位,更意味習近平在最高層人事布局上,被授予最後決定權;18大確立的「習李體制」已消亡,「民主集中制」被廢除,胡錦濤隔代指定的接班人孫政才被調查,19大循例隔代指定接班人的可能性幾乎已被排除。外界甚多分析認為,習近平連任第三屆或打破任期制,擔任終身領導人的可能性大增。
  同時,中共意識形態方面的控制空前嚴厲,超過改革開放以來任何時期。使本已通過改革開放、逐步走向開明和現代化的政黨又開倒車,朝更集權型的政黨回歸,有人指有如回到「朕即黨」、「朕即國家」,以思想控制遂行社會控制的舊軌道。
  不少分析認為,中國官方中央電視台精心策畫19大宣傳大片「將改革進行到底」,但現在推行的卻是「個人崇拜進行到底」。對習近平的個人崇拜,去年春天曾掀起一波,但效果並不好。當時地方諸侯一片對「習核心」擁戴聲,部分人大代表出席「兩會」佩戴習近平像章,嗅覺靈敏的人士即推出《包子舖》、《習大大愛著彭麻麻》、《要嫁就嫁習大大那樣的人》等歌頌習近平的歌曲,官方湖南衛視春節聯歡晚會更推出神曲《不知該怎麼稱呼你》,讓人聯想到「文革」歌曲,甚至北韓歌頌領導人金正恩的神曲《沒有他會死》、《我們除了他誰都不認》。
  那個被稱為「十日文革」的頌習運動,儘管因反應不佳暫時收斂,但並不妨礙在中共19大以前捲土重來。
  中共中央和地方掌權的一批領導人,都成長於文革時代,文革思維根深柢固,文革語言爛熟於心,文革時期操弄政治的手段,更是駕輕就熟。中共現在為習近平展開造神運動,既出自習近平集權需要,也是中共維持強有力領導的需求。這一運動也無不體現文革特徵。
  首先,中共黨媒、軍媒已分別稱呼習近平為「最高領袖」、「最高統帥」,這些都是當年中共稱呼毛澤東的用詞。鄧小平不敢消受,江澤民、胡錦濤甚至連名字都不敢放進黨章,更不敢與毛、鄧比肩。但現在中共黨媒、軍媒這麼稱呼,即使不是習近平授意,可能是幕僚操作,有人認為至少獲得習默許。
  其次,中共軍方喊出「三個一切」(一切重大事項由習主席決定、一切工作對習主席負責、一切行動聽習主席指揮),「三個凡是」(凡是習主席提倡的堅決響應、凡是習主席決定的堅決執行、凡是習主席禁止的堅決不做)的個人崇拜口號,帶有典型「文革烙印」。「習近平思想」、「習近平主義」也開始出現在官方語境中,被認為是為19大把它列入黨章測試水溫。
  再次,中共宣傳大片「將改革進行到底」,有意把習近平塑造成一個「開創大時代」的領導人,因此宣傳中共政績時,在毛澤東、鄧小平之後,略過還在世的江澤民、胡錦濤,直接跳到習近平,露骨地表現習近平欲比肩毛、鄧的企圖心。
  然而,從另一角度看,空前集權的習近平,還需要在19大前展開造神運動,樹立權威,正暴露權威或許仍不夠。由於過去五年集權過程中,在體制內得罪了「團派」和「上海幫」,體制外則讓自由派和民主派失望,因此這波造神運動效果如何,還難預料。習若欲尋求更長任期,造神運動就必須「永遠在路上」。

孙立平:改革的两个陷阱:左陷极权,右陷权贵

(法治宣传网,2017422日)
    孙立平说:其实改革只有很窄的路可走,而且充满陷阱,这也是这次改革会相当艰难的原因之所在。这也意味着,历史性选择的关口出现了。前一段时间,我就在讲两个陷阱,左陷极权,右陷权贵。为了压制住权贵集团,很容易走到极权的路子上去。但如果权贵占了上风,很可能又是一场对社会和民众财富进行掠夺的战争。无论哪一种,结果都不堪设想。
  孙立平教授的这篇文章略长,但是直指改革面临的重大问题。值得抽空细细一读。
             改革的关键是势
  分析历史进程,有时候更需要看重势。势是一种产生社会动能的趋势,这种势比一些具体的举措更为重要。认识和把握刚刚开始破局的这场改革也是如此。
  首先从上一轮改革初期的两件事情说起:
  第一件是“改革四君子”的故事。上个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有个著名的“改革四君子”,即翁永曦、王岐山、黄江南、朱嘉明。他们是430左右岁的年轻人。他们研究倡导改革,提出政策建议,在政策研究乃至决策圈里已经开始有一定的名声和影响力。有一次,河南省省委书记刘杰到北京开会,听到他们的发言,便邀请这些年轻人到河南去调研、出主意。于是,青年经济学家组成一个河南政府咨询团,去考察河南的情况,提出建议。事后,省委书记即邀请两位青年在他们那里任职,朱嘉明任省体改委副主任,黄江南任省外经贸委副主任。要知道,那时候他们也就是三十岁出头的年纪。
  另一件事情是理论务虚会。当时的背景是,文革结束,社会中有一种强烈的冲动,要求改变现状,甚至改变在文革中走到极端的旧体制。社会中变革的动能在酝酿,特别是真理标准的讨论,成为一次撬动旧体制的思想动员。于是在叶剑英的提议下,于1979年初召开了理论务虚会。这次会对于当时改革的势的形成,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当时面临的情况是,旧的思想仍然是强有力的禁锢,当时的表达就是两个凡是。而且,当时中央的主要领导人对已经开始的思想解放运动,显得相当被动。会上,一些理论界的人士和官员,对当时的主要领导人进行指名道姓的批评。在与会实力人物的支持和社会中舆论的呼应之下,理论务虚会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社会的思想氛围甚至社会的走向。理论务虚会成为中国改革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提起这两件事情,是想说明那时的改革是在一种什么样的氛围中开始的。那是一种基于深层、发自内心的变革冲动。为了变革,勇于承担,宁可付出代价。尽管外在的约束还没有完全逝去,但内在的冲动塑造着自由的灵魂和社会的走向。正是这样的一种势,一种上上下下的合力,冲破了万马齐喑的局面,启动了改革的进程。
  看今天的改革也需要这样的一种眼光,如何形成改革的势,至关重要。当然,今天所面对的局面与30多年前已经有很大的不同。形成改革的势所需要解决的问题也与30年前很不一样。
  要说明当前改革的势,需要从这轮改革的历史脉络说起。今天这场改革的启动,是在上一轮改革已经进行了30多年之后。现在回过头来看,在上一轮改革之初,人们往往将一些问题想得过于简单化了,一些重要的事情,特别是其中的复杂性,并没有想到。比如说,当我们说改革的时候,人们总是假定,我们是在从一个起点走到一个终点,在从旧体制走向新体制。改革就是从起点不断走向终点的过程。这个过程的结果会是怎样的呢?当时从逻辑上说,我们只能想到两种可能性。一种是成功,一种是失败。成功就是最后到达终点,建立起新的体制;失败就是又回到原来的起点,退回到旧的体制。所以,每当改革进展不顺利的时候,人们总是担心历史往后倒退。
  但现实比逻辑更为复杂。其实,从后来改革的历史进程来看,还存在第三种可能性。这第三种可能性就是,在从起点走向终点的过程中,在中间的某一个时点上,都有可能停顿下来,既不往前走,也不往后退,而是停在那里了。不但是停在那里,而且把我们通常看作是“中间的”、“过渡中”的那些因素定型下来,固化下来,形成一种相对稳定的体制。而维护这个体制的,就是在“过渡中”形成的利益格局。在中国上一轮改革后半段发生的,可能恰恰就是这第三种结果。
  由此说来,过去30年的所谓改革时代,实际上可以分为两个阶段。中间的标志就是中国加入WTO和体改委撤销并入发改委。前一段,可以说是真正改革开放的时期,中国最有实质性意义的改革,基本上都是在那个时候进行的。当然,整个90年代的改革其实就已经有点强弩之末,甚至是走样变形了。在此之后,改革开始处于停滞状态。虽然在领导人的讲话中,在有关文件中,改革这个词还经常在提,但实质性的改革措施已经很少了。在有些领域中,特别是在法治等领域,甚至出现了倒退的现象。
  不但如此,如前所述,那些通常被人们看作是“中间的”、“过渡中”的因素,开始定型下来,固化下来,形成一种相对稳定的体制。这个体制最突出的特征,就是权力与市场相结合,看起来似乎市场因素也在发育,但实质上是权力将市场因素打碎进行重组,使市场成为权力的机制之一。同时,在权力和市场结合的基础上,形成了一种相对稳定的利益格局,甚至形成一种稳定而强有力的既得利益集团。所谓既得利益集团的说法现在似乎被用滥了,我们这里所说的既得利益集团就是基于市场和权力相结合形成的权贵集团。正如以前我们多次说过的,这个既得利益集团既不想往前走,也不想往后退,他们要的就是维持现状,因为维持现状对他们最有好处。
  有人总是说,他们是想倒退。其实,倒退到旧的计划经济体制对他们有什么好处?用权力的方式攫取资源,用市场的方式变现,甚至用金融的方式直接划账就行,对他们来说,还有比这个更好的吗?他们要的就是维持现状,维持权力与市场相结合的体制模式。也正是在这个基本背景下,以维稳为代表的一系列“弊政”开始形成。
        所有的路都在墙后
  进行上面的历史回顾是想说明,上一轮改革后期形成的这种权贵体制,以及由此形成的既得利益格局和既得利益集团已经成为现在中国社会面对的基本问题,是横在中国社会进步道路上的一堵墙,或者说,也是这场改革的最大阻力之所在。不撼动这堵墙,别的都无从谈起,所有的路都在墙后。而看改革的势,这是一个基本的背景和思路。
  如果从这样一个历史脉络来看,对目前这轮改革究竟要解决什么样的问题,改革的体制对象是什么这样的问题,就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任何改革都得有个体制对象,你要改的旧体制是什么?那么,本轮改革的体制对象是什么?对此,可以有两种不同的认识思路。
  一种是,仍然将改革的体制对象确定为在文革中走到极端的那个旧体制,即改革前近30年的旧体制。如果这样定位,意味着本次改革是上次改革的延续或深化。这样定位当然也是有道理的。因为上一次改革的许多重要任务并没有完成。而且上轮改革后半段形成的权贵体制也确实与改革前的那种旧体制有着密切的关系。但这样定位也会造成一个问题,即忽略近些年来出现的新问题,特别是老百姓有着切肤之痛的那些问题,尤其是那些带有体制性因素的问题。另外的一种认识思路,则是将本次改革的体制对象定位于上一轮改革后半段形成的“新体制”,即这里所说的权贵体制因素。如果这样定位,本次改革在很大程度上是一次新的改革,虽然与上次改革有着很明显的继承性,但本轮改革与上次改革的体制对象已经不完全一样。
  对改革的体制对象进行这样的区分,是非常必要的。上轮改革前的旧体制,以再分配经济和权力集中为特点。但经过30多年的演进,我们所面对的已经不是这个体制的原型,而是这个体制在新的环境中的变种。目前这轮改革的体制对象,应当是这个权贵体制因素及其弊政。这样界定本轮改革的体制对象,可以有如下两层含义。
  第一,这个权贵体制因素及其弊政,是目前中国社会种种问题和弊端的根源。前一段时间我讲“弊政”造成的四大灾难,即活力下降,两极分化,法治倒退,社会溃败,生态灾难。这些灾难就是由这个权贵体制因素造成的。在过去的十几年中,真正意义上的的改革已经陷入停滞状态,而旨在掠夺民脂民膏的伪改革却层出不穷。这时的改革实际上已经开始成为财富掠夺的战争。于是,社会中贪腐横行,贫富差距不断拉大,社会矛盾激化,各种社会乱象迭出。为了缓和社会不断加剧的紧张状态,只能一方面走火入魔式地发展经济,另一方面打压民众权利,进行所谓维稳。今天的这场改革,应当成为对这种弊政的系统清理。这些问题都是老百姓有着切肤之痛的问题,改革的对象应当从这样的现实问题出发。而在现实中我们也可以看到,维护民众的利益和权利已经成为这次改革的明确目标之一,其中许多重要的举措都有可能导致在这个层面的拨乱反正。
  第二,这个权贵体制因素及其弊政,是中国社会进步的最现实的阻力。这些年的现实告诉人们,这种权贵体制及其弊政就像一堵墙一样挡在那里。有那堵墙横在那里,往哪去都动不了。无论是往左还是往右,往往都绕不过这堵墙。然而令人痛惜的是,现在整个社会对这堵墙的认识是相当模糊的。在当前的左右争论中,左右之间,互为仇雠,甚至有点不共戴天之势。他说往左走,他说往右走,其实,只要有那堵墙横在那里,那条路也走不通。反倒是一位叫袁庾华的“左派”道出了这个问题的症结:现在是自由派和“毛派”共同维护了权贵的稳定。
  如果从这样的一种脉络来看本轮改革,呈现给我们的也许是这样一种形象。
  第一,三中全会关于改革的决策,意味着在这个时候做了一个决定:打破这个僵局,把社会变革继续向前推进。而且我们知道,其实下这个决心是很不容易的。壮士断腕,刮骨疗毒,攻坚克难,无数次强调这样的说法,不是没有原因的。
  第二,要真正启动这场改革,必须推倒既得利益格局这堵厚厚的墙。可以说,反腐败真正的意义就在这里。可以说,过去这一年多时间的反腐败,已经开始使这堵墙出现了松动的迹象。尽管在打破僵局之后,路会怎么走,我们还不能断定。但如果不推倒这堵墙,是什么路都没有的,什么都无从谈起。所有的路都在墙后。
  所以,前一段时间我就说过,总的感觉是历史的步伐加快了。更确切地说,还不是加快了,而是从不能挪步到可以挪步了。
  关键是要形成推倒这堵墙的势,改革才有可能破局。而这个势的起点在哪里?就在反腐,通过反腐撼动既得利益格局。除此之外,似乎并无它途。我个人的看法是,有关方面现在对面对问题的认识是清楚的。十八大之后,习近平同志在视察深圳时的讲话,李克强在前年11月改革座谈会上的讲话,还有他们二位后来的一系列讲话,都在强调一个东西,就是要警惕利益格局的固化,因为利益格局的固化已经使体制内丧失了变革的动力。
  在三中全会之前的武汉座谈会上,习近平同志用了一个说法,要冲破利益格局的藩篱。李克强同志也讲,现在看,触及利益格局比触及灵魂还难。应当看到,对于既得利益集团对中国进步的阻碍作用,整个社会正在开始形成基本的共识,尽管由于以前思维框架的束缚,这个共识还是杂乱而模糊的。
  在现实中,这次改革显然是将反腐败作为打破僵局具体的突破口。要看到,这个权贵集团经过20年的经营,已经根深蒂固,具有极强的力量。这种力量,不仅来自于结构,甚至也来自他们正在构筑的体制。而且这种体制已经营造出一种浓重的沉闷而守旧的社会氛围。
  我一开始讲的两个例子可以表明,80年代那是一种什么氛围,整个社会是一种变的冲动,甚至愿意承担风险和代价。当时河南省委能破格使用两个30多岁的人,如果像今天的干部一样,一种不出事就行的心态,为了保官不愿意承担任何代价,是不可想象的。这样我们就可以理解,这20年的经营,20年的奖励与惩罚,20年的教育,20年的堕落,现在已经造成了一种什么样的社会情势。在这种情况下,唯一的可能,是从反腐败入手,撬动这堵墙。当然,也正如不少人已经指出的,这次的反腐败带有很强的运动式的特点,王岐山同志也明确地承认,这次的反腐败是从治标开始的。但我要说,运动式反腐,对于突破目前的僵局是有重要意义的。
  这就是前面所说的势。关键的问题是,横在前面的那堵墙现在开始松动了,变革有了启动的可能。对于过去这一年的举措,特别是反腐败,我首先关心的还不是能不能有效解决腐败的问题,而是形成的对那堵墙的冲击,是开始撬动那堵墙。那堵墙出现了松动。由此,历史开始了。
      既得利益集团对改革的挑战还没有真正到来
  不久前,美国政治风险谘询公司欧亚集团发表关于2014年全球10大风险的报告,其中,将中国改革的不确定性列为2014年全球10大风险的第三位。报告认为,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及其他重要领导人推进全面深化改革,改革力度超过以往20年。但中共仍然面临艰巨的政治考验,若有重大失误,可能危及改革和政权。改革过大过快可能在党内引发不满,既得利益群体若利益受损,可能反应激烈;但若改革力度过小,又会引发公众不满和抗议。这个警醒,是很值得我们注意的。
  关于当前这场改革的进展,现下人们还有不同的判断。但从目前看,人们议论的主要还是改革的方向究竟是什么?一些举措是否得当?当然,这样的讨论是必要的,但在讨论这些问题的时候,人们似乎有一个基本的假定,即执政者所主持的改革,已经是大局已定,本身已经没有多大问题了。国外也有很多的评论认为,现在执政者已经大权在握,牢牢地控制了局面。
  其实,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
  从根本上来说,本次改革先天不足。本次改革与上次改革差异之一是,改革的动能明显不足。上一次的改革基于整个社会的普遍共识,其中坚则是社会中最有力量和影响力的群体,这就是文革受害者联盟。
  尽管当时的老干部还在台下,知识分子还处境尴尬,但他们的潜能和社会影响力无疑是巨大的。而启动改革的最有力举措,就是大规模平反冤假错案,拨乱反正,改善民生。平反冤假错案,这些举措使得历次政治运动的受害者成为改革的坚定支持者。
  而拨乱反正,尤其是知青返城、恢复高考、涨工资提粮价,迅速扩大了改革支持者的队伍。改善民生的措施,则赢得了整个社会对改革的支持。而本次改革面对的阻力更大,情况更为复杂,未来的隐患也更多。
  更为重要的是,在本次改革中,社会中最有影响力的群体,改革的动力明显不足,其中相当的一部分已经在过去20多年的时间里成为既得利益者。其中的一些人虽然基于理念也存在某种程度的变革要求,但与80年代那样一种变革冲动比,已经明显不一样。
  普通民众虽然是前些年形成的权贵弊政的直接受害者,但由于上一次改革后半段的遭遇已经使许多人对改革有了恐惧感。
  这里尤其需要指出的是,上一轮改革后期改革的走样变形,已经部分地使改革丧失了道义上的正当性。所有这一切,都使得本次改革的推进,显得异常艰难。
  这次改革的艰难,可能还不仅仅是体现在改革的启动上,更大的考验,可能会是在改革的途中。
  前一段时间,我在微博上说过一句话,既得利益集团对改革的挑战还没有真正到来。在这次改革启动的时候,人们都在强调既得利益集团对改革的阻力,这确实是不能否认的。
  过去几年我们也一直在强调这一点。但我觉得,这种阻力也不能估计得过分,不能任意夸大。从现实情况看,这次既得利益集团对改革启动反抗的力度是相对有限的。这一方面可能是由于上层选择用反腐败方式破局的策略是奏效的,另一方面可能也说明,其实既得利益集团也是一帮怂人。
  既得利益集团,说是集团,其实是不能作为一个整体行动的。事到临头,谁也不愿意出面带头反对改革,因为谁出头谁倒霉。这也说明,中国看起来很难的那些事情,其实也像窗户纸一样,一捅就破。既得利益集团或权贵集团对改革的威胁,也许是在改革启动之后。即在改革启动之后,他不但不反对改革,甚至改的比你还积极,然后通过将改革措施扭曲变形,将改革变成一种财富掠夺的战争。
  上一次改革最后的问题就出在这里。对于80年代的改革,人们现在已经没有多大的争议,但如何认识90年代初开始的第二波改革,实际上却有很大的分歧。
  尽管许多人直到现在仍然将90年代的改革看作是中国改革的黄金时代,但其实从那时起,改革就已经是进入畸形状态。
  政治体制改革被完全搁置在一边,甚至在政治和法治的意义上出现倒退。经济体制改革单兵突进,由于缺乏权力的制衡,缺乏舆论的透明,缺乏普通民众对自己的利益进行保护的权利和能力,市场化与私有化方向的改革,很快就演变为对社会和民众财富进行掠夺的过程。
  从这个时候开始,一种扭曲改革的机制已经形成,即使是一些出发点良好,甚至是设计良好的改革措施,也往往是被扭曲,走样变形。这种情形,在国企改制中达到了高潮。自此之后,改革在老百姓的心目中已经变味儿,改革开始失去民众的支持。另一方面,为了获得官僚阶层对政权的支持,对贪腐采取了容忍的态度,除了偶尔抓出几个腐败分子以缓和民众的愤怒情绪之外,对贪腐现象的蔓延已经无能为力。在这种情况下,社会开始两极分化,各种社会矛盾和乱象有增无已。
  应当说,目前这场改革,最大的危险仍然是在这里。如前所述,既得利益格局那堵墙现在还只是有所松动,能不能真正撬动,鹿死谁手,现在还不能说已经水落石出。
  如果不出所料的话,今年下半年或明年,改革有可能会出现胶着状态。破局的势会出现钝化,而大面积的消极怠工,阳奉阴违,暗中抵制,扭曲变形,都可能出现。
  这种现象,现在在一些地方就已经开始看到苗头。如果是这样的话,有关方面做出一定的让步,权贵集团的空间就会进一步加大,改革将进入困难时期。要注意到,权贵集团作为整体行动的能力并不强,但形成整体意识和默契的能力是很强的。
  特别是在以个体追逐个人利益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有充分的发挥。前些天我曾经说过,决定的60条,条条是通向善之门,条条是通向恶之路。做得好,每一条都可以解决中国社会中的一个大问题;做得不好,每一条都可能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尤其是在诸如土地制度改革、金融体制改革、国企改革、财税制度改革等这样直接关涉重大利益关系的问题上,都要谨防被既得利益集团弄得走样变形。
  现在特别要看到,在过去30年发展的过程中,我们已经积累了一笔不小的家底。
  前一段时间我粗粗估算了一下,目前中国财富总量可能已经达到几百万亿甚至上千万亿。其中国土资源性财富在数百万亿的规模,经营性财富在百万亿以上,金融性财富仅中国私人可投资资产总量达到近100万亿元。不动产至少在200万亿以上。
  单单从居民资产负债表看,根据有关研究,至2012年底,中国居民总资产为263.16万亿元,其中金融资产106.09万亿元,实物资产157.07万亿元;总负债为16.14万亿元;净资产为247.02万亿元。
  因此,在本次改革中,如何保障民众的财富和利益不至于被再次掠夺,已经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这个因素会决定改革的成败。
  如果是这样的话,其实改革只有很窄的路可走,而且充满陷阱,这也是这次改革会相当艰难的原因之所在。这也意味着,历史性选择的关口出现了。前一段时间,我就在讲两个陷阱,左陷极权,右陷权贵。为了压制住权贵集团,很容易走到极权的路子上去。但如果权贵占了上风,很可能又是一场对社会和民众财富进行掠夺的战争。无论哪一种,结果都不堪设想。
       关键是由反腐败转向对弊政的系统清理
  出路在什么地方?关键是在这次改革启动之后,能不能实现一次重要的跨越,即将反腐败打开的缺口转变为对权贵弊政的系统清理。通过这种转换,重造改革的动力,实现真正的制度变革,由此确保改革目标的实现,促进社会的全面进步。
  前面已经指出,权贵集团不仅仅是掠夺社会财富,而是形成一种系统的弊政。前一段时间我把这种弊政概括为四大表现,就是国进民退、暴力维稳、强征强拆、纵容贪腐。并由此造成五大灾难:活力下降、两极分化、法治倒退、社会溃败、生态灾难。
  这里说的强征强拆,并不仅仅指的是征地拆迁本身,而是指一种更为广义的财富掠夺过程。应当说,在过去的30多年中,中国经济以平均每年10%的速度发展,是人类历史上很少见的现象。
  无论过去的基数有多低,基础有多差,这也足以使一个国家的民众达到一个相当富裕的水平。日本、韩国、新加坡以及中国的台湾和香港,从上个世纪60年代起,只用20年的时间,就使这些国家和地区成了富裕的国家和地区,老百姓也成了富人。
  但中国发展的平均速度比他们高,发展的时间比他们长,老百姓生活提高和改善的速度却相当慢。根据联合国的标准,贫困人口的标准是一天收入2美元以下,在1.25美元以下的人属于赤贫的人口。而我国201012月份公布的一个数据表明,如果贫困线提高到年收入15百元人民币,贫困人口就是8千万。一旦提高到每天收入在1.25美元标准线的时候,中国大陆则有2.5亿赤贫人口!如果按照2美元收入计算,全中国有9亿人口是属于联合国规定的贫困人口。这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老百姓不能分享发展的成果。这个成果哪去了?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权贵集团拿走了。
  特别要注意到的是,这个时期发生的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贫富差距拉大,而是出现了赤裸裸的财富瓜分和掠夺的过程。
  瓜分是指利用权力的因素,将本来属于全民的国有资产转移到个人手中。这不是一般的贪腐行为所能概括的。财富瓜分的范围涉及到国有经营性资产(国企)、矿山、土地等。正是由于这样一个财富瓜分的过程,权贵集团迅速暴富。如果说瓜分指的是对名义上公有的财富的不合法占有,掠夺则是发生在不同的社会群体或个人之间。
  钟伟教授早在2004年的时候就曾经做过一个研究。根据他的研究,群体间或个人间的财富转移,当时主要有四种形式:1、企业或者老板压低工人工资,压低社会保障,每年因此而多获得4400亿的利润。2、负利率。按照每年1.5万亿的储蓄增量和负两个百分点的实际收益,也至少意味着存款人每年损失至少600亿利息收入。3、股民在股市上的损失。中小股民在证券市场上的损失,以前估计是大约有1.5万亿。4、土地的转让和让渡,在当时大约有每年3000亿元之多。
  实际上,这种瓜分和掠夺,现在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的财富的意义,山水、风景,甚至人们的休闲之地,放松的场所,都在开始成为一部分人的私产。而最近这些年虚拟经济的发展,则更为这种掠夺提供了便利的手段。
  疯狂的财富掠夺,不仅造成社会的严重两极分化,而且加剧了社会矛盾。
  实际上,现在中国许多社会矛盾哪来的?与财富的掠夺过程有极大关系。前些年,许多学者在传播一个说法,叫1000美元到3000美元是矛盾多发期。似乎世界上有这么一个规律。
  其实现在中国的社会矛盾与这个所谓矛盾多发期有什么关系?现在社会矛盾的具体事由是什么?无非是征地拆迁、农民工工资拖欠、失业下岗、环境污染等。哪个国家到1000-3000美元的时候就会这样征地拆迁?哪个国家到1000-3000美元的时候会如此大面积地拖欠农民工工资?这些问题和矛盾其中大部分都是与财富掠夺的过程直接相关的。
  在此情况之下,几乎任何调整利益关系的努力都遭到权贵的强有力的抵制,民众保护和争取自己利益的权利都会受到无情的打压,在此基础上,形成了一种系统的维稳思维和维稳体制。
  可以说,什么叫维稳?就是为了维护既得利益格局不变。当然,这不是说不需要社会稳定,但像中国这样,把维稳放到如此突出的位置,不择手段进行维稳的国家无疑是极为鲜见的。
  在这种维稳弊政背后的,是一种完全错误的思维,而这种思维与改革前的阶级斗争思维同出一辙,是基于对整个形势的误判。
  改革前我们走了几十年的弯路,这个弯路是怎么走过来的?和对一个情况的基本判断出现失误有着直接关系,这就是对阶级和阶级斗争的情况估计得过分严重,结果是搞了几十年的阶级斗争。
  而这20年的时间,则是对不稳定的状况估计得过分严重,于是搞了二十多年的稳定压倒一切。非但如此,有关部门甚至故意制造紧张空气,形成了一种类似于阶级斗争的氛围。于是,维稳成了头等大事,成了一票否决的硬任务。结果是,在这一段时间,许多应当做的事情无法去做,不敢去做,放过了一些重要的历史机遇,改革也陷入越来越被动的局面。
  与此同时,维稳不但不能解决社会稳定的问题,反而是加剧了种种的社会问题和矛盾,造成民众与政府的心理疏离与对立。维稳在很大程度上是将维权与维稳对立起来,将维护自己权利的民众视为对立面,从而加剧了民众与政府的对立。
  同时,在维稳中,不讲规则,不讲法治,甚至到最后连是非对错都不讲,结果是将中国社会变成一个没有规则的靠拳头说话的社会。
  因此,清理权贵弊政首先需要从否定维稳开始。我们可以注意到,在三中全会的改革决定中,原来不离口的维稳提法消失了。
  尽管现在还不能断定这意味着什么样的变化,但从最近的一系列举动中可以看出,传统的维稳思路明显在发生微妙的变化。同时,三中全会决定废除实行多年的劳动教养制度,应当说,这是中国在走向法治,保护人权方向迈出的重要一步。劳动教养制度的根本问题是未经法院审判就长时间剥夺一个人的人身自由,这是对人权的粗暴侵犯。
  在不久前召开的中央政法工作会议上,习近平同志指出,要处理好维稳和维权的关系,要把群众合理合法的利益诉求解决好,完善对维护群众切身利益具有重大作用的制度,强化法律在化解矛盾中的权威地位,使群众由衷感到权益受到了公平对待、利益得到了有效维护。可以说,只有彻底清理维稳弊政,改革才能顺利向前推进,才能打通走向公平正义、实现社会长治久安之路。
  因此可见,系统地清理权贵弊政,对于凝聚改革动力,保障改革的顺利进行具有重要意义。我们可以回顾上一轮改革的动力是如何形成的。上一次改革是从否定文革,平反冤假错案开始的。
  正是在这个过程中,形成了改革的真正动力。因此,这一次的改革,如果在反腐败打开既得利益集团的缺口之后,能够转向对权贵弊政的清理,包括平反在这些年维稳中积累的种种冤假错案。这样才能造成一种人心舒畅的社会氛围,改革也才能有坚实的社会基础。
  从政府的角度来说,应当看到,维稳已经成为一种负资产。我9年前就曾经提出,应当用秩序思维取代维稳思维。系统清理维稳中的冤假错案,不仅有利于造就改革动力,也可以为三中全会提出的国家治理现代化提供前提和基础。
  清理弊政,需要与过去做个切割。应当承认,在过去这些年中,我们已经积累了许多问题。从世界上各个地方的情况来看,如果还能够用体制内的方式解决这些历史遗留问题,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从今天开始,拦腰一刀切断,做一个切割,重打鼓另开张。
  把过去的问题作为历史遗留问题,想个办法一揽子解决,然后从今天开始轻装上阵,不留后患。应当说,这对于中国已经是一个相当迫切的问题,越早回这个头,越及早切割,就越主动,越晚越被动。
      公平正义是新的旗帜
  深化改革,清理权贵弊政,从根本上说,是要为建设一个公平正义的社会开通道路。在这次改革刚刚破局的时候,应该非常明确的一点就是,要将公平正义这一核心价值植入这一轮改革之中,作为这一轮改革的基本价值取向和目标。
  从这种意义上说,以公平正义为取向的改革,并不是上一轮改革的简单深化,而是一次新的改革。
  从前年夏天开始,我就在讲一个观点,现在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是新的30年的开端。前30多年的改革,使得我们建立了市场经济的基本制度框架。今后30年,要在这个基础上建设一个公平正义的社会。在三中全会关于改革的决定中,我们可以看到,公平正义在整个改革的设计中占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
  决定中非常明确地指出,要将促进公平正义作为出发点和落脚点,许多重要的举措,都是将公平正义作为基本的指向。
  为什么要将公平正义放到这么重要的位置?要看到,公平正义已经是中国社会的一个基本症结,目前中国面对的所有问题几乎都与此有关。
  从经济上说,这些年我们的经济活力在不断下降。原因在哪里?最关键的就是公平竞争的环境在不断的恶化。
  这些年,由于资源越来越多地集中到政府的手里,由于政府对于市场的介入越来越多,由于垄断的因素越来越强,整个社会的经济活力大不如从前
  未来中国如果要有一个不错的发展,特别是要重新焕发经济与社会的活力,首先需要解决公平竞争的问题。前一段时间,著名经济学家许小年讲过一段话,我很赞成。他说,政府现在在经济上最需要做的,不是今天出台36条,明天出台72条,今天扶持这个企业,明天扶持那个企业。现在政府最需要做的只有四个字——一视同仁,营造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提供一个公平竞争的平台。企业在这样的平台上进行公平竞争,它的活力自然就能激发出来。
  从社会的角度来说,现在大家都感觉到社会矛盾、社会问题越来越多。这些社会矛盾是从哪里来的?假如和上世纪80年代初比较一下,就可以看出来,由吃不饱饭这样最基本的民生问题引起的社会问题和矛盾越来越少了,现在的社会矛盾、社会问题主要就是由社会不公造成的。
  应当看到,改革开放走到今天,公平正义最低的标准我们能否做到?这已经是个问题。什么是公平正义最低的标准?最简单的说,老百姓遇到点事情要有说理的地方,这可以说是低得不能再低的标准。不用说一般的老百姓,哪怕有一官半职的人,自己遇到一点事情,能否找到说理的地方现在都已经是个问题。从政治的层面来说,基本的症结也是在这里。
  为什么这些年维稳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说明这个体制已经到了非常脆弱的程度。而其背后的原因,也是在公平正义上。现在民众要求我们的政府能够维护公平正义,而实际的情况有时不但维护不了,有时甚至是在破坏公平正义。这样的体制脆弱是必然的。
  要看到,在今天,人们感受最深最不满的,是公平正义被破坏。前段时间,不止一次的社会调查都得出了类似结论,即在社会各阶层中存在一种普遍的弱势感。不仅是那些公认的弱势群体如此,就是被那些通常被人们羡慕的群体,如公务员、警察、教师、民营企业家甚至领导干部,也都有明显的弱势感。在中国改革已经进行了30多年,经济又是如此高速发展的今天,这种普遍的弱势感是很值得人们警觉的。这种现象至少部分说明,在一个公平正义不能得到维护的社会中,每个群体的人生活得都不舒服。因此,促进社会公平正义,是中国社会当前最急迫解决的问题。
  以公平正义为取向的改革,意味着要强调如下的改革内容:以制度化的方式实现对公权力的监督和制约,将政治社会生活纳入法治轨道,破除权贵资本主义,建立利益表达、施加压力和社会博弈的机制,促进公民意识和社会组织的发育,保护公平权利并促进公民权利平等。公平与正义的实现,必须基于法治的基础,需要宪法权威、司法公正、行政公平。同时,以公平正义为宗旨的改革要破除权贵资本主义,如周瑞金先生所说,执政者要勇于与特殊利益集团切割。
  公平正义,应当是中国本轮改革新的旗帜。但有人可能会怀疑,公平正义的目标是不是过于理想化?公平正义能真正实现吗?这个问题关键是怎么看。阿玛蒂亚·森认为,人们对现实中的不公正的共识,要远远大于在哲学意义上关于什么是公正的共识。消除社会中人们公认的不公正的现象,是走向公平正义的最现实的路径。

Sunday, July 30, 2017

佚名:共和党医改方案几度搁浅 其深层原因究竟是什么?

(消息树,2017-7-30)
  共和党的医改方案再次卡在了参议院。
  自川普执政后,共和党就开始设计并试图通过取代奥巴马医保的医改方案,以实现共和党对选民持续了 7 年的承诺。但是今天,这个承诺看来要泡汤了。
  参议院的多数党领袖米奇 · 麦康奈尔原本设定的国庆日 7 4 日前投票的计划流产了。现在他两次作修改,又推迟了参议院的夏季假日,希望在放假之前通过。因为不可能拿到任何民主党的票,占据 52 个席位的共和党只能在党内失去 2 票。
  最新的方案于上周末刚一出台,缅因州的参议员苏珊 · 柯林斯(Susan Collins)和肯塔基州的兰德 · 保罗(Rand Paul)就坚决反对。就在共和党领袖对该法案还寄予一丝希望之际,今天(周一)晚上,又有两位共和党参议员站出来反对了,他们分别是犹他州的麦克 · 李(Mike Lee)和堪萨斯州的杰瑞 · 莫兰(Jerry Moran)。有意思的是,四个参议员反对的理由非但不尽相同,有的甚至是截然相反的。再加上约翰 · 麦凯恩参议员因手术请假至少几周内不能参加投票。至此,医改法案在短期内可以说不再有任何希望了。
  共和党要尽快通过医改至关重要,否则后面的税改则无法进行。如果拖到忙碌的 9 月,就很难把医改再排上日程了。如果最后无法使这个难产的医改方案跨越财政年度,那就必须一切重来。
  眼看在党内走进了死胡同,共和党参议院领袖麦康奈尔说了,如果共和党无法短时间内在党内得到 50 票的话,就只能走两党合作的路了。但要得到民主党的合作,这条路就不是取代奥巴马医保了,而是改善、改进甚至很可能是深化奥巴马医保了,而这就意味着取代奥巴马医保的承诺落空。
  为何特朗普医改迟迟无法通过?
  特朗普上任已经快半年了,作为头等大事之一的医改方案却屡屡受挫,迟迟无法通过。为什么?其实看一看从奥巴马医保方案的制定和执行,到当下众议院、参议院试图做的改革,一路走来每一步中两党的作用,就一点也不难理解了。
  先来回顾一下 2008 年总统大选时奥巴马与麦克恩电视辩论时的一个问题和他们两人的回答。主持人问:" 医保是权利还是特权?" 奥巴马回答得非常干脆:" 是权利!" 麦克恩则在试图回避之后才不情不愿地回答说 " 我认为是特权 "。为什么回答得不痛快?这就是共和党的症结所在:他们认为医保是特权,不是权利,但又不能理直气壮地说出来。如果说 2008 年医保是权利的概念还不太普遍的话,今天已经没有政客敢理直气壮地说 " 你就是不该有医保 " 了。就民意而言,全民医保已经是大势所趋。
  保守派的理念是市场控制,政府不该介入。而政府不介入的医疗体制绝对不可能是全民医保的。当初因为无法在参众两院得到足够的票,奥巴马医保整个方案不得不放弃了两个民主党的本质追求(1)全民医保,(2)单一支付者,但整个框架还是那个方向的。正因为理念的不同,共和党早期的口号仅仅是要废除奥巴马医保。但是,但是,但是,甜果子给出去容易,再拿回来?难了!不得已,废除医保的口号变成了医改。
  问题是,这个改变只是口头上的,实际做的还是剥夺医保。CBO(国会预算办公室)对参众两院方案给出的报告如此难看,就是因为剥夺了太多,与口头上的承诺不符。让事情更难办的是,共和党内部也是有极端保守和中间派的区别,一个方案无法满足两方面的要求,所以在党内也凑不够通过该法案需要的票数。
  总而言之,罪魁祸首是,这已经不是白纸上作画了,你只能改,不能重新来过。两党的理念又是如此的不同,用这个理念去修改那个理念的产品,还要同时受到两种理念选民要求的限制,最后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不是个四不像!
      魔鬼在细节
  俗话说,魔鬼在细节。也许看看下面几个事实中的细节就知道为什么这个医改方案如此不受欢迎了。
  1)这次共和党众议院的医改方案是在 CBO 报告还没有出来时就投票了。为什么?一是知道数据会太难看,干脆就不要数据了;二是赶在休会之前,免得议员回到自己选区后,面对父老乡亲的一片反对声,无法再投赞成票。如此大事,匆匆混过场,是对选民负责的态度吗?不等 CBO 的报告就投票,无论用什么理由都是无法说圆的。我说 CBO 数据难看,就是前面说的,报告显示,新的方案是要让越来越多的人失去医保。
  2)共和党参议院的方案是秘密制定的,修改方案也是。不仅民主党在此期间没有资格得到任何信息,连共和党也不是所有人都被邀请参与的,直到最后一刻才拿出来供大家过目。原因就是希望在党内先达成协议,得到足够的票数保证通过,虽然最后没有达到这个目的。共和党是在参议院占有多数,但参议院是选民的参议院,不是共和党的参议院。如此做法,没有丝毫的道德底线。相反,奥巴马医保虽然没有得到共和党的一张票数,却是采纳了 150 多个共和党提出的修正方案。谁更有诚意一清二楚。
  3)共和党无论是哪个方案都没有举行过任何形式的一个听证,居然可以一个听证会都没有就定案了?民主党人反复提出必须举行听证,但就像对聋子说话一样,毫无效果。
  当初奥巴马医保方案在讨论阶段,光是参议院各种形式、大大小小的听证、讨论就不下百次。仅仅是财政委员会(Finance Committee)就主持了 50 次以上大大小小的听证、讨论会和圆桌会议,健康、教育、养老金和劳动委员会(Health, Education, Pensions and Labor Committee)则至少 47 次。当参议员辩论医保方案时,其过程用了整整 25 天。只有把两党的做法比较之后才能看出天壤之别。
  4)共和党这次的医改,遭到太多相关团体的反对,包括 AARP(美国退休者协会),American Medical Association(美国医学会),American Hospital Association & Federation of American Hospitals(美国医院协会和联盟), American Cancer Society Cancer Action Network(美国癌症协会癌症行动网络)等多家全国机构团体。里面每一个组织都具体列出反对的理由。虽然各个组织的理由不尽相同,总的来说就是这个医改会使病人为更少的利益付出更高的代价。
  5)必须说明的是,当初的奥巴马医保方案真心是不错的,是考虑了方方面面的因素和影响,以科学的态度设计的,其中各种风险的防范非常合理也非常全面。但是,没料到被小人算计,方案设计中的风险通道被堵死。
  事情起因是强烈反对医改的保守派共和党一直在想方设法的令医保失败。因为风险通道机制对于医改成败很关键,所以他们欲除之而后快。早在 2013 年平价医保法还没有正式实施之时,来自佛罗里达的共和党参议员马克 . 卢比奥就提出议案要取消风险通道。但该议案石沉大海,没有任何结果。
  真正得手的是阿拉巴马州参议员 Jeff Sessions(如今被特朗普任命为司法部长)和密歇根州众议员 Fred Upton。他们发现了平价医保法关于风险通道问题的一个漏洞:平价医保法本身并未为风险通道拨出专款,所以这笔钱必须从需要议会点头的每财政年度拨款中支取。本来这也不是问题,因为每年议会拨出多笔巨额资金,很容易为风险通道找到用途符合的款项。但在 2015 年度的财政预算案中,Fred Upton 偷偷在文件中写进一句:任何拨款均不得用于风险通道项目。这下就堵死了风险通道。
  为什么这句话能够轻松随着整个预算案被通过?大背景是这几年随着共和党趋向极右化愈发严重,茶党人士大量进入议会,本来很常规的预算案,提高借款上限等等事务越来越成为他们捞取政治资源的工具。每次一定要扯皮到最后一刻才匆匆通过,甚至引发政府关门危机。预算案又是个近千页的庞大文件,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各种细节很容易被忽视。写进这句话后,几个知情人严格保密,没有声张,最后才得手。
  事情本身是个意外,但是竟然有堂堂议员使用这种花招,竟然又真的能找到机会得手,正是这些年美国政治危机的具体表现。
  6)像医保这种大事,大政策往往需要一段稳定阶段。奥巴马医保最大的挫折也许就是刚推出时的网站了,后来不得不暂停,但医保的实施还是逐步走向稳定。事实上平均保费的上涨在奥巴马医保实施之后的后几年是经历了近些年少有的低额增长。当然这里说的是平均保费,个别群体的保费增长超常,正说明整个系统还需要细调,而这正是现在的政府必须去做的。至于最近这一两年平均保费的大幅增长,是因为共和党要废除奥巴马医保的威胁造成市场预期的不确定,从而造成保险公司因政府政策的不确定性不得不离开市场。把这笔帐算在奥巴马医保上是不公平的。
  7)如果说当初推奥巴马医保时的民意不是那么清晰的话,现在的情形是选民的意愿一点也不模糊:奥巴马医保并不理想,需要被完善,但不是废除。数周前《福克斯新闻(FOX News)》的民调结果是:27% 支持参议院版本医保法案,52% 支持现有的奥巴马医保,《今日美国(USA Today)》和 Suffolk 大学的民调是 12% 的支持率,Quinnnipiac 的民调结果是 16% 的支持率。
  如此泾渭分明的民调结果在美国政治史上并不多见。就在几天前麻省理工学院发表了一个对全国规模调查的研究,发现目前共和党试图通过的医改是过去 30 年中所有法案中支持率最低的一个!
  为什么这个医改方案会遭到如此广泛的反对呢?因为它不是把目前的医保往好的方向改,而是越改越糟,CBO 的报告就是证明。原因也很简单,当你的真正目的根本就不是要把医保变好,怎么可能搞出能够改善它的方案呢?共和党为什么这样做,超出了我的理解能力。唯一可以解释的也许就是他们相信到时候无论事实如何,他们都有能力忽悠选民。特朗普不就是这样当选的吗?
  但是医保这件事也许不同。你再怎么会忽悠,不好用就是不好用,而且区别太大了,傻子都知道有不同。还有一个被普遍忽略的问题是,医保与整个国家经济的关系太密切了,那么多人失去医保,整个医疗体系就会缩减,意味着同时会有很多人失业,会经济下滑。宾西法尼亚州 18% 的工作是与医院相关的。如果太多人因为这个医改失业,特朗普下次还能拿下宾州吗?

Saturday, July 29, 2017

郭台铭:商人无祖国  市场就是我的祖国

(法广:2017-07-29)  
  (法广旧金山特约记者王山)台湾商人郭台铭近日宣布投资100亿美元在美国建液晶荧幕(LCD)加工厂。100亿美元,创造3千个工作岗位,就让他赢得了进白宫与总统特朗普共同召开记者的荣誉,使他在美国的知名度一下子就超过了习近平。走出白宫,郭台铭接受媒体访问,又说:商人无祖国,市场就是我的祖国,他的知名度又增加了几分。
  “商人无祖国”的句式,源自于共产主义创始人马克思、恩格斯《共产党宣言》中的“工人阶级无祖国”。谁将其引申为“商人无祖国”,不得而知,但百年来,任何商人,从未有人承认自己“无祖国”,郭台铭是头一位。
  郭台铭的台湾鸿海集团的富士康以在大陆为美国苹果公司代工手机而闻名。据美国中文《世界日报》28日报道:郭台铭是在他投资建厂的威斯康辛州密尔沃基市与州长渥克签署合作备忘录后受访时表示他没有祖国,他说:很多人说商人无祖国,没有错,我觉得市场就是我的祖国。
  郭台铭还说:政治要为经济服务,美国的政治真正开始走向为经济服务。他表示,如果美国不是特朗普任总统,他不会对美进行如此大投资。他说:特朗普当选后,确实做出改变,因为他真正晓得商人需要什么。
  郭台铭说,无论在哪里做,最主要公司的结算还是回到台湾。因为台湾市场太小,全世界最大市场就是中国大陆与美国两个地方,我们不去那里,我们要去哪里呢?

陈绥阳:百年若烟

(科学网博客,2012-08-14)
        19846月,四川诗词学会副会长、江津人凌文远(19162002),有《题陈登甫夫妇小照》(陈注:应为敦甫)诗云:
    蛱蝶轻罗逝若烟,无端风讯老梅边。
    阑杆十二凭谁倚?买得桃根抱月眠。
    绿腰红袖更花前,记得来时路几千。
    居士前身忏行迹,情缘未了又诗缘。
    凌注:“陈敦甫先生,江津人,我市金融界前辈,后侨居纽约,其夫人唐云卿女士曾两次来访,并以其夫妇玉照见遗。桃叶桃根,晚年独耽佛事。”
    其中,桃根桃叶,见清 周亮工《丽人行冰上同薗次赋》:“桃根桃叶莫相催,艳极轻波不敢洄。”
    凌文远,早年在家乡从事地下党工作,参加过剿匪。曾为保护江津黑石山森林喊出“你们谁要砍倒一棵树,就先将我砍倒……”,为此央视也有报道。
    但凌的自注有两处不确,一是陈、唐晚年居旧金山,而不是“侨居纽约”;另一,云卿女士晚年不是“独耽佛事”,事实上,敦甫先生是台湾全真道龍門宗伍柳法脈传人,而云卿女士晚年于2002年归依基督,后者是他们的女儿当娜姑妈给我夫人讲的。
    凌文远先生,是建国后江津县首任县委书记,年青时就读于江津中学,对江津“陈氏三雄”应是非常了解,而能称敦甫先生为“我市金融界前辈”,应是35年前所不为与不敢为。凌先生长云卿女士两岁。
    下面,就讲一点重庆江津金融界“陈氏三雄”的故事。
    早在东汉章帝时期(公元7688年),富顺就有盐井,叫富义盐井(又名富世盐井)。在富顺盐场,后来有自流井盐场,在荣县盐场,后来有贡井盐场,1939年二者合并为自贡市。自流井是由埋藏在上下两个稳定隔水层之间的承压水形成的。其井盐,起于东汉(一说更早于李冰),盛于明清,在宋应星的《天工开物》上对其工艺有详细叙述。
    清道光十五年(1835年),自贡盐场凿成了世界上第一口超千米的深井桑海井,井深1001.42米。最高的天车是大德井天车,高达118米。井架、揽车用杉木、竹子、竹篾,麻绳捆扎连接成的。而用杉木最多的则是大安盐厂的大十四井、新十六井的两座天车,均由1000根杉木捆扎而成。据说去除卤水中杂质的发泡剂是豆浆。自流井气水分离的技术更是简单而实用。这里,创造了手工业制盐的最高技术水平。
    自贡盐在解放前除就场销售之票盐外,引盐全部靠水运经釜溪河(亦称盐井河或釜江)、沱江、长江至各个销盐口岸。主要有井邓段(自井一邓关)、邓泸段(邓关一泸州)、泸渝段(沪州一重庆),然后再有渝涪段(重庆一涪陵)、渝万段(重庆一万县)和渝宜段(重庆一宜昌)。釜溪河弯曲清澈,仙市镇青砖黛瓦,风光异常旖旎。
    于是,盐商被分为场商、运商和岸商。场商,即在盐场向盐户收盐转卖于政府(以备官运)或行商的中间商。运商,取得运销食盐特权凭引在专岸运盐行销的盐商。岸商,从中转岸口再由销商内运至各销售点。从而,后来又形成井帮、渝帮和江津帮等三大帮。陕西帮在清未就已没落,建于清乾隆元年(1736年)的西秦会馆现为“自贡市盐业历史博物馆”,残存着明清两代宫廷和民间建筑的风韵,至于“大盐商”中的浙商更是不成气候而杜撰的故事。
    江津是泸渝段的一个重要口岸。江津位居重庆上游,是四川的一等大县。境内官道、大江纵贯,仅三乡毗连贵州边缘处,山峦起伏,行销贵州黔南、黔北的盐也在江津集散,名曰条綦边。自贡、五通桥所需的綦江江口、真武场生产的盐锅,贵州出口的水牛也在此集散。
    在清朝时代,自井运销江津的盐,由官方指定江津大绅陈鼎臣承销,陈在江津开设十大店,分布全县,其他商人无法经营盐业。民国后,运盐业由封建垄断向资本主义经营转换,1913年,陈鼎臣、陈兴成兄弟创办四川的第一家民营商业银行晋丰银行,成立晋丰盐号,但经营时间不长,没有形成江津帮。
    后来,据江津帮在自流井的主要代表人物、解放后中国民主建国会会员、自贡市一、二、三、四届的人民代表诸子言讲,在民初至1925的十多年间,难以形成帮口的主要原因是兵祸匪患。那时(1917年后)四川军阀周道刚、赖心辉、杨春芳在沪州、泸县、合江阻拦船只,强收过路费,强提盐载;又黔军汤子模囚江津运商而强索巨款;李子摸提济边公司的盐巴于羊角渍、龚滩达万包左右,致使万懋倒闭。除乱军、招安队伍明令收捐外,又兼大小匪棚林立,设卡收捐于水陆要道,每船银元一三百,三四百不等。如长滩坝之匪棚聚匪达干人以上。
    凌先生出生的那一年,1916年,18岁的张大千就是从江津中学回内江的途中被土匪绑去当师爷而成了土匪菜的传人。
    民国十四年(1925年)刘湘在自贡市召开善后会议,划定防区,分提税款,并规定两条,一是税收统一,不准强提多提,不许沿途阻拦盐船,二是免除井灶欠官运之款。于是,生产恢复,盐船通行。当时自井灶商、场商(通常称为井帮)无暇兼顾运盐业务,而渝帮遭遇万懋倒闭,愁记、大昌祥,成记歇业,元气尚未恢复。至抗战前,井帮有侯策名,罗筱元、罗华坡、颜心畲、张筱坡、熊佐周、张绍甫、余述怀,王绩良等;渝帮有以黄扬滋、汤培为代表的重庆四大盐号,即黄扬滋经营的天杨生、福兴玉盐号,汤培经营的大昌祥、同亿义盐号。
    由于,运路畅通,销快价稳、有利可图,因而江津人迅速从桐油、大烟(所谓大烟,不是鸦片,而是指本地烟叶)等生意中转而组织运盐,江津帮迅速崛起,其经营的盐号,以复盛、友康、大同、和义、义记、元记、德记数家买盐最多,在边、计、楚、湘各岸,均有江津人在,且联系宽,力量大,地位亦见重于官府。每关争配载额,江津帮即能与井、渝两帮抗衡,其间多有勾心斗角、吵闹不休的故事。江津帮的代表人物,在渝以杨赞卿、陈焰光、陈登甫、李汉模、邓仲笃为代表,在井以刘赢洲,诸子言、张玉炎、袁泽林为代表。
    在江津帮中,陈焰光(18921954)、陈敦甫(18961993)、陈映辉三兄弟,即为江津的“陈氏三雄”,陈焰光是兄长。陈氏向上五代前,祖籍福建龙岩。应是清朝湖、广填四川时来到江津,数代人后遂成江津大绅。陈氏三雄年少時,受业于江津县刘平举、賴竹虛、江源知等知名孝廉、孝才,学习科举考試科目,读四书五经、经史子集,有相当国学基础。其后,清末废除科考,引入西式教育,陈氏亦開始接受西方現代知识与经营理念。所以,后来才能在金融业大有建树。
    陈家在老君庙经营的盐号,有陈焰光的“志成”盐号自贡分号,原住在正街土地祠“庆余堂”内(解放后曾为自贡市工商联会址),陈敦甫的“信利公”盐号,陈映辉的“德和”盐号。计岸载额不够,遂进而经营边岸,在边盐内岸设店,如陈敦甫组织的茶一店,蔡二店,而涪边则由六家组合轮流任职,却由陈敦甫、邓仲莺两家轮流担任经理。
    陈焰光的长子,同辈人称之为“梧哥”,后转音为“五哥”。据“五哥”讲,陈家在“泸渝段”的四个计、边岸中均有盐号。据查,这应是永边岸、仁边岸、江津计岸、渝计岸。永边岸(由叙永转放贵州边盐),由庐州上运至纳溪,经永宁河,到叙永入仓,再转运至贵州毕节、盘县。仁边岸(由合江转放贵州边盐),由泸州放至合江交斤结价,再由赤水河上运飨猴、土城,二郎滩,至茅合,再陆运至安顺。江津计岸,由沪州放至江津五举沱计岸盐斤,归仓放销。綦岸盐原放江津下游30里綦河与长江汇合处的江口,1940年纂河大水后改为在五举沱由茶船接运,在泰江县城收仓。纂边盐在綦江盖石洞进仓,后换船换船到松坎。在松坎以上,人背马驮至桐桦、遵义、息烽、贵阳、会水等地,即所谓撵运(逐段接力运输)。泸渝段由长船放至重庆,在黄沙溪官仓收仓。再由海棠溪车运贵阳、黔南,或由嘉陵江放至重庆江北咀接运到合川,再由渠河船运至渠县三汇镇归仓放销。直到解放,陈家在边盐设店还深入到贵州眉潭这样的美丽山区。
    陈氏三雄在积累运商、岸商的巨大利润后,即转入金融业。
    民国十九年(1930年) 212师师长王瓒绪(194912月在成都率部起义。曾任四川省博物馆馆长,195710月试图偷越香港而在深圳被捕)任盐运使,在渝组织川盐银行,董事长为浙江杭州人吴受彤,以支持运商。江津人陈焰光、杨赞卿、李远行、李汉模、邓仲鸳诸人在川盐银行中投有大部股款,成为核心人物,常与井、渝帮争势。川盐银行是当时“川帮六大银行”之一。六大行中,唯一无军政背景的民族资本银行是民国4年(1915年)成立的聚兴诚银行,其上海分行大楼于1940年落成,位于江西路九江路转角处。
        1941年,陈氏三雄在重庆设立亚西实业银行,陈焰光任董事长,陈敦甫任总经理。19422月在上海成立分行。沪行经理为黄质琨,地址在三马路(汉口路)356号。八年抗战时期,川帮银行在沪设分行的只有亚西实业银行1家。1942年,又在延安东路9号设中国工矿银行,陈焰光任副董事长。1944年,又在四川中路461号设谦泰商业银行。那时,宁波人包先生是陈焰光的襄理,抗战胜利后是亚西实业银行衡阳办事处主任。1946815日,衡阳办事处奉财政部令移设广州为亚西实业银行广州分行,行址先设太平南路15号,后迁入太平路207-209号,经理区庭椒。这时,包先生由陈焰光找一国民党中常委推荐至上海银行任副总经理,并由“五哥”陪同而去。
    “五哥”偕“五嫂”,同为重庆南开中学、上海沪江大学工商管理系同学。“五嫂”为苏州人,其父亲闻天先生早年留学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获商学硕士(一说物理学),其母亲为吴县朱家人氏。其时,闻天先生在行政院工业司任职。力主官商珠联、同窗璧合的是陈敦甫,那日,上海闻人杜先生送的花蓝比四大家族陈先生送的要大几倍。一个行政院也没有两辆汽车,那日,汽车却停了满满一街,舆称“汽油比赛”。
    抗战时,江津中学常有学生去延安,陈焰光夫人的张家也有人去,解放后是太原重机的负责人。而在江津亚西银行的职员中,更有一位传奇式的盐都富顺人,名叫刘连波(19081987)。刘曾在中共中央特科担任内部交通,后由车耀先介绍入党,1938年,经南方局董必武审查后,任川西特委统战部科长。1941年,以江津亚西实业银行行员身份为掩护,由董老直接领导。194911月,刘到金堂与二十军军长杨汉烈会晤,促成杨森的儿子杨汉烈率全军单独起义。杨汉烈派副官与刘连波乘吉普车前往川北前线会见解放军前线部队独七军首长王观澜、郑其寿,电嘱杨部往金堂赵家渡集中,完成杨部起义工作。后来,于1949127日,又促成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在彭县通电起义。
          1948年,国民党败局已定。在上海愚园路1429号,闻天先生与焰光先生谈,让陈家去海外发展。焰光云,共产党来了也要作生意。为此,“五哥”在快解放时,就读《论联合政府》。这时,焰光长孙大毛头就在房内跑来跑去,大喊“我是原子弹”,搅得他们谈不下去。但后来还是让陈敦甫先行去了香港。
    解放后,陈焰光看国内银行业实在无法经营,就在19505月港英政府关闭边界时,去了香港。而留下“五哥”善后,并看守国内财产。
    “五哥”卖掉重庆四栋楼产,以半年工资遣散银行职员,又卖掉上海房产,惨淡经营江津合众煤矿,终因穿水过夹、工会抗争而放弃。后又遇一次陪法场的事情,终于明白,财产是看不住的,重要的保全陈家。于是,去找重庆、江津军管会,讲陈家是开明士绅,有功于抗战,请求照顾。政府说,政治上可以照顾,经济上必须打倒。“五哥”便放下所有财物,一日之间举家离开重庆,大毛头想带两本地图册走,一本世界的,一本中国的,其父也不同意。把大毛头送到苏州,大毛头的九姑去了西北俄专,幺姑去了西南农学院与袁水稻为伍,六叔去了贵阳。“五嫂”去了山西老解放区,后来成了山西省劳动模范,三八红旗手。
    也许,凌文远能体悟政策,陈家倒也安然无事
        1954年,陈焰光病逝于香港,葬于台湾。陈敦甫去台湾后,传承全真道龍門宗伍柳法脈,以內丹修炼养身为旨。龙门宗第一代律师是丘处机的弟子赵道坚(11631221),伍柳即伍沖虛、柳华阳。伍沖虛为龙门宗第八代傳人,著《天仙正理直論》及《仙佛合宗》二书传世,柳华阳著《慧命經》传世。陈敦甫在江津几江遇龙门宗第29法字辈唐炳和,唐传拙哉(陈敦甫字),为第30代兴字輩法嗣,在台著有《论道》(1972年台北全真教出版社出版)。拙哉再传陈志滨、陈墩超、林永周、陈金英,现已传至第33代荣字辈,在台有全真观、长春观,由陈金英主持,林永周在士林创建重阳堂,在阳明山建东华宫。1975年,年事已高的陈敦甫赴美定居,于1993年元月仙逝,享年97岁。现在,在台湾对此有学术研究。
    改革开放后,1984年,云卿二婆回川访问,才有当年的县委书记向民族资本家赠诗一事。二婆曾言及拙哉讲,陈家是否有可造子孙送美培养。“五哥”因海外关系心有余悸,心有怨气,加之后来敦甫二叔沉疴于床,家族矛盾,就将此事放下,直到1990年大毛头去英时才说出此事。大毛头小时,曾由二婆带过,颇有感情,一直书信往来,直到2007年。这才知其爷爷迁葬于美。那时,“五哥”想让大毛头去美给爷爷扫墓,想请包先生代为联系,可惜包先生也病榻难起。直到2011年才有大毛头堂妹将其爷爷遗照送回。
         2012年初,陈焰光长孙媳携小毛头去美。201284日,有当娜姑婆带小毛头去给曾祖父扫墓祭拜。墓园离Stanford不远,当小毛头站在这棵很大的大树下时,已经六十年过去了。

Friday, July 28, 2017

佚名:文革没死,只是潜伏了下来

(周末文刊,2017年8月31期)  
        有类把戏史不绝书,那便是文字狱。徐一夔赞美朱元璋“光天之 下,天生圣人,为世作则”,被朱认为是“光头之下,天生僧人,为 世作贼”,徐被杀;周冕赞美朱“寿域千秋”,被认为是骂其“兽.. 千秋”,周也被杀;吴宪奏章中有“天下有道”四字,被认为“天下 有盗”在讽刺自己以前做过盗贼,吴仍被杀。 
         1959 年,王洛宾创作歌曲《萨拉姆毛主席》,因谐音为“杀了毛 主席”,被定为反革命罪,获刑15年,剥夺政治权利20 年。“萨拉姆” 为阿拉伯语,为“安萨拉姆,阿莱空木”的减缩,译成汉语即“愿真主的安宁在您身上”,为维吾尔人见面时的称呼。 
        此类把戏在後来的“文革”中演绎到了极致,早已超出了文字狱的范畴,操纵者由庙堂,扩散到了民间,受害者由士人,下放到了百 姓。 
         “文革”时,有人将“茅房”写出了“毛房”,因此获罪。在银川有饮食名店“老毛手抓”,若在那个时代,吓死他也不敢悬挂,纵使你也姓毛。与毕星星先生扯起此话题,他给我讲到了段子,说大队召开学毛著会议,一人问另一人,“谁的语录本?”那人随脱口道“我儿子的”,因此获罪。 
         封佩玲《文革记忆:浩劫之後,谁为我“平反”?》载:“有一 次小组会发言,我把《人民日报》社论中刘少奇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 念成刘少奇革命路线,出现了口误,这一下,小组会立即炸了窝,我还未反应过来,就有人把我从座位上揪起来,低头、认罪。第二天,又开了专门的批斗会,要我交代颂扬刘少奇,公开唱反调的罪行,交 代反动思想的根源,说我骨子里反毛、反党、反人民。其实,就是口误,念错了,哪有什么反动思想,更找不出反党的思想根源,只好认罪,任你批,任你斗,大会、小会,批个没完。” 
         那时,毛作于196199日的《为李进同志题所摄庐山仙人 洞照》人人能诵,有人在书写时,却将“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中的“仍”,写成了“忍”,一字之差,意思大变,于是被查处。粉碎“四人帮”後,此人要将自己树立为抗争江青的英雄,一时传为笑谈。 
         哈尔滨电表仪器厂技术员巫炳源、王永增因196811日散发油印小报《向北方》,被指“一心向往北方苏修”“恶毒攻击毛主席”,定罪为“反革命集团主犯”,45日宣判死刑。 
        新疆焉耆县回族文盲妇女马玉芳,家境贫寒。一天来例假,用不起卫生纸,为擦经血,顺手扯了一张旧报纸擦拭,并随手扔到了床底 下。後被发现,指控其污染了报纸上的毛像,被认定为现行反革命分 子,处以极刑。19669月晚,19岁的某文工团舞蹈演员孟爽,演出归来摸黑开台灯时不小心碰碎毛泽东石膏像,在偷埋碎片时被人发 现。文工团设专案组对其暴力审讯42天,吊打、大头钉扎脚、烟头 烫腿肚、挨饿、强奸、灌屎尿致其昏死,熬刑不过,以垫床砖自砸脑袋而亡。 
         陈独秀的三女儿陈祯庆到商店买毛主席像章,说了句“五毛钱一 个,太贵了”,便成了“反革命”。 
         揪斗人时,被斗者不许申辩,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呼毛主席万岁 来喊冤。某人斗人积极,每当被斗者辩解时,他即愤怒呵斥:“不许放狗屁!”一次,被斗者无奈之下只得高呼“毛主席万岁”,这位积极分子仍习惯..地怒骂:“不许放狗屁!”革命群众立即对他拳打脚踢, 勒令其站在被批斗者的位置上接受批斗。 
    一位小学老师,写得一手好钢笔字,无事时习惯在废纸上写写练 练。一次,在纸上写了口号“打到刘少奇”,另一行则写了“毛主席” 三字,後面的“万岁”尚未写,即被叫了出去。写者无意,观者有心, 此时处处有警觉者,某来人随便一看,横着打倒刘,竖看即打倒毛, 这不是“反标”吗?那可是天塌下来的大事,遂上报,写者被打成了 “现行反革命”,当场逮捕。 
         1987年左右,我所在单位的男厕所里出现了“打倒邓某某”的“反标”,党委书记“文革”时是“支左”干部,此时阶级斗争的弦又绷,但方式方法也与时俱进了,其没有大张旗鼓,轰轰烈烈,而是不露声色地将单位里的怀疑对象一一招来,抄写一段文字,试图对照笔迹,秘而不宣自行破案。怀疑对象中自然少不了我,事後知详情, 一阵恶心。此事不了了之,党委书记退休不久即癌症死。 
         党委书记虽癌死,但那时我已意识到“文革”还没完。後来听了 陈丹青的表述,深以为然:“所谓‘文革’,就是恶的大规模释放。不 是一群人对另一群人施暴(譬如纳粹时期),而是人们在彼此施暴, 人人参与。最後,完全分不清你我。‘文革’没有胜败,十年期间, 全国上下一塌糊涂。关于‘文革’,迄今没有全景式的、有穿透力的说法,历史不算账,就可能会重演。”处事无难了事难,其原因在于 “文革”的土壤还在,种子还在,一旦雨润,便会疯长。
    山峦多变态,不及世人心,人中蛰伏的恶成分,最易在专制的社会环境里打开潘多拉瓶盖。章怡和于2012319日访台举行读者见面会时曾警觉道:“不可低估中国农民的愚昧、官僚的贪婪和知识分子的堕落!” 周孝正的“三个不可低估”言论与之似:“千万不可低估官员的腐败 程度,千万不可低估人民的愚昧程度,千万不可低估学者的堕落程度。” 谁是这号人,就在你我身边,他或许温文尔雅,彬彬有礼,或许知书 达礼,满腹经纶,一旦风雷动,便会旌旗奋。沈从文19667月曾记述道,“揭发我最多的是范曾,到我家前後不会过十次,有几回还 是和他爱人同来的。过去老话说,十大罪状已够致人于死地,范曾一 下子竟写出几百条,若果主要目的,是使我在群众中威风扫地,可以说是完全作到了。” 
         此类故事,今天看似荒唐,当时却堂而皇之地正经。父子反目, 夫妻告密,以邻为壑,人人自危,人人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而 “文革”结束,不管原因如何,给你平反,你就要感谢;冤假错案,不管何人制造,只要纠正,就是伟大;贫穷潦倒,收入低下,不要何 人造成,只要政府关怀,去看望你,去送衣服粮食,就是正确。对此,托克维尔《旧制度与大革命》分析道:“人们彼此相似,却对彼此的 命运互不关心,这是独夫政体的必然後果。”无论“文革”完否,应记住历史学家史景迁的这句话:“‘文革’确实是一场灾难。世界上很 多国家都经历过文化劫难,但中国在破坏历史资料方面尤为严重。这 是一场巨大的悲剧,很多人因为他人而死——中国人与中国人斗争、 致死。” 
         “文革”是否还可能重演?土壤在,种子在,若遇适当湿度、合宜温度,即可发芽。冯骥才《一百个人的十年》里有句意味深长的分 析:“‘文革’不会重演只是因为没人肯当导演,但中国不缺乏‘文革’ 演员。因为‘文革’时所有人都上了舞台。如果都是受害者,哪来那 么大的悲剧?”“文革”没有完,只是潜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