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美政,10/06/2021)
在参议院,共和党的豪赌还在继续。参议院共和党人已经连续两次使用
Filibuster 来阻止民主党人提高联邦政府债务上限。多数党领袖 Chuck Schumer 表示周三还会提出一个新的方案来解决政府债务上限问题。但坊间一般认为,这一次共和党人依然会进行阻挠。
提高联邦政府债务上限只是美国政府的一个常规操作,这和政府负债本身没有直接关系。美国联邦政府的负债来自国会每年批准的预算和政府年收入之间的差距。开销方面:Covid
19 疫情的影响使得美国政府赤字翻了三倍,而政府收入则因为川普的大幅减税而基本停滞不前。联邦政府当然只能靠举债来度日。在今年
8 月
1 日,联邦政府的债务上限就已经达到,其后通过一些其他手段一直维持到今天,而这些特殊手段能够维持的最后期限,就是本月
18 日,离目前不到两个星期。
一旦到期而债务上限不能得到提高,则根据法律,联邦政府必须停止支付几乎所有社会保障资金,并停止偿还自己先前发行的债券。这就意味着美国联邦政府的破产和违约。我在之前的“今日美政”中说过,这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将彻底震撼全球的金融秩序。穆迪分析公司的首席经济学家
Mark Zandi 表示说,如果美国联邦政府违约发生,则可能会使得美国经济损失约 600 万个工作岗位,减少
15 万亿的家庭财富,失业率将飙升到
9%。
美国历史上还没有发生过议会拒绝联邦政府提高债务上限的先例。但在政治意见高度分化的今天,共和党人开始以美国的国运,乃至全球的金融安全做赌注,来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
共和党人真正想做的,不是要阻止提高联邦政府债务上限,而是要逼迫民主党人使用今年所剩的最后一次
Budget Reconciliation 预算和解渠道来提升债务上限。这样,民主党人今年就再没有机会使用预算和解渠道来通过社会改造计划了。共和党的目的,是为了阻止民主党的社会改造计划,为此,他们赌上了美国的国运。
这是一个疯狂的做法。这就好像一对夫妇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出现了分歧,一方威胁道:“你要是再让孩子看电视,我就摔死他!” 这一方家长事实上已经不是在为孩子的健康而努力,他只是为了自己的理念而努力。于是阻止孩子看电视的手段,竟然变成了摔死孩子。这无论在逻辑上,还是在情理上,都是说不过去的。
但共和党目前就选择要这么做。有人写文章认为今天的共和党已经成为了美国的一种威胁,我觉得也许夸张了些,但共和党无疑正在往这条路上走去。他们的潜台词是:”如果美国不能成为我们想要的那个美国的话,那么我们宁可毁了她。“。但是对不起,我的共和党朋友们,你们确实严重落后于时代了,美国不但不会回去,而且会加速向前冲,这不是民主党人干的,而是人工智能、网络技术、全球化、多元文化带来的,在这个趋势面前,共和党可以说是毫无胜算。
参议院共和党所使用的武器,就是所谓的冗长议事
Filibuster。这一陋习最初来自美国刚刚建国时一次可笑的规则漏洞,允许参议院无休止地辩论下去,只要有人还要发言,就得让他说下去。这导致参议院原则上哪怕一个参议员,也可以阻止任何法案的通过。后来在历史中逐步做了一些修改,在
1970 年代之前,参议院有一个叫
Track System 的规则,即参议院必须一件一件事地办,必须先审核投票完一个法案,然后才能开始讨论下一个。这样,一旦 Filibuster
开始,整个参议院就瘫痪了。这就给启动
Filibuster 的一方就会承担政治后果。但 1970 年代这一规则被取消,这就导致只要有人声称自己要
Filibuster,这个议案就会被搁置,除非有 60 位参议员投票终止 Filibuster。这一做法的本质,就是现在的参议院,除了极少数特殊法案外,任何其他法案都需要
60 个参议员来投票同意,才能阻止
Filibuster。这就是为什么今天美国的参议院只有不到 3% 的法案能被通过的原因。
那么美国人为什么不能改一改这个制度呢?往宽了说,美国的制度中保留了太多的和现实脱节的安排,但却很难被改变,这是为什么呢?
想想十分可笑,一个
240 年前的失误,在美国这样的政体下,居然就改不过来。很多人赞扬美国的体制,但别忘了一点,美国是世界近代历史上,第一个没有皇帝的民主共和制国家。在当时无疑是最先进最革命的一种尝试,是启蒙运动的直接产物。但那毕竟是在 240 年前诞生的制度和基本权力架构,而且,正如我的保守派朋友们反对的那样,美国的制度安排几乎完全是一个人类理性设计的产物。世界在美国之前完全没有尝试过三权分立相互平等制衡的权力架构。因此必然其中有很多不足和需要改进的地方。
我总是拿福特汽车做比喻。福特T型车是一个伟大的成功,但如今却不可能胜任日常需求。美国的制度诞生得太早,而且美国人过于保守,改革举步维艰,就好像在一个福特T型车上修修补补一样,无论是 Filibuster,还是
Gerrymandering,还是选举人团制度,都明显不适应现代美国社会(凭什么在总统大选中,平均四个加州人的投票才相当于一个Nebraska
州的人投票的权重?)。以至于美国这个所谓民主灯塔,事实上在世界上仅处于民主国家的第二梯队”有缺陷民主“的国家行列。美国的宪法诞生于
18 世纪,当时的美国社会和今天有着巨大的不同。但美国的宪法修正案却只有
27 条。这导致美国最高法院很难再根据原有的宪法来判断现代的事务,最高法院不得不很古怪地承担起了重新解释宪法的工作。即,你立法机构既然无法改革宪法,那么我执法机构只能通过对原有宪法穿凿附会的解释来适应当前的需求。这就出现了女性的堕胎权居然只能靠隐私权来保护的奇怪现象。
但很多人依然以保守为荣,事实上保守和进步的取舍,是要看实际情况的。保守并非永远是对的,进步也经常会犯错误。一味地坚持保守和不变,和共产主义者一味坚持连续革命,永远革命,有什么区别呢?
拜登总统似乎也保守不下去了。他周二威胁道,如果共和党人继续这样胡闹下去,那么废除
Filibuster 就会变成民主党人的一个选项。这就是说,参议院的民主党人可以通过简单多数来彻底废除掉参议院的 Filibuster 规则。历史上
Filibuster 修修补补,但从未真正废除过,因此这一选项也被参议院叫做是 ”核选项“。拜登总统直到
9 月份,他的表态依然是不支持废除
Filibuster,目前这个态度至少表面上是改变了。
但在我看来,这更多的只是一种威胁。大多数美国参议员恐怕并没有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民主党内部目前最为保守的两位参议员,他们都来自红色的共和党州,因此他们支持废除
Filibuster 的可能性不大。民主党必须要获得全部 50 名民主党参议员的同意,才可能废除 Filibuster。
但是,尽管彻底废除
Filibuster 的可能性不大,但大多数民主党参议员却是同意对 Filibuster 进行改革的。对,这又符合了美国人修修补补的习惯。Filibuster
在历史上被修改过多次,也不差这一次。民主党参议员们最有可能做的修改,是提出一个法案,规定在事关国家命运,比如提升债务上限这种问题上,不允许使用
Filibuster。这也是目前民主党和拜登总统进行磋商的事情。
而关于社会改造计划,民主党内部依然没有达成一致意见。众议院的投票也只能一拖再拖。目前有迹象表明拜登总统和民主党内部的谈判有了一些进展。原本社会改造计划的
3.5 万亿预算可能被缩减到
2.3 万亿之下。这要求在原本的计划中,缩小扶助的人群范围。比如政府资助上大学,政府资助上托儿所等的适用对象的年收入会进一步降低。当然,也有人提议去掉一些计划,以保证其他剩余计划的完整性。目前基本的情况是,最最保守的民主党人要求将计划缩减到
1.5 万亿,而最最激进的民主党人则要求至少保留到
2.5 万亿。可以看到,其中的差距已经不太大了。
保守派的民主党人要求社改计划偏向于减少温室气体排放,上托儿所学前班的补助,扩大奥巴马医疗保护的范围和增加给有未成年孩子父母的税收优惠等。而激进派则坚持要加入带薪的病假,为低收入阶层减税和政府资助上大学方面的投入。拜登需要在这些不同的诉求方面进行协调。
目前复杂微妙的政治斗争,将决定美国未来几十年的方向,也很有可能决定了美国未来在世界上的位置。换句话说,我们正在见证一段历史,而这段历史很可能将决定未来人类世界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