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YT,2024年1月26日)
他们都在椭圆形办公室里的“坚毅桌”前坐过,都有过将法案签署为法律、任命法官、与外国领导人打交道、向武装部队下达作战命令的经历。他们都知道成为地球上权力最大的人是什么感觉。
本周的新罕布什尔州初选结果意味着,他们很可能在总统大选中一决高低。然而,这不只是美国一百多年来第一次看到两名都曾入主白宫的男子对垒,这也代表两个截然不同的国家——蓝美国与红美国各自的总统展开交锋。
如果尼基·黑利不能在成功机会微乎其微的最后努力中赢得出人意料的结果,现任总统拜登与前总统特朗普之间日益逼近的最后决战将超越几代美国人所熟悉的自由与保守的两党二元分歧。是的,这至少在一定程度上事关意识形态,但根本上也事关种族、宗教、文化、经济、民主、因果报应,而且最重要的是,也许事关认同感。
这事关两位总统对美国截然不同的两种看法。除了年龄和近年都当过总统外,这两人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在拜登眼里,他领导的美国拥抱多样性、民主制度和传统规范,认为政府在最佳情况下是改善社会的力量。而在特朗普看来,他领导的美国是制度已被黑暗阴谋腐化的国度,是德不配位的人比辛勤劳动的普通人更受照顾的地方。
美国内部的严重分歧并不新鲜。事实上,这些分歧可追溯到美利坚合众国制宪会议和约翰·亚当斯与托马斯·杰斐逊一较高下的时代。但一些学者认为,这些分歧以前几乎从未达到过今天所见的严重程度,如今,红美国与蓝美国在地理、哲学、经济、教育和信息上的距离不断加大。
美国人不仅不同意彼此的观点,而且还生活在不同的现实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自我强化的互联网和媒体生态圈。他们对2021年1月6日冲击国会大厦事件的看法,要么是一个原型法西斯组织为违宪夺权发动的骇人听闻的叛乱,要么是一场也许有些失控的正当合理抗议,但已被另一方利用,让爱国者变成了人质。
蓝美国和红美国在堕胎和枪支问题上有截然不同的法律。44个州中的党派划分已根深蒂固,这些州在秋季大选之前实际上就已经知道它们支持的是哪个美国,这意味着他们将基本上看不到其中一位候选人,而候选人会把重点放在六个决定大选胜负的战场州。
在一个日益部落化的社会,美国人描述他们差异的语言已更带有对人不对事的性质。据皮尤研究中心的统计,自从特朗普2016年当选总统以来,认为共和党人不道德的民主党人的比例已从35%上升到了63%,而认为民主党人不道德的共和党人的比例则从47%上升到了72%。1960年时,只有约4%的美国人说,如果他们的孩子与属于另一个党的人结婚,他们会不高兴。到2020年时,这个比例已上升到了近40%。事实上,如今的婚姻中只有约4%一方是共和党人另一方是民主党人。
美国劳工联合会和产业工会联合会前政治主任迈克尔·波德霍尔泽上月在一篇文章中写道:“今天,我们思考美国时,我们必犯的重大错误是,将其想象为一个单一国家,是像大理石花纹那样混在一起的红美国和蓝美国,但美国从来都不是一个国家。我们是红美国和蓝美国这两个国家的联邦共和国。这不是一个比喻;这是地理和历史的现实。”
目前的划分反映了自20世纪60年代民权立法后,共和党占领南方、民主党占领北方以来最重大的政治调整。特朗普已将共和党变成一个深深扎根于乡村社区、憎恨全球化的白人劳工阶层政党。拜登所在的民主党则越来越多地成为受过更多教育、经济条件更优越者的政党,这些人在信息时代过得越来越好。
克林顿政府前顾问、研究政治趋势的道格拉斯·索斯尼克说,“特朗普并不是这种调整的起因,因为调整自20世纪90年代初就开始了”,但“特朗普在2016年大选中获胜和他在总统任上加速了这些趋势;这种调整在很大程度上是按照21世纪新数字经济中的赢家和输家划分形成的,最能预测一个人是赢家还是输家的就是受教育程度”。
这两种美国的领导人以各自的方式行使权力。作为白宫目前的主人,拜登拥有现任总统所有的有利和不利条件。但特朗普在某种程度上也一直在充当在任总统的角色,他从未承认自己在2020年大选中失败,民意调查显示,他的大多数支持者认为,他才是合法总统,而不是拜登。
即使没有正式头衔,特朗普也已为在华盛顿和各州首府工作的共和党人制定议事日程。去年,时任众议院议长的凯文·麦卡锡与拜登就预算法案达成协议后,特朗普鼓动了一场导致议长下台的共和党内部政变。他还正在就如何处理陷入僵局的援助乌克兰问题以及美国边境政策向现任众议院议长迈克·约翰逊提出建议。
随着特朗普已几乎确保他将获得党内的总统候选人提名,许多曾经反对特朗普的民选共和党官员(除了明显的例外)已在最近几周迫不及待地表态支持他。结果是,很难想象华盛顿今年能达成任何主要的政策协议,如果没有特朗普的同意或至少是默许的话。
目前的情况在美国历史上没有确切的先例。以前只发生过两次两名当过总统的人再次对垒。一次是1892年,前总统格罗弗·克利夫兰与在任总统本杰明·哈里森再次竞选时获胜。第二次是1912年,前总统西奥多·罗斯福以第三党候选人的身份挑战了自己的继任者威廉·霍华德·塔夫脱总统(虽然塔夫脱是罗斯福提拔上来,但两人的关系已变得疏远),虽然罗斯福的挑战没有成功,却为民主党候选人伍德罗·威尔逊获胜铺平了道路。
那两次大选都未曾反映学者和政治专业人士在今年的大选中看到的那种划时代时刻。历史学家们寻找相似性时,经常提到美国内战前的时期,当时,正在工业化的北方与仍是农耕社会的南方在蓄奴问题上发生了分歧。尽管今天再提退出联邦让人难以置信,但加利福尼亚州有些民主党人、得克萨斯州有些共和党人时不时会谈这个问题,这一事实表明,许多美国人感到彼此有多么疏离。
普林斯顿大学历史学家肖恩·威伦茨是最近与拜登见面的一批学者之一,他说:“每当我提到19世纪50年代时,所有的人都在想,我们将爆发内战,我并非这个意思。我不是在做预测。但当制度正在以人们看到的方式被削弱、被改变或转型时,可以用历史的视角来观察。我觉得,人们还不了解目前的情况有多么不正常。”
拜登和特朗普都是历史上受欢迎度不高的总统。在争取连任的大选年开始之际,拜登在盖洛普民意调查中的支持率仅为
39%,这是自艾森豪威尔以来所有现任总统在相同时刻的最低支持率。在对喜爱程度这个略有不同问题的回答中,拜登和特朗普不相上下,41%的人表示对拜登有好感,42%的人表示对特朗普有好感。
但不同党派选民的看法有很大的不同。虽然82%的民主党选民对拜登有好感,但只有4%的共和党选民对拜登有好感。类似地,79%的共和党选民对特朗普有好感,只有6%的民主党选民对特朗普有好感。
索斯尼克的最新分析显示,在大选年开始之际,拜登在选举人团中可能获得226票,特朗普可能获得235票。要想获得当选所需的270票的话,他俩中的一人必须赢得六个州可供争夺的77票中的一部分,这六个州是亚利桑那、佐治亚、密歇根、内华达、宾夕法尼亚和威斯康辛。
因为拜登和特朗普都当过总统,美国人已经知道自己对两人的看法。这将让拜登和特朗普都更难在公众面前定义自己的对手,不能像小布什总统在2004年对约翰·克里、奥巴马总统在2012年对米特·罗姆尼所做的那样。
但今年的未知因素也很独特。81岁的现任总统已经是美国历史上年龄最大的总统,而77岁的前任总统则在四个不同的司法管辖区面临91项重罪指控。没人能有把握地说,这些动态将在未来285天里如何发展,拜登和特朗普都已开始用这段日子开展总统竞选活动。
尽管选民们也许已对未来四年入主白宫的人如何行事有所了解,但目前一点也不清楚的是,一个分裂的国家将对获胜那方做出怎样的反应。拒绝接受、扰乱、进一步分裂甚至暴力,似乎都有可能。正如威伦茨所说,“目前的情况不正常。我认为人们了解这点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