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美政，04/17/2023）
上周四，涉嫌泄露大量美国国防部最高机密文件的
Jack Teixeira 被捕。逮捕这位 21 岁年轻人的场面显得十分滑稽。一群全副武装，开着装甲警车的 FBI 探员，举着突击步枪，如临大敌地要求这位
21 岁稍显稚嫩，穿着T恤衫和大裤衩子的年轻人，高举双手，背朝警车慢慢主动走向探员们，然后接受逮捕。如果你不知道这位年轻人泄露了多少国家机密，单看这逮捕的大场面，很可能会认为这是在围捕一个大毒枭。
但 FBI 并非故意招摇过市。如果你知道这个
21 岁的孩子给美国国家安全，甚至国际安全造成多大的损害和威胁，我想你就可以理解
FBI 这样安排的理由。Teixeira
泄露的文件包括乌克兰战局的形势评估，乌克兰反攻的准备计划，中国可能向俄罗斯提供军事援助的可能性评估，埃及计划秘密向俄罗斯提供武器等等几百份属于最高国家机密的文件。Teixeira
给美国造成的危险不亚于一个大毒枭。
但这个场面依然是很滑稽的。这背后第一个问题是：一个
21 岁，乳臭未干的年轻人，怎么有资格看到，甚至带回家那么多美国最高机密的情报呢？
特谢拉服役于马萨诸塞州空军国民警卫队第
102 情报联队。他的工作大体上可以被看着是一种技术支持性的工作，负责网络传输的技术问题。他的军衔是一等兵。特谢拉拥有最高等级的安全许可，基本上他有权看到任何级别的保密文件。21
岁就拥有这样的权力，你是不是会觉得有点太早了。但是，特谢拉不是今年才拥有这个安全许可的。他拥有这个安全许可已经
2 年多了。换句话说，特谢拉高中毕业，就加入了
102 情报联队，19
岁就拿到了最高等级安全许可。
是的，19 岁的美国人拥有全部的公民权力，你可以投票，你可以买枪。但是，19
岁的孩子还不能喝酒。为什么？因为喝酒是有一定危险性的。少年人不一定能够控制自己，为喝酒这种行为自我负责，因此酒店不能卖酒给一个
19 岁的孩子。
但是，我们的情报部门，一年花纳税人
900 亿美元的情报部门，却把比酒精危险得多的国家绝密情报，让一个
19 岁的孩子来处理！而特谢拉也不负众望，从
2020 年开始，就不断向他的小伙伴们炫耀自己能看到绝密情报；从2020
年起，在
Discord 平台上，机密情报就已经成为这位少年为了证明自己是大人物的工具，不断地被泄露出去。幸好，他所炫耀的那个群体，也大多是一些小孩子们，他们对国家大事毫无兴趣，没有传播出来。
军方表示说，在军中特谢拉这样的年轻人被赋予这样高安全等级的责任，并非是少见的现象。这是一个普遍情况。
这是怎么回事呢？
美国情报部门一直存在一个所谓 “滥用机密等级” 的问题。很多不需要机密保护的文件，都被编著为了 “机密” 甚至 “最高机密”，这是因为经手的官员们不愿意承担责任，因此信息越被机密处理，对他们来说，责任就越小。这导致两个后果，一是美国情报部门之间的信息共享出了问题，这个问题我们以前讨论过；另一个后果就是工作量严重增加，到处都缺人手。以至于情报部门不得不给一个
19 岁的少年，最高安全等级，否则他就无法从事自己在情报部门中的工作了。
关于美国情报部门滥用 “机密等级” 还有一个段子。说
911 事件之后，调查委员会拿到了一大堆标注为 “机密” 的文件。结果打开一看全是剪报，都是公共媒体刊登的信息。调查官员问这是怎么回事，情报官员回答说， “这至少证明这些信息都是真实的了。”
机密等级成了儿戏和推卸责任的手段。
那么要获得最高等级的安全许可，需要经过那些检查呢？
这检查确实不是虚设的。申请人需要提供所有朋友、家人和之前同事的资料，尤其是外国联系人的资料，自己的财务情况，要接受面试，甚至是测谎机的检测，个人生活中不能有吸毒酗酒等恶习。但是，所有这些检测，都只是针对被测试者是否有可能泄密，比如说个人生活所迫被外国间谍利用泄密，或者自己脑子有问题，就想背叛美国而泄密。但没有一个测试是测试一个人的心智是否成熟，是否会为了自己装一下大人物而泄密的。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另外，这种测试正常情况下五年才做一次。一个
19 岁的少年五年中的精神状况和价值观会有多么大的改变呢？我们都是那个时候过来的。五年前我可能憎恶以色列，而五年后我可能又会认为巴解组织是一群恐怖分子。这样的测试在少年人身上显得非常苍白。
事实上漏洞远不止背景测试。据情报部门的官员说，因为人手不够，他们不会每天检查出入保密机构的工作人员。这就是为什么特谢拉可以轻易地把那么多保密文件带回自己家中的原因。情报官员说，这只能依靠在此工作的人员的 “荣誉和责任” 感来维持。
目前拥有这种最高保密安全等级的人，在美国有上百万人，而其中，不乏很年轻的职员。
年轻人除了我上面提到的精神状态不稳定之外，还有另一种 “危险因素”。 这个危险因素，就是理想主义。我们都知道，年轻人充满了理想主义。
美国作为人类第一个共和政体，天生有一种根深蒂固的理想主义，就是对自己政府的严重不信任。在美国的文化中，谁和政府作对，谁似乎就天然具有的正义性。这一点我们可以从大量的好莱坞电影中看到，总统和政客，尤其是
CIA 的那帮混蛋，他们绝大多数都是躲在阴暗角落里搞阴谋的坏蛋。所以揭露他们的秘密，这是英雄这种职业份内的工作。
斯诺登也好，Daniel
Hale 也好，曼宁也好，他们在主动泄露国家机密的时候，都只是
20 多岁的年轻人 。他们和爱慕虚荣的特谢拉不同，他们有自己的政治理想。但这些理想往往是激进的，他们揭露的一些信息，并没有给世界带来更大的利益，但使得美国更加蒙羞。我有理由相信，这些年轻人深受好莱坞文化的影响。而好莱坞的这种理想主义的文化，却又恰恰和美国建国精神中对政府和权力的极度不信任，是一脉相承的。
但是，话分两头说。我们前面提到美国情报部门对各种情报滥用机密分类的做法，也确实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我们民主的质量，因为这伤害到了民众的知情权。
我们惊讶地发现，在民众知情权和国家安全之间，我们竟然没有一个合理的制度安排。我们缺乏一套标准，来说明那些信息出于安全目的需要被保护，那些情报应该被公布，否则侵犯公众知情权。
我们的情报保密工作在两头都受到责难。一方面过度保护信息，一方面漏洞无处不在。
我们看到特谢拉案件实际上又开启了一个新的犯罪动机。如果说斯诺登，曼宁这些人多少还有一些自己的政治主张，还有一些理想主义的话，那么特谢拉的犯罪则完全是一种少年人痴迷于做一个大人物的虚妄的骄傲之中。特谢拉的犯罪和一个孩子偷自己父母的枪到学校里去炫耀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并非真的想伤害谁，但他们这种做法危险性极大。
这给我们的课题是，如何能做到不要把危险的东西交给心智还不成熟的年轻人。他们不是在 18 岁生日之前完全不知道该投票给谁，而 18 岁生日一过就拥有政治智慧了。他们也不是 18 岁生日之前拥有枪支就是不安全的，而一过 18 岁生日就知道如何安全使用枪支了。他们都有一个成熟的过程。至于一个人什么时候心智才能成熟到可以接触国家最高机密文件，我不知道。但我想这个年龄似乎不应该低于 35 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