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美财经,2024-07-21)
美东时间7月21日,拜登宣布退出竞选,并全力支持副总统哈里斯。已是美国第一位女性副总统的哈里斯,会像拜登一样把那个副字去掉,成为美国第一位女性总统吗?
在号称自由的美国,女性从政也多多少少需要一点背景。众议长佩洛西的老爸曾是马里兰州的;联邦众议员和巴尔的摩市长。前国务卿、前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希拉里的背景,自然是不如她出色的老公,1992年克林顿第一次竞选的时候,就对记者清清楚楚地说:“比尔8年(做总统),希尔(希拉里)8年。”(Eight
years of Bill, eight years of Hill.)
没有老爸或老公助力的女人,天分和运气特别突出的话,可以做到众议员或参议员,比如伊丽莎白·沃伦,想再往上一步,往往就是淘汰的命运。加州参议员哈里斯今年差不多进入淘汰名单了。身为有色族裔,她在2019年宣布竞选总统,筹集约3900万美元,花掉了4000万,到12月底无以为继,几乎放弃了自己做总统的希望。
拜登锁定民主党总统提名后,她一直都在副总统候选人的大名单里,却因为在初选里狠狠得罪过拜登,被外界认为是他最不可能挑选的副手人选之一,至少幸灾乐祸的特朗普就是这么想的。在拜登正式宣布竞选搭档之前两个礼拜,特朗普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看到拜登迟迟不能挑好搭档,他倒觉得哈里斯对于拜登是个 “不错的选择”。他敢这么开玩笑,就是觉得拜登不会选她。
等到2020年8月11日下午,拜登真的选了哈里斯后,出身真人秀明星的特朗普,居然没法掩饰惊讶,估计是回想起来哈里斯在参议院的一系列凶猛表现,包括在确认听证会上对他提名的性侵嫌疑大法官卡瓦诺是如何地“下流”(nasty)。
哈里斯当然不是下流,她是太凶猛了。特朗普对自己觉得应付不来的女人,一律形容为下流。从这个角度来说,特朗普的用词等同于褒扬,那一刻他已经把哈里斯和希拉里放在同等位置。
哈里斯到底有多“黑”
刚知道哈里斯的人,一般都会犯一阵嘀咕:既说是非裔,又说是印度裔,到底她算哪边的?细看她的头发,一直顺滑蓬松,和标准的黑人卷发很不一样。而她的肤色虽深,但也不是深到发亮的那种,从第一印象上说,同样进入拜登副手挑选大名单的众议员卡伦·巴斯和斯泰茜·艾布拉姆斯,都比哈里斯更符合一般人对“黑人妇女”的刻板印象。
但是哈里斯楞是坐稳了这个“黑人女政治人物”的标签,这一点当然和她个人的努力有关,但是说到底,首先应该感谢的还是她的父母。
哈里斯的母亲戈帕兰,来自印度于最高种姓——泰米尔婆罗门。她从小的志向是成为生物化学家,现在听起来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多夸张的选择,问题是在在那个年代,大家都觉得女性还是多照顾家为上。所以等戈帕兰到英国留学,进了专为印度妇女提供科学教育的欧文夫人学院,发现自己只能选择家政学。
“家政学教什么?教人怎么摆盘子吗?” 她的父亲和学计算机科学及经济的哥哥,都这么没有口德地问。
戈帕兰不打算摆盘子,于是转而申请美国加州伯克利分校的生物化学学位。父母很是担心,觉得在美国没有熟人照顾女儿,当然这点天下父母心没有能挡住自己女儿选择人生道路——在美国,戈帕兰不仅圆了自己的科学家之梦,还在学校里遇到了黑皮肤的的白马王子——“又高又瘦的牙买加博士生”唐纳德·哈里斯。
华人对牙买加的印象,多半来自短跑大神博尔特和那些足球运动员,不过哈里斯先生并非是什么体育特长生,人家是研究经济的学者,后来成为斯坦福大学经济系第一位获得终身教职的黑人学者。
牙买加也是英国殖民地。哈里斯先生的早年生活,自然也浸泡在日不落帝国福尔马林式的文化之中,英国人乐在其中,但是哈里斯先生却对那种“浮夸和阶级僵化”感到厌倦,偶然的机会,他看到伯克利大学有大学生结伴前往南方参与民权运动的新闻时,“感觉那里的一切充满活力” ,于是决心前往美国。
那个时代,利用英国政府的奖学金前往美国留学,是“严重背离习俗和传统”的,以至教育部要写信对哈里斯先生的行为进行咨询和审议。几个月的审议终于通过后,哈里斯先生立刻坐上飞机飞往旧金山,来到伯克利。
六十年代初的伯克利社区是激进政治的坩埚,工会左派与黑人民族主义思想在这里角力。历史学家唐娜·默奇在她的《为城市而活》一书中,描写过上世纪60年代这所大学的氛围:在2万名学生中,黑人学生不到100人。人们讨论最多的是移民,教育和黑豹党的崛起。
所以哈里斯先生没有失望,他到校园第一天就看到学生举着手绘的牌子反对种族隔离政策。黑人学生建立起了一个美国民权运动中非常重要的组织,“黑人知识分子研究小组”,后来改名为“非裔美国人协会”。这个组织后来被称为“黑人权力运动中最基础的机构”,可想而之有多重要。
当然,对哈里斯先生和戈帕兰来说,参与社运还有另外一重意义,两位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在小组里相识相爱,结婚并生下了哈里斯姐妹。作为民权运动分子,哈里斯的父母时常组织聚会,与朋友们热烈讨论各国政治,谈殖民主义的败退,民主独立国家的兴起,还参加抗议活动。这种家庭气氛对哈里斯最终走上政治之路,应该是大有影响。
等时间的车轮开进了70年代,美国的政治潮流已经再次改变,对第三世界解放的支持逐渐让位给对人权的要求,哈里斯父母的婚姻也走到终场。卡马拉7岁的时候,戈帕兰在1971年提出离婚,然后开始了独立抚养两个女儿的单亲妈妈生涯。
戈帕兰学的是生物化学,走的是癌症研究的学术路线,当时正在全心研究乳腺癌,经常加班,这样是照顾不到两个年幼的女儿的。站出来帮忙的,是戈帕兰当年在黑人知识分子学习小组的朋友,终身好友之一奥布里·拉布里,她给戈帕兰介绍了自己的阿姨里贾纳·谢尔顿。
这位阿姨在西伯克利,一个以下层中产阶级黑人为主的社区经营着一家日托中心,她为这三母女租了一套托儿所楼上的公寓。从此两个小女孩的日常生活都由这位黑人女性看顾了。
星期天早上,谢尔顿太太会带着卡马拉和妹妹去第23大道的教堂,一个黑人浸信会教堂。至今,哈里斯还是这个教会的信徒。虽然母亲也带她们姐妹去印度教寺庙,但哈里斯后来在自传中写道:“我的母亲非常明白,她养育了两个黑人女儿,她决心让我们成长为自信、自豪的黑人女性。”
这不是随便说说的,后来无论是卡马拉宣誓就任加州司法部长,还是成为美国的参议员,她一直用谢尔顿夫人给她的圣经起誓。她在去年的一篇文章中写道,“无论是在工作中还是战斗中,我都永远和谢尔顿夫人在一起。”其实满打满算,她也就跟谢尔顿夫人在那栋“黄色复式公寓”里住了5年。
加拿大高中里的斗士
拜登选了哈里斯当副总统候选人,加拿大人高兴坏了。虽然加美国两国元首从外形到价值观再到婚姻状况,都差距巨大,但是不管是在中文还是外文网络里,总有人认为加拿大就是美国的小弟。
加拿大人对此肯定也是郁闷的,但是和南边邻国相比,加拿大的经济军事人口等各种你能想到的因素,都完全不在一个量级,加拿大受美国影响之深,在日常生活中也随处可见:滑冰班的孩子给家长们做汇报演出,冰场上除了国歌是加拿大的,各种装饰清一色的漫威这种美式文化元素;商场里的牛肉喜欢打上加拿大本地产的标识,但是举头看商场,不是沃尔玛就是costco
,总归是人家美国的公司。
这可能就是加拿大人喜欢传那个段子的原因:美国人在国外旅游,为了安全老装自己是加拿大人。这事其实完全没有数据支持,就像华人喜欢说自己和犹太人一样是世界上智商最高的种族。
除了用段子证明自己比美国人受欢迎以外,从美国名人身上找加拿大元素也是他们的一大乐趣。卡梅隆、席琳·迪翁还有金·凯瑞?明明出生在我们加拿大好嘛,巨石强森,早入我们加拿大国籍了。马斯克是现实版钢铁侠?明明是先到我们加拿大接受教育的行吗,他妈还是加拿大人呢。拜登选了哈里斯当副手?不错,有眼光,她在我们加拿大读高中你知道吗……这是真的。
1976年,哈里斯12岁的时候,她母亲戈帕兰在号称加拿大哈佛的麦吉尔大学找到了一份教师工作,把她和妹妹带到了蒙特利尔住了4年,她自己则在那里呆了整整16年。
哈里斯在美国大选中声名鹊起后,纽约时报专门刊发长文写了她的高中生活,里面提到,西芒特高中是一所公立高中,同学们对哈里斯的印象是一个活泼的美国少女,做着成为律师的梦,喜欢迈克尔杰克逊的舞蹈。
与美国不同,加拿大公立教育质量很高,深得人们信任,而且学校的多元化做得很好,学生里有开豪车上班的富豪继承人,有乘公交车或地铁的黑人移民,也有唐人街来的华人孩子。
即便如此,黑白之分还是很常见,只是哈里斯的情况确实特殊,母亲算是白人,父亲又是黑人,按她自己的说法,最后她让自己适应了两边。这大约是因为加拿大并没有美国那种那臭名昭著的“一滴血原则”(one
drop rule):祖上有一个黑人你就是黑人,多少分之一的黑人血统都足以被认定为非裔。毕竟对一直闹独立的魁北克来说,说不说法语,比肤色更重要。对青春期的孩子们来说,可能也更看重谁有最新流行的衣服。
不过纽约时报的报道中提到,哈里斯自己对这次搬家并不开心,她的回忆录《我们持有的真理:美国之旅》写了这么一段, “那时我12岁,一想到要在2月份,也就是学年中期,离开阳光明媚的加州,搬到一个覆盖着12英尺厚积雪、说法语的外国城市,我就很难过。”
这段话时听得出年轻的哈里斯多有怨气,甚至有所夸张。12英尺都快四米了,魁北克的雪还没有大到这个份上。蒙特利尔也是一座法英双语的城市,当地法裔人群基本上也都能说英文,当然人家就是不说。
处在青春斯的哈里斯,在新地方早早就开始尝试社会运动。刚搬过去一年,因为公寓楼的业主不让孩子们在草地上玩,13岁的哈里斯就组织了孩子们示威,生生逼着大人让步。
另外一个对她影响很深的事情,是好友卡根被继父虐待,不得不在哈里斯家里躲了很久。哈里斯后来也提到过,她想成为检察官,就是因为她想保护她们。总的来说,哈里斯后来的高中生涯还是很愉快的。
她很小心很有技巧的不提自己属于非常富裕的家庭——她母亲开发了一种评估乳腺癌变组织的方法,后来成为全加拿大的标准程序,所以绝非一般的中产——有了各种族裔和各个阶层的朋友,其中还有一个华人男生;她也积极的参加黑人社区和学校的各种活动,不是民权运动,是女子舞团和时装秀。
哈里斯自己并不怎么提这段加拿大的经历,也可能是因为有人说她不是美国人。这在美国并不稀奇,奥巴马都被特朗普和共和党骂了很多年,说他没有在美国出生,没资格竞选总统,亮出生证也无济于事,活脱脱的一个美版“证明你妈是你妈”,所以说种族主义本身更类似于一种迷信,讲理并没有卵用。
南边邻居啥看法,都不妨碍自居进步的加拿大人对哈里斯的认同感。加拿大媒体高调的提起,拜登的竞选伙伴是在加拿大接受的高中教育,所以她的进步主义倾向是理所当然的(这就是差别,加拿人的主流看法显然认为美国的政治显然并不是什么灯塔)。
其实按加拿大的标准,哈里斯真的很进步吗?纽约时报的报道还提到,哈里斯要是在加拿大从政,竞选的应该是保守党党首。
黑人女性政治家初长成
几年以后,哈里斯成为美国第一位女总统,在就职典礼上,她深情的回忆起自己在霍华德大学的生涯……当然这是戏说。不过,在参加竞选以后,哈里斯还真站在母校的讲台上,说过这么一段,“霍华德大学非常直接地影响和增强了我的存在感、意义及存在的理由。”
这话不用细品,你就能明白,大学对于哈里斯来说,并不只是个文凭或者职场敲门砖那么简单。如果父系的血缘只是“给予”了哈里斯黑人的身份,童年的经历给了她一个黑人小女孩的启蒙的话,那么霍华德大学的求学经历,最终巩固了她的黑人身份。
霍华德大学在华人圈里没什么名气,这是一所黑人大学,集中了黑人学生、黑人文化和黑人传统,素有“黑人哈佛”之称,当然与真正的哈佛还是有点差距,华人家长自然懒得了解。
可是哈里斯,无论是成绩还是财力,上真正的哈佛也没有什么问题,所以她这个选择,就变得很有深意了。
按她自己的说法,在幼儿园时期,得益于美国学校消除种族隔离政策的一部分,哈里斯每天乘坐巴士去伯克利北边一个富庶的白人区小学就读。但是与加拿大不同,幼小的哈里斯迎头撞上了肤色问题,邻居孩子不和她们姐妹玩。
孩子一般都希望以父母为荣,哈里斯的父母无论在地球上哪个国家,也确实值得骄傲,但是仅仅因为肤色问题,哈里斯的科学家母亲,却在购物时被视为女佣而不予理会 。这让哈里斯一度对自己黑人身份感到困惑和痛苦。
直到走进都是黑人的霍华德大学,她才最终认同了自己作为黑人的身份。“这就是天堂,这里几百人,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哈里斯在个人回忆里《The
Truths We Hold:An American Journey》描绘她在霍华德大学的感受,能听出其中满满的感激之意。
在霍华德,她加入了有30万会员的阿尔法·卡帕·阿尔法姐妹会(Alpha
Kappa Alpha Sorority),这个名字听上去有几分科幻色彩的组织成立于1908年,是全美历史最悠久的黑人联谊会,1024个分会遍布全美国乃至国外——你可以想象它在黑人选民中的影响力有多大。
当然,社会活动不能少。在霍华德大学,哈里斯加入辩论队锻炼自己的逻辑与辩论能力,为以后在法庭和参议院里暴打对手做好了铺垫。周末,她总会坐上满载学生的大巴,去南非大使馆前参加抗议种族隔离制度的集会。
政治道路上,并不是没有人质疑哈里斯“黑”的纯度。关注婚姻的看到她选了个白人当丈夫(她的丈夫道格拉斯·埃姆豪夫是犹太裔)。关注政治的,认为她在做加州总检察长的时候对黑人不够同情。
这种时候,霍华德的校友们就会站出来,毫不犹豫地力挺她。同是霍华德毕业生的《费城问询报》专栏作家珍妮丝·阿姆斯特朗就这么说过,“当人们挑战她的黑人身份时,我总是说,‘如果她去了霍华德,这意味着她是我们中的一员’。她来自那里。没有人应该挑战她的黑人身份。”
擅长给人当胸一拳
宣布竞选副手人选的两个礼拜前,7月28号,拜登不经意间被记者拍到手上拿着的卡片,卡片上第一行写哈里斯的名字,下面列了5个要点,名列第一条的是“不要怀恨在心”(Do
not hold grudges)。说“不要怀恨在心”,说明是恨的理由:在2019年民主党党内初选的第一场辩论中,以黑人选民代表自居的哈里斯,揭过拜登的老底,称他过去反对将校车作为公立学校种族融合的手段。
她说,听到拜登积极地谈论与主张种族隔离的参议员合作,感觉很“伤人”,因为“加州有个小女孩,她是种族融合的公立学校的第二批学生,她每天都要坐校车去上学,那个小女孩就是我”。太狠了。
这可是面对全国直播的辩论,所有的观众都可以清晰地从屏幕上看到拜登的老脸满面尴尬。在拼命稳固黑人选票和有色人种选票的民主党里,这个黑历史被人一揭,不就等于说“黑兄弟姐妹们别投他票,他曾经站在支持种族隔离那一边儿”吗?
这一记黑虎掏心的效果,一直持续了大半年,直到今年3月,拜登夫人在一场筹款活动上还犹有怨意地提到它,说哈里斯在辩论台上的言论是“当胸一拳”。
在打出这一拳之前,哈里斯和拜登家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哈里斯做加州检察总长,拜登的大儿子博·拜登是特拉华州的总检察长,他们一起搞过对抗银行业的活动,据称有时候一天要通好几个电话。
他们关系很快就热络起来,博把她介绍给了自己的老爸,当时的副总统拜登。从这个角度说,哈里斯可以算是拜登的子侄辈。这在有些人眼里,就是为了自己竞选不惜陷父执辈于不义,属于阴险毒辣。不过博·拜登也没法跳出来指责哈里斯,他在2015年因脑癌不幸去世,拜登悲痛欲绝。
但是拜登不忌恨哈里斯也是对的,因为这么多年,被辣手检察官哈里斯一拳打蒙的并不只是拜登一个人。
时间拉回到哈里斯大学毕业那一年,已经完成自我身份认同的她,相信改变始于体制内,“我之所以成为一名检察官,是因为相信自己能够面对司法体系的问题,并从内部对司法体系做出最好的改变。”
于是,哈里斯选择回到家乡加州,在加州大学哈斯汀法学院攻读法学博士。毕业后,1990年取得加州律师资格证。差不多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决意投入公职了。1990年,哈里斯被聘为加利福尼亚州阿拉米达县的副地方检察官,在那里她被认为是“一名不断上升的有能力的检察官”,一直做到1998年。
1994年,她职场中的第一位贵人出现了。加州政坛的一个重要人物威利·布朗,注意到了初露锋芒的哈里斯。于公,当时身为加州议会议长的布朗,任命了哈里斯为加州失业保险上诉委员会和医疗援助委员会的成员,这两个职位,给她在检察官的薪水之外又带来了年入8万美元,足以在生活成本巨高的加州过上体面的生活。
于私,身为有妇之夫的布朗和哈里斯开始约会。布朗送给哈里斯最大的礼物,是打入加州政治核心圈的门票,和随之而来的人脉。哈里斯跟随布朗出入各种奢华聚会和晚宴,在他当选旧金山市长时也一路相伴。
就在外界猜测布朗将离婚和哈里斯在一起时,他们分手了。但分手后,这二人仍然是彼此信赖的政治盟友。1998年,布朗1995年当选为旧金山市长,哈里斯也转到旧金山地区检察官办公室职业犯罪科担任管理律师,在这个位置上做了2年。她负责管理其他五名律师,在那里起诉了包括杀人、盗窃、抢劫和性侵犯在内的一系列案件。
2000年时,哈里斯反对上司特伦斯·哈里南的另一名助手,提请以成年人的法庭来审判少年嫌犯,和上司发生冲突,被变相降级。这次为哈里斯出手的还是布朗。2000年8月,哈里斯在旧金山市政厅接受了一份新工作,为市律师路易斯·雷恩工作。哈里斯负责家庭和儿童服务部门,代理虐待和忽视儿童的案件。
布朗在哈里斯的早年职场生涯中频频出现,不可能没人注意到。美国社会对女德班的爱好也是有的,哈里斯与擅长背诵特朗普语录的彭斯辩论播出后,中美都有保守派网友觉得,哈里斯当众理头发,就是想勾引男人。
所以,成了名人以后,哈里斯与布朗这段艳史,不被翻出来也是不可能的。面对质疑,布朗表现得挺大气,他上书旧金山纪事报发表文章题为《当然,我和卡马拉·哈里斯约会了,那又怎样?》,潜台词大概是关你们屁事。
文章里写道,他确实可能通过任命为议会委员会成员,并支持哈里斯竞选地方检察官来“影响”她的职业生涯,但是他“影响”过的政客多了。还真是的,他随手一列,众议院议长南希·佩洛西、州长加文·纽森都在其中。“所以又怎样?这就是政治。”他大言不惭地在文末总结道。
客观地说,哈里斯能踏入政治圈,确实有布朗这个男人助力。但要说她之后能获得全国公众的关注,最后被提名为副总统,靠的是男人,那基本上也是瞎扯。如果没有辣手检察官的突出成绩,以及作为参议员的亮眼表现(作为女性,这种成绩必须比同等条件的男性更突出才行),再有100个布朗也没有用。
时间到了2003年,哈里斯报一箭之仇的机会来了:她宣布参与旧金山地区检察官的职位竞选,挑战特伦斯·哈里南的位置。布朗不但安排自己的前助理任职哈里斯团队的竞选经理,还发动自己的富豪圈人脉为其募资。除了布朗,加州的美国参议员戴安娜·范斯坦,以及作家和漫画家亚伦·麦格鲁德等一系列地方名人都给她助选。她向选民承诺绝不寻求死刑,仅在发生暴力重罪的情况下起诉累犯,而不是动辄因为轻微犯罪就“三振”把人关在牢里半辈子。
从哈里斯这些承诺来看,她对美国社会的痼疾看得很清楚。
约翰逊总统当年也设想了一个伟大社会,不过和特朗普的白人过家家不同,他是要向贫穷开战,反种族歧视,最终成功让美国数百万人脱离贫困,谁想他命运不济,国外的越战还有国内的种族和代际矛盾缠在一起,让内心对法律充满蔑视的尼克松(当然尼克松比特朗普还是差远了)打着法律和秩序的招牌上位,从此美国的口号改成了向犯罪开战。
这一招,特朗普的偶像里根和后来的民主党总统克林顿都玩得炉火纯青。大批美国人尤其是黑人,因为无钱无势导致小罪入刑,出狱后背上了污点,于是人生的路越走越窄,纷纷返贫了。
从政,头脑清楚是最重要的。于是三位候选人里最籍籍无名的哈里斯,以56%的选票获胜,成为第一位当选旧金山地区检察官的有色族裔。
在检察官任上,哈里斯有一长串的光辉战绩。把旧金山的重罪定罪率从50%提高到了76%,把毒品贩子的定罪率从2003年的56%上升到了2006年的74%;招募了民权活动家拉缇法·西蒙,一同创建了“旧金山非暴力犯罪者重返社会计划”,帮助改过自身的年轻人重返社会;把毒品犯罪者的再犯率降低到了10%,而整个加州的再犯率高达53%;成立了一个仇恨犯罪部门,重点关注学校中针对LGBT群体和青少年的仇恨犯罪;组建了“开放司法”(Open
Justice)网站。这个网站向公众,包括拘留的嫌疑犯,免费提供一系列刑事司法资料,通过收集关于被警察拘留者的伤亡人数的信息,帮助改善了警察问责制;发起过全市范围内打击高危学校青少年逃学的工作,家长若长期纵容孩子逃学将受到处罚,包括2500美元的罚款和最高一年的监禁。
不过,真显出本色的,还是在她与警察工会的关系上。美国的检察官是政府律师,理论上说与警察部门是独立的,但是在实际工作中,双方经常要在一起合作,才能高效的给人定罪,一来二去就熟了。美国人也是人,是人还能不讲个人情,所以美国的检察官和警察之间,配合关系要远远大于监督。哈里斯当然也不例外。在她参选后,就一直有人质疑这一点。
但是哈里斯很快就又展现了自己给人当胸一拳的长项。2004年,旧金山警官艾萨克·埃斯皮诺被枪击身亡,民意沸腾,纷纷要求对杀人凶手处于死刑,在警察的葬礼上,一直支持哈里斯的前旧金山市长、时任资深参议员戴安娜·范斯坦发表颂词时直接表明,“死刑对这个案子而言是正当的”。堪称警察兄弟会的警察工会当然情绪更大,他们的经费全靠警察入会,不惜一切代价(这个代价,偶尔不幸也包括了正义)维护警察利益也是天经地义,自然要求死刑。
检察官哈里斯不同意。
政治人物竞选时的承诺,一般来说并不比脚上的死皮更长久,这也是特朗普能上台的原因之一,选民们都烦透了传统政客(所谓建制派),觉得经商的人应该会信守承诺。结果特朗普的承诺就像口水一样,很有气势的喷人一脸,拿纸一擦就不见了,很多人再回去翻他的历史,才发现人家是靠多次破产和不守信用发家的,后悔也来不及了。
哈里斯女士有点不一样,她承诺不追求死刑,就坚持不对谋杀的男子寻求死刑,得罪了警察熟人也在所不惜。然后接下来的10年里,警察工会都在疏远她。警察工会叫工会,可不是一般的工会,在美国工会日益衰败的时候,警察工会却混得风声水起。纳税人给警察开高薪保护自己,然后警察把工资和加班费抽一部分给警察工会保护自己,如果不是美国警察冲平民尤其是黑人下手比较重开枪比较多,这逻辑简直完美无缺。
警察工会有钱有势,在美国地方成了一股非常强大的政治势力,被他们疏远或者敌视,通常会被视为丢官去职的不祥之兆。没想到哈里斯不但挺过来了,她还在2008年竞选了加州司法部长(这一职位也被译作检察总长),顺利拿到党内提名,再以微弱优势击败了强势的共和党对手,洛杉矶县地方检察官史蒂夫·库利,在2011年成为加州历史上第一位担任州总检察长的女性、第一位非洲裔美国人和第一位南亚裔美国人。
2014年11月,哈里斯以57.5%对42.5%的得票率再次当选加州总检察长。你没看错,每个都是第一。在2011年之前,这个职位上没有过女性,没有过非裔,更没有过南亚裔。
等时间进入这个2020年,风向转过来了,别说跟警察工会交好了,警察工会自身都成了过街老鼠,不管是在明尼阿波利斯还是吉诺沙,美国人都在质问警察工会在法治中到底是个什么角色。到这个时候,哈里斯跟警察工会之间的冷淡历史,反而成了她的一个政治资本,成功的堵住了别人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