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按:此文对基督教“原罪”和“本罪”的解释,颇有新意,至少对本博而言。另外,对于“伦理本位”和“认知本位”的辨析,也值得参考。不过,作者对于“革命”或“颜色革命”持绝对否定立场,这很可能是因为中国的政治环境,未必是作者的内心想法。文中黑体为本博所加。
这是针对当下的各种革命迷思——从毛左的第二次文革到自由派的颜色革命。当今中国矛盾激化,人心思变,形势始终危如累卵,毛左的煽动也变得越来越有市场。幸好今年春天重庆出了事,毛左红色革命的势头被及时打了下去。
但是在底层,钟情暴力革命的一直大有人在,看来执政者几十年来革命狼奶的灌输没有白费。当然,这也不能全怪他们。中国历史上是一个富于革命传统的国家,几千年来,一场革命接着一场革命,可惜这些革命除了砍人头,其他并没改变什么。
有一个犹太哲学家,叫卡尔.波普尔的,他是金融大鳄索罗斯的老师。他说革命的迷思源于一个人们讨论了几千年的伪问题——应该由谁来统治?古希腊的柏拉图认为,应该由最有知识的哲学家来统治,所以理想的统治者又称“哲学王”。中国的孔夫子认为应由道德最高尚的圣人来统治,马克思认为应由产业工人来统治,希特勒认为应该由血统最优秀的日耳曼人来统治。
波普尔指出,统治本身就是一种恶,但却是一种必要的恶,因为没有统治,社会会陷入无政府状态。无论由谁来统治,恶都不会变成善。因此,讨论由谁来统治是毫无意义的,真问题应该是如何统治。即用何种统治方法,能使统治这种恶降至最低,使统治者只能做好事,不能做坏事,这才是我们应该讨论的真问题。这个问题有些类似聪明的妈妈让几个孩子分蛋糕:老大来分,但分完后,老大要最后一个拿。
改革与革命迷思,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社会观,前者代表的是一种理性主义的认知本位的社会观,而革命迷思代表的是一种非理性主义的伦理本位的社会观。
这话听起来有些难懂。这么说,主张革命的,他们认为社会不公主要在于统治者的邪恶,统治者要奴役整个社会,因此除了革命,没有其他办法解决社会问题。为何说他们是伦理本位呢?就因为他们把社会的根本问题归结为一个邪恶,邪恶是个伦理问题,这个问题后面没有原因了,因此我称作是“伦理本位”。
而主张改革的不同。他们认为邪恶还不是最根本的,最根本的问题是认知问题。为何这么说呢?你看,统治者为何不愿意改革?那当然是为了他们的私利。但是不改革就能保住他们的私利吗?不能。卡扎菲不愿意改革,结果呢?大清如果能接受虚君共和的改良,爱新觉罗家族的私利至少会比现在要多许多。因此,邪恶背后不是没有原因,而是还有原因,这个原因就是认知的错误。把社会的根本问题归结为认知错误,这样一种看待社会的观点,我称为“认知本位”。
认知本位与伦理本位的对立,在于对邪恶与错误的不同看法。伦理本位者认为,邪恶与错误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凡是邪恶的,都是错误的,但错误的不一定是邪恶的。他们认为,邪恶的根源在于我们每个人的私欲,因此私是万恶之源。
认知本位者认为,邪恶与错误虽然是两个不同概念,但都可以归结为错误。邪恶的根源不是我们的私欲,而是认知错误。我们每个人都有私欲,这是正常的,没有私欲的人才是可怕的、不正常的。斯大林、本拉登、保尔柯察金、穆斯林的人弹,这些都是大公无私的,也是非常可怕的。私欲是理性的来源,无私就是无理性,无理性就是疯傻。私欲只要在合理的范围,不但不是错误,而且是人类进步的原动力。
伦理本位的错误在于,他们不知道灭私是既不可能,也无必要的事。私欲只要在合理范围内,就是善;超出了范围,才是恶。因此,伦理的善恶不是终极原因,它后面的原因是对私欲边界的正确认知。
我们如果接受了理性主义的认知本位的观点,那我们看待社会问题的态度就会大大不同。即使面对专制的统治者,我们也会心平气和,因为我们知道,专制的原因在于认知的错误,而认知的错误可以用和平的、理性的方法纠正。
要使陷于非理性的专制者认识到自己的利益边界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需要压力的存在,民众为捍卫自己的权利形成的压力,是使统治者恢复理性的前提;民众的一味忍让,是专制者丧失理性的原因。其次是民众持之以恒的诱之以利、晓之以理的说理行为,这就是社会舆论,从互联网到各地的街头、公园的市民论坛、自由论坛。
崇尚革命的人会说:“你以为那些肉食者会不懂这些道理?他们什么都懂,就是舍不得放弃权力。因为他们知道,一旦放弃权力,他们的下场会很悲惨。”
历史上的确有不少专制者的下场很悲惨,但也有曾经的专制者选择了理性,远的不说,台湾的蒋经国就是一位。他的正确选择不但造福了台岛人民,也造福了百年老店国民党,使之凤凰涅槃——由一个传统的革命会党演化成一个优秀的现代政党。
除此之外,英国王室、南非的白人专制政权代表德克勒克以及苏联的戈尔巴乔夫,都是出正确选择的曾经的专制者。
以为专制者都心里门清的观点是错误的,因为专制带来的巨大利益往往会利令智昏。同时,即使没有利益的诱惑、情绪的干扰,认识真理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困难,尤其是在我们这个缺乏正确信仰的文化环境里。
基督教有个原罪说。什么是原罪?原罪就是自以为是,就是认知错误。基督教里除了原罪还有本罪。什么是本罪?就是由我们私欲引起的那些恶行。
按我们中国人的看法,认知错误应该原谅,私欲恶行则不可赦免。基督教的伦理与我们恰恰相反,上帝始终不能原谅我们的原罪,却派其独生子耶稣赴死来宽恕了我们的本罪。在伊斯兰教里也有亚当偷吃智慧果一说,但伊斯兰的真主却赦免了人的原罪。
由此导致了东西方文化的本质不同。我们的文化与伊斯兰一样,都把灭除私欲(本罪)当做为人的头等大事,却忽略了人的真正罪恶(原罪)。由此发展出来的文化只能是“伦理中心”的文化,这种文化不是以真,而是以善为最高价值。
西方由于原罪说,把人的自以为是视作最大的恶,因此发展出了以“真”为最高价值的“知识中心”的文化。他们的逻辑是,既然人的本罪可以赦免而原罪不能赦免,那么人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发展认知能力,这当然要从敬畏耶和华开始。因此,从古希腊开始的对真理的追求得到了希伯来民族文化的支撑,二者的结合,形成了西方的以知识为中心的这样一种非常独特的文化。这种独特的文化经过上千年的演化,终于成为了一种主流的文化。
为了说明原罪与本罪的关系,我举这样的一个例子:你有一个10岁的儿子。你的儿子对你说,爸爸,我不要读书,我要天天去锦江乐园玩,天天去吃肯德基、麦当劳。你听到这话心里不会恐慌,因为你知道这是小孩子不懂事。小孩子的这个毛病就是上帝眼中人的本罪。
如果你的孩子有一天对你这样说:爸爸,我现在什么道理都懂了,你以后不要再跟我啰嗦唠叨了。你听了这话一定会脚花乱(沪语,恐慌的意思)。这就是圣经里所说的原罪。
我们在上帝面前,就是那个10岁的小儿,而且永远如此。为什么?因为未知世界是无穷大,我们人类所掌握的真理是有限的,面对无穷大的未知世界,我们的知识永远是无穷小。
因此,人类最大的软肋是无知,最大的罪恶是自以为是,也就是原罪。要克服原罪,就必须发展我们的认知能力,虽然这是我们永远无法完成的任务。可惜,这样的道理不但是中国的肉食者不懂,中国的草食者也同样不懂。因此我们才有了革命的迷思。
改革是民众与统治者间的理性博弈,它与颜色革命不同。无论何种革命,都是一方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另一方的行为。改革不是这样。改革之所以是双方而非单方的行为,乃是由于它是双方的讨价还价。革命不是讨价还价,革命是抢劫,改革不是抢劫,而是双方的理性互动、理性博弈。
有人把改革说成是颠覆行为,这是不对的。颠覆行为是单方面的行为,犹如抢劫,而改革是双方的讨价还价、是双方的互相妥协。把改革说成是颠覆,犹如把讨价还价说成是抢劫一样,不过是专制者的习惯性霸道。
坚持由上至下的改革,反对颜色革命,这才是我们的出路。
(2012-7-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