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March 6, 2025

孙立平:骂声一片,世界不能没有道义的维度

 (立平坐看云起, 20250306日)

       读过我文章的朋友都知道,我的文章绝大多数都是比较平和的,我喜欢把一个道理说清楚,把一件事情分析透彻。不但文章本身,就是那些评论和留言,即便是说的比较有道理的,但只要有一两句骂人或使用侮辱性字眼儿的,我也不给放出来。

       但这几天,我内心里的感觉有些不同。在我所在的微信群里,以及在我文章留言中,对特朗普可谓骂声一片。我突然觉得,有时世界有时也许需要骂声。为什么?

       因为世界不能没有道义的维度。特别是在我们对不正义没有办法的时候。

       这几天,我脑子里一直在萦绕着这两个念头:

       第一,对于特朗普本人,他做的事情对也好错也罢,但无论如何,这个人是一个恶人。老实说,我原来在公共事务中很少从这样一个角度去评价一个人。但这回不一样。因为你是世界上第一强国的领导人,你是对世界影响最大的一个人物。因此,你的恶可以毁灭世界的善。

       我说特朗普的恶,不是在好坏的意义上,因为好坏的判断是很主观的。我说的特朗普的恶,是一种无赖式的恶,是一种让人恶心的恶。比如,他以侮辱人为乐。他把政敌叫作笨蛋,他公然把加拿大叫作美国的一个州,把特鲁多叫作州长,对小泽更是极尽羞辱之能事。

       而且,特朗普的这些羞辱,都是针对弱者的,而对于强者,对于根本不买他账的人,他不但不敢肆意羞辱,往往都是恭维谄媚。这与学校里那些喜欢霸凌侮辱弱小同学的小恶霸,没有什么区别。

       这不意味着我反对他所有的政策,恰恰相反,我对他的一些政策,尤其是一些国内政策,是持赞成态度的。但这与我这里说的恶,是事情的两个不同维度。

       第二,短期看,特朗普能为美国争利益,但从长远看,特朗普对美国的伤害远非那些眼前的利益可比。

       直到现在,我也不否认,特朗普是一个爱国者,是实心实意地在为美国争利益。只是他不知道,他这短短一个多月里对美国的伤害,已经远远超过现在包括在未来他能为美国争取到的利益。

       为什么,因为他的言论与行动成功地矮化了美国。有人说,在特朗普撒泼打滚装疯卖傻的背后,是在下一盘大棋。我一点都不否认在他的脑子里有一套想法,在我的文章中,也多次想努力地去理解他的那些想法。甚至有朋友说,看了你的文章,我好像有点理解特朗普了。

       我不否认他做的有些事情是有他的逻辑的,有的事情也确实是有意义的(有意思的是,有网友因为我说了这句话,把我的公众号取关了)。但问题是,有的事情做得非常愚蠢,更重要的是,是做得令人恶心。 

      难道用是非颠倒、倚强凌弱、助纣为虐,甚至是趁火打劫的方式争得的一点利益是真的利益吗?在这个过程中使一个国家颜面尽失、道义尽失、信任尽失、感召力尽失,不是更大的代价吗?

       这届特朗普政府只有四年,世界恢复对美国的尊重和信任需要多少年?

       前几天我说过,特朗普的口号是让美国再次伟大。 但现在看,就算他要做的那些事情都能做到,强大或许有可能,但离伟大的距离可能会越来越遥远。

       不错,你是有着世界第一的实力,你可以让人们不得不服从,甚至可以让人们不得不低头,但这种表面的强大是如何的脆弱?

       记得原来看到过一幅漫画:一块木板搭在峭壁上,众多人站在木板着地的一头,悬在空中的那一头一个演讲者在拿着讲稿讲话,但众人中已经有人在离开。如果人们都离开了呢?

       我今天说这些话,不仅仅是因特朗普而起,同时也是因为,在这场造成全世界撕裂的有关俄乌战争的分歧中,道义维度的缺失。

       是的,在一片的骂声中,我感受到正义。但凡是成点条理的分析,我看到的大多都是强弱,都是大棋,都是利弊。但在这件事情上,难道更重要的不是道义吗?

       这时可能有人会抬杠,什么是道义,每个人的理解是不一样的。是的,但最基本的谁都不会否认的道义难道不存在吗?这种道义在哪里,就在普通人的常识和直觉中:

       不能欺负人,尤其不能欺负弱者,不能恃强凌弱,对此有分歧吗?

       不能撒谎,要讲信誉,不能出尔反尔,对此有分歧吗?

       不能助纣为虐,不能趁火打劫,对此有分歧吗?

       还有许多,不可能一一列举。没有了这些基础的道义,这个世界会是一个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