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美政,08/22/2022)
1993 年,苏联解体后不到两年。俄罗斯成立了一个叫 “国家布尔什维克党” ,西方称之为
NBP(National
Bolshevik Party)。这个党给人印象深刻的党徽和党旗,都极像二战时期的纳粹党。这不是巧合,而是这个党和德国纳粹一样,是一个极端的民族主义政党,就是去模仿纳粹的。该党被西方学术界称为是新法西斯主义的重要组成部分。后来,由于NBP参与了大量恐怖袭击和暴力活动,被俄罗斯法院禁止了。在欧洲还有一些零星的组织。比如在乌克兰的俄罗斯人中间,也有
NBP 组织,他们支持顿巴斯地区亲俄罗斯的叛乱。
国家布尔什维克党是一个极左和极右两派混合的党。这非常有意思。是什么把这两个完全相反主张的极左和极右联合起来的呢?这就是俄罗斯人似乎与生俱来的民族主义,和大俄罗斯思想。这个党的极左派希望恢复布尔什维克统治,而这个党中极右派的创始人,就是俄罗斯今天著名的政治哲学家亚历山大杜金(Aleksandr
Dugin)。
杜金是谁?他现在被称为是普京的精神导师。杜金原来是一位被边缘化的俄罗斯政治哲学家,但随着俄罗斯民族主义情绪的高涨,逐渐成为了在俄罗斯炙手可热的理论家。杜金是一名极端的民族主义者,或者说是大俄罗斯主义者。他认为俄罗斯人是一个弥赛亚民族,也就是基督教中的救世主。俄罗斯人是天生要担负起将人类从堕落中拯救出来的使命的。俄罗斯人来自古代一个正直而神秘的民族,是注定要统治地球的。这一疯狂理论被称为是 “欧亚主义”(Eurasianism)。
欧亚主义的提出,在杜金等人看来,是为了对抗所谓的“大西洋主义(Atlanticism);所谓大西洋主义,就是指西欧,英联邦和美国建立起来的国际体系,这个体系的一个特点,就是要推行“民主,法治和个人权力”。杜金相对应地提出欧亚主义,他非常明确地说,就是为了反对大西洋主义中的这些我们认为的普世价值。
杜金说:“欧亚世界观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对西方文明的绝对否定。在欧亚人看来,具有自由意识主义形态的西方,是绝对的邪恶。” 杜金表示,俄罗斯和西方之间,将会永远处于战争状态之中,直到一方彻底击溃另一方。
顺便提一句。在杜金的欧亚国际体系中,亚洲人,或者说中国人扮演什么角色呢?中国人在杜金的理论中,是给俄罗斯人提供经济支撑的,就是说,中国人从事生产活动,来养活俄罗斯人,然后俄罗斯人拯救全人类。我不知道中国人对杜金的学说,会是怎样一种矛盾的心态。
杜金的主张就是要恢复古代的等级社会,以权力等级和宗教来主导社会。我们今天所接受的自由民主公平平等这些观念,杜金认为都是个人主义的一种堕落。人是不可以脱离民族国家和秩序,来为自己思考和自己制定价值标准的。价值必须由传统和国家来制定。这些主张在我们接受了现代普世价值,推崇个人主义的人看来,是如此地怪诞,彷佛时间穿越回了一百多年前。但作为俄罗斯目前的文明阶段来说,杜金的学说被广泛地接受。最糟糕的是,被很多重要的俄罗斯政治家所接受。杜金是否真的是普京的精神导师,目前还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但杜金的理论,是俄罗斯军事总参谋学院的指定参考书。杜金本人,是现任的莫斯科大学社会学和国际关系学教授。他还是前任俄罗斯国家杜马主席,现任俄罗斯对外情报局局长的纳雷什金的首席顾问。他的门徒中,有很多现在可以左右俄罗斯政局的大佬们。在俄乌战争之前,杜金就大力鼓吹俄罗斯应该吞并乌克兰。
上周六,杜金出了大事儿。
上周六晚上,杜金和女儿一起去参加了莫斯科郊外的一个名叫“传统” 的文化节活动。他们开的是一辆丰田的SUV 汽车,他们将车停在了无人看管的停车场内。活动结束后,杜金的女儿达莉娅 · 杜金娜(Darya
Dugina)独自驱车离开,而杜金则临时决定乘坐另一辆车回家。在路上,杜金娜的这辆车发生了爆炸,杜金29
岁的女儿当场被炸死。俄罗斯调查人员表示,这是因为有人在车底安装了炸药,这不是一起事故,而是一起谋杀。
大多数人认为,这是一起针对杜金的谋杀,而他的女儿只是一名不走运的陪葬者。
杜金娜和她的父亲一样,也是一名极右翼的欧亚主义政治活动家。杜金娜是一名记者和专栏作家,同时也兼任自己父亲的新闻发言人。和杜金一样,杜金娜也是一名坚定的普金支持者。
杜金娜坚定地支持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并多次公开表示,那些视频中显示的俄罗斯士兵在乌克兰的暴行都是假的,是西方对俄罗斯士兵的污蔑和陷害。杜金娜的名字也在西方制裁的名单上,理由是她多次高调地散布关于俄乌战争的假消息来支持俄罗斯的入侵。但杜金娜则抗议说,自己只是一名诚实的记者,不应该被制裁。
那么到底是谁策划了这一起暗杀行动呢?当然,最容易被想到的策划者,就是乌克兰人。有消息说,乌克兰一直有一张 “暗杀名单” ,其中就列有杜金的名字。而且这一名单还得到了美国人的首肯。但这一传说没有给出明确的证据,甚至大家也不清楚这一消息的最初来源,出自哪里。俄罗斯方面表示说,如果查出来这一爆炸事件是乌克兰人所谓,则会将基辅列为 “支持国家恐怖主义的政府” 名单。
乌克兰的国庆节(也叫独立日)是在
8 月
24 日,这是乌克兰人为了纪念自己在
1991 年摆脱了苏联,成为一个独立国家所设定的国庆日。因此有人猜测对杜金的暗杀,可能是为了庆祝乌克兰的国庆日。当然,这也只是一种猜测。乌克兰政府否认和这一暗杀行为有任何联系,但他们暗示说这可能和俄罗斯内部的权力倾轧有关。一些分析家认为,这可能是俄罗斯内部的反战人士干的。
乌克兰并非没有政治暗杀的传统,比如针对泽连斯基总统的暗杀,之前就发生过。但政治暗杀在俄罗斯是家常便饭。俄罗斯人搞政治的原则就是 “能动手,绝不吵吵” ,直接将对手从物理上消除,是最经济实惠,简单有效的做法。最近几年以来,数十名反对派领导人,新闻记者,作家,甚至包括叛逃西方的前间谍,都遭到了俄罗斯政府的暗杀,这些案子的一个共同特点就是表面上立案侦查,但最终全部不了了之。
俄罗斯的政治暗杀传统,最主要的可能来自苏联时期的克格勃组织。克格勃在苏联的工作内容之一,就是清除伟大领袖的眼中钉。苏联的元老之一,斯大林的政敌托洛斯基,即使流亡到了墨西哥,也依然被克格勃暗杀。俄罗斯人认为暗杀不仅可以消除敌人,而且可以给敌人一方以心理恐吓。苏联对内对外的暗杀行动不胜枚举,而且成功率很高。相比之下,美国CIA对外国领导人的刺杀行动(比如刺杀古巴总统卡斯特罗)就显得非常业余,而且经常失败。俄罗斯人继承了苏联克格勃的政治谋杀传统。从外人看来,这是一种愚蠢的选择,这使得俄罗斯人在世人眼里始终脱不了野蛮民族的色彩。但对于俄罗斯人来说,他们依然觉得好用的工具可以解决眼前的问题。
人类往往就是在这种追求短期利益的目标之下,迷失了自己方向,做出愚蠢的决定。这里我并不是说杜金娜的死是俄罗斯人的政治谋杀,这只是这个案子给我的一个联想。我的感慨是,人类发展到了 21 世纪,科技工具越来越先进,但如果我们用高科技去做十八、十九世纪海盗的活儿,这恐怕真的不是一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