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March 5, 2022

艾睿:众口一词,到底谁在居中调度?

 (今日美政,2022-03-03,作者:Eric

        在谴责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联合国表决上,西方国家,包括日本、韩国等进入现代文明的亚洲国家,都投票赞成了对俄罗斯入侵行为的谴责。

        这当然可能只是国家利益之争。西方国家觉得俄罗斯是一个威胁,所以要遏制它。这是解释得通的。

        但是,我们还看到大量的民间自发的对俄罗斯的制裁。这个名单包括谷歌、苹果、Meta、戴尔、奈飞、福特、丰田、本田、微软,耐克,爱迪达斯,甚至国际足协,迪士尼等等。基本上,你熟悉的国际大公司,都表示将使用自己的资源来惩罚俄罗斯。

        甚至就连西方的民众,他们大多数人和乌克兰毫无瓜葛,但也走上街头,抗议俄罗斯的野蛮行径。

        这就很奇怪了。是他们面临某种政治压力吗?如果他们不表态,是不是会影响他们的生意?他们表态是不是出于经济利益的考虑?如果不是,那么到底是哪个狗娘养的合纵连横,居中调度,竟然让那么多跨国公司众口一词?

        我认为经济利益的考虑可能是其次的。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社会重要的组织,或者就是一个社会成员,一个个人,他们会有一种社会责任的自我要求。这种自我要求的社会责任,是我们华裔文化中,比较缺乏,比较陌生的一种东西。

        西方社会由于施行民主选举制度,权力的赋予是自下而上的。这本质上是说,一个社区,一个城市,乃至一个国家的管理,是民众自己来组织,自己来选领导人,自己管理自己的模式。在这种模式下,每个人对于这个社区的管理和关心,就不仅仅是一种权力,而根本上是一种义务了。如果你不管理好自己的社区,或者对社区的公序良俗、环境卫生漠不关心,那么社区破败之后,倒霉的是你自己和你的邻居。因此一个不热心参与管理和自我管理的社会成员,会受到某种社会舆论压力的。在西方的主流社会里,一个人是不太好意思和别人说自己不关心政治,不参与投票的。

        而极权国家的精英领导则不同,精英被认为是一群超越了常人的人。他们不但智力优越,而且品德高尚。他们为常人安排好社会管理制度和行为伦理规范。常人所要做的事情,就是按照精英规定好的规范,去执行就可以了。鉴于精英往往拥有更好的生活条件和社会资源、社会地位,因此觊觎精英地位是会被谴责的。只有少不更事的愣头青,才会说:“我的理想是当省长,当部长,当领导人。” 极权社会里的人不会觉得你抱负远大,而会觉得你是个神经病。中文里经常说,“你也配!” 意思主要就是说,你还没有达到精英的资格,所以你的观点和你认为的社会行为规范安排,我们是可以不听的,不在乎的。或者说,由你来提出观点本身,就是非法的。因此,在精英治国的极权社会里,关心政治往往被看做是一种有野心的表现。因为你上来成为精英了,就意味着其他某个精英要被挤下去。妄议领导因此是不对的。

        而且请注意极权国家和民主国家的政客生态圈的一种有趣的不同。在民主国家里,如果我们是政敌,就意味着你的主张和我的主张不一样,我们选择的道路完全不一样,因此两派政客是以所持政见的不同来划分的。

        但极权国家不是这样。极权国家中,两派精英可能政治意见完全一样,但只是因为精英的位置不够,因此必须拉出支持自己的力量来,否则容易被可以和自己竞争的精英所击败。虽然谁上台政策都差不多,但当然政客非常愿意自己上台而不是相反。比如普京和叶利钦,都有一帮寡头财团支持自己。他们的政见几乎完全一样,但普京上台之后,第一要做的,就是换掉忠于叶利钦的人,换上自己的人马来做寡头。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政治地位得到利益既得者的支持。

        总结来说,民主政治中的政客,是因为自己要施行的政策被选民认同而获得权力,是政策带来权力;而极权政治中的政客,是因为自己先获得了权力,然后才施行自己的政策,是权力带来政策。因此民主制度下,大家拼的是政策的不同,极权政治下,大家拼的是手腕的高下。

        如此说来,极权社会中,要做一个好的民众,就应该做一个听话的民众。这不意味着你是没有公德心,不关心社会的。但要关心社会,必须服从精英的领导。精英没有发旨意要你关心某一社会事件,你就不能主动去关心,更不能主动去对政治问题发表意见。否则就存在僭越的可能,而受到社会的指责。

        这两种不同的社会组织形态,只要执行过一段时间,大家都习惯了,也就因此存在了一些文化上的区别。

        民主制度下,民众会积极地关心社会。对某些重大的事件,他们会积极地表态。因为他们自然地认为,事情的发展和自己的参与有关。但对于极权社会中的民众来说,他们即使想关心,也得先看看精英的意思,以免发生僭越,被看做是野心家。但更有可能的是,他们逐渐对公共事务,失去了兴趣。因为精英会帮他们打理一切公共事务。

        这种文化上的差异,会发生一种有趣的现象,就是民主社会的人,会认为极权社会中的民众相当冷漠,不关心公共事务;而极权社会中的人,则会认为民主社会里的人一定是相当幼稚,因此容易被蛊惑。在碰到某种众口一词支持或反对某些公共事件的时候,极权社会的人会很自然地想,一定是有人居中调度,或者一定是某个阴谋集团对公众的洗脑起了作用。

        但也许这只是双方的误解。极权社会的人并不冷漠,他们只是习惯了自己的命运被安排。至少在他们成为精英之前是这样。。当他们成为精英的时候,他们会反过来主动去安排别人的命运。而民主社会里的人也并不总是傻到那么容易被人洗脑,他们毕竟有更多的信息来源。有多重信息来源的情况下,洗脑将会非常困难

        总的来说,民主社会的这种组织形式,可能会更有活力,社会更有效率。这可能和我们的直觉不太一样。但人类社会组织形式的发展,到目前为止,都显示出,调动社会成员参与积极性越大的社会组织,越具有活力和效率。秦国的商鞅变法,就是将平民调动起来,导致国力大增。英国的长弓兵能打败法国的骑士团,也是因为调动了更多平民的力量。更不要说资本主义社会破除了贵族等级的划分,爆发出惊人的创造力。

        因此总的来说,我相信调动平民的力量,有一定风险,但总的趋势依然会使得社会具有更大的活力和更丰富的创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