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美政,10/25/2022)
今天早晨在广播里,听到了一组新的民调结果。NBC
新闻在
14-18 日,调查了
1000 名注册选民,数据经过统计之后,他们有一个惊人的发现。
用最简单的一句话来描述就是,这次中期选举中的选民们,充满了愤怒,他们非常积极地要求参加投票。
表示自己对这次中期选举极度感兴趣的人,占到了
70%。这是历史同期(也就是中期选举投票前两周这个时间点)的最高纪录。要知道,一般来说,中期选举没有那么重要,大家的投票积极性也就没有那么高。在美国,总统大选的投票率一般在
60% 左右,而中期选举只有大概
35% 的投票率。但是,最近的这次总统大选,投票率达到
67%,而
2018 年的中期选举,投票率也高达
53%。而这一次中期选举,恐怕投票率还会超过
2018 年。
为什么说是充满了愤怒呢?因为两党各自的选民中,均有
80% 的人相信,对方的党正在毁灭美国。他们这次投票,就是要来拯救美国的。西方民主政治最忌讳的就是选举中充满这样敌对的气氛,选举文化最合适的土壤是双方都认为对方是“忠诚的反对派”,这个词来自
19 世纪英国的议会。意思是说我们虽然相互反对对方,但我们都是为了这个国家好,都是忠于这个国家的。但如果对方是要来毁掉这个国家的敌人,那么问题就严重了。因为如果是这样,那么我即使作弊来赢得选举,也是正义的,因为我是要从敌人手中拯救自己的国家,有问题吗?那么
1 月
6 日冲击国会山的暴乱也是正义的,因为那帮坏蛋民主党们要毁掉美国,那些牛仔英雄们是要拯救美国。
在这个逻辑下,被毁掉的,首先是美国的民主制度。
80% 人相信,自己的对立面是敌人,是要毁掉美国的,而美国正处于某种危机之中。
也许他们的看法没有错,美国确实是处于某种危机中,但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有一半的国民,都是制造这一危机的敌人。
这种敌情观念还导致另一个结果。超过三分之二的两党选民们都认为,即使自己党的候选人有严重的道德问题,他们也一样投票支持他。这个意思是说,宁可选一个坏蛋上来,也比对方的政客要好,因为我们的政客,最多是这个国家的罪犯;而对方政党的政客,则是这个国家的敌人!
这种敌对情绪,是民主的毒药。但美国的现实,就是美国人正在乐此不疲地使用着这一毒药。
我当然知道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绝不是一夜之寒的原因。实际上这种进步和保守恶性对立的种子,很可能在小罗斯福时代,在民权运动时代,在黑人奥巴马被选为总统的时代就种下了。在
50 年代过于激进的沃伦最高法院,在
60 年代共和党的南方战略中,这种分歧就开始生根发芽。双方选民越来越偏离对具体政策的讨论,而倾向于靠意识形态来解决问题。也就是说,只要是对方政党制定的政策,无论好坏,我们一律反对。我们唯一的目标,就是把自己的政党送上去。
但这种缓慢的改变,到了
2016 年大选的时候,出现了一次飞跃。这次飞跃来自两个人的贡献,一个人名叫川普,另一个人名叫桑德斯。
我为什么会把川普和桑德斯并列呢?因为今天我不打算来谈具体的政治主张。我想说的是这两个人,在特定的某种技术条件下,彻底改变了美国的选举氛围,和选举文化。
在我多次对川普的批评中,我最强调的就是川普破坏了美国传统的政治氛围。在近代美国,由于电视的普及,政客们需要面对大众的审视,因此他们会逐渐开始注意自己的言行,有着一套美国政治特有的政治正确,有些话是不能公开说的,有些表态是不能过于极端的。这表明上看只是建立了一种较为体面较为有风度的竞选环境,但实际上这种态度压制了某些极端主义的抬头。但川普的各种出格的表演,使得那些极右翼突然发现,某些话他们可以公开讲了,反对犹太人,反对移民,反对同性恋婚姻等等。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我们看到了像
Marjorie Greene, Josh Hawley 和 Don Bolduc 这一类疯狂的政客表演。(Josh
Hawley 是在
2021 年参议院全体通过谴责在疫情期间针对亚裔的仇恨犯罪的议案中,唯一投下反对票的一个人,他认为亚裔就应该为疫情传播负责)。
请注意,我为什么要说川普是在表演呢?这不但因为他本身是一个演员,而最重要的是,他非常清楚这种极端化的表演,可以在社交媒体时代,更好地吸引公众的注意。从而为自己造声势来赢得选举。这一招,目前正在被他的追随者们所模仿。他们说出来的话越来越极端。New
Hampshire的共和党参议员候选人
Don Bolduc 甚至公开宣称要废除宪法第 17 修正案,不再让选民有选举参议员的权力。
我简单说明一下。在传统媒体时代,这些疯狂的表态,即使让你在电视上曝光,也会加上评论员的批评。这样这种极端言论就会事先被消毒,影响就会小得多。我的媒体朋友告诉我,传统媒体的主编们都知道自己是一个新闻守门人的角色,他们担负着过滤有毒信息的责任。但是,自媒体和社交媒体的诞生,没有了这个守门人,使得越是极端的信息,传播得越广,影响越大,对于候选人来说,收获的选票越多。他们已经从川普的例子中,看到这种极端的表态不但不会给自己带来负面影响,反而给支持者们一种自己是“强人”“敢说敢干”的印象。
美国人对主流媒体的抛弃,使得很多基本的事实层面的认知也发生了错位。在共和党人中,超过
60% 依然认为
2020 年大选有大规模舞弊,拜登是靠舞弊才上台的。这种低级谣言的流行,在传统媒体时代,是不可想象的。对于社交媒体的管理如何立法,是将来美国面临的一个重大问题。
那么桑德斯呢?桑德斯破坏了什么呢?
其实和川普一样。原本在美国政坛不能说的话,桑德斯通过自媒体就公开说了,产生了对年轻学生巨大的影响力。在传统上,在美国政坛 “社会主义者” Socialist 是一个相当贬义的词。一个政客被贴上 “Socialist”的标签,往往就意味着他的政治生涯的结束。但桑德斯公开宣称自己就是社会主义者,而这种直接的表态,获得了广大年轻人的认同。由于希拉里的败选,使得桑德斯实际上在民主党内更有影响力。现在的民主党人的表态也越来越极端,语不惊人死不休,从全面免费大学教育,到完全开放债务上限。政治的禁忌被打破之后,美国为什么只能搞资本主义呢?搞搞社会主义为什么不行呢?请注意,极端左翼,之前在民主党内部只是边缘人群,按议会席位来说,他们超不过
10%。但现在越来越多的民主党人,哪怕他们本身的立场并不极端,也只能尽量表现出极端来。事实上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选民兴奋起来,才有利于自己的竞选。
离中期选举还有两个礼拜。这两个礼拜中,我会陆续向大家介绍各个地方出现的竞选怪相,一些在原来都难以想象的候选人,不但纷纷出现,而且还披荆斩棘,在党内初选中击败了很多传统的政客。有趣的是,这些极端的革命斗士们,不但得到自己党的支持,还得到对手党的支持。两个党都支持一个候选人,这种情况,确实是非常罕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