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斯克、万斯、川普共同的精神教父和投资者彼得·蒂尔,正在用技术加速主义加速崩塌美国的民主共和制
(郎晓君文学江湖-思想的回廊,2025年03月13日)
01 思想的黑洞:加速主义与新反动思潮的兴起
加速主义:迈向技术政治乌托邦的狂飙
加速主义代表了一种政治思想的奇异黑洞,它吞噬传统左右之分,重塑政治想象的边界。它源于英国哲学家尼克·兰德的理论,这位"加速主义教父"以晦涩难懂的长篇论述闻名,他坚信"资本主义和人工智能是同一个东西",主张释放资本主义的潜能,如同解开普罗米修斯的锁链,让技术化的君主制取代摇摇欲坠的共和体制。
加速主义的核心在于其独特的时间观:在政治与社会变迁中,变好之前必先变坏。正如尼克·兰德所言:"思考需要时间,而加速主义认为,如果我们还没思考清楚的话,我们就已经没有时间了。"这一观点反映了当代世界的深刻矛盾:现代性的加速度已经超越了人类思考和适应的能力,我们被抛入一个决策速度快于理解速度的世界。
新反动主义:民主理念的反向工程
新反动主义(Neo-reactionary
movement,简称NRx),又被称作"黑暗启蒙"(Dark
Enlightenment),是一场对现代民主制度的根本性反叛。这一思潮由尼克·兰德与硅谷计算机科学家柯蒂斯·亚文(Curtis Yarvin,笔名Mencius
Moldbug)共同孕育,主张用企业统治模式取代民主制度。
亚文的写作风格极为特殊,如同一位19世纪维多利亚时代的怪诞文人,以冗长、晦涩的文风展示其历史博学,却又隐含尖锐的政治主张。在他的理论中,现代民主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幻觉,选举不过是"一种类似于色情的刺激",为普通人提供虚假的参与感,而真正的治理应交由有能力者主导。
新反动主义者认为,西方现有的意识形态体系,即所谓"大教堂"(the
Cathedral),包括政府机构、大学、媒体、非政府组织等,实际上构成了一种内在的"进步主义"宗教,会压制并惩罚任何反对意见。这种隐喻揭示了新反动主义者对现代民主制度的根本批判:不是民主不够民主,而是民主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思想的危险交织:技术乌托邦与末世神学
加速主义与新反动主义的危险之处在于,它们已从边缘思想成长为影响精英决策的实质力量。这些思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复杂的理念网络,承诺通过技术手段解决政治问题,同时满足保守派对秩序的渴望和技术精英对效率的追求。
更值得警惕的是,这些思想正与宗教末世论形成危险联姻。当加速主义者谈论"奇点"——技术发展到无法预测的拐点——时,他们使用的语言与宗教审判日的论述惊人相似。这种融合为传统保守派与科技精英提供了共同语言,使得看似矛盾的力量得以联手。
02 权力的新形态:彼得·蒂尔与技术精英的政治野心
硅谷哲学家的政治棋局
彼得·蒂尔是加速主义与新反动主义在美国政治舞台上的关键推手,一位结合了哲学思考与资本力量的现代梅迪奇。他出生于德国,后随家人移民美国,以数学天才之姿毕业于斯坦福大学哲学系。作为PayPal联合创始人、Facebook首位外部投资者,他的身家超过110亿美元,但他的野心远不止于商业领域。
蒂尔的投资版图如同一幅未来主义的画卷:人工智能、武器系统、数据分析(著名的Palantir)、生命延长技术,甚至"海上居留"计划(Seasteading)——在公海建立摆脱现有政治体系的人类聚居地。这些投资不只是商业行为,更是对未来社会形态的布局。通过他的基金(Founders
Fund),他成为埃隆·马斯克旗下SpaceX和Neuralink的早期投资者,将加速主义的理念渗透至科技前沿。
权力的隐秘网络:从硅谷到华盛顿
2016年,当硅谷几乎一致支持民主党候选人时,蒂尔却出人意料地站在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的舞台上,公开为特朗普背书。这一举动标志着技术加速主义与传统保守派的战略联姻,一种看似矛盾却又互补的力量组合。特朗普当选后,蒂尔的亲信迈克尔·克拉齐奥斯被任命为美国首席技术官,为加速主义理念进入政府决策层铺平了道路。
蒂尔与埃隆·马斯克的关系构成了这一网络的重要节点。两人早年共同创立PayPal,建立了深厚的思想与商业纽带。某种意义上,马斯克的各类项目——从特斯拉到SpaceX,从Neuralink到推特收购——都可视为加速主义的具体实践:通过技术力量重塑社会制度,而非通过传统政治变革。
政治接班人:JD·万斯的崛起
蒂尔精心培养的政治门徒JD·万斯,正是加速主义进入制度政治的典型案例。2011年,在耶鲁法学院听蒂尔演讲的万斯,从一个来自俄亥俄州、曾在海军陆战队服役的年轻人,逐渐成长为加速主义思想的政治代言人。
万斯的个人故事本身就是一个精心编排的政治叙事:他的畅销回忆录《乡下人的悲歌》讲述了他在美国"铁锈带"的成长经历,成为理解美国工业衰落区域社会心理的重要文本。尽管他在2016年曾尖锐批评特朗普,但在决定参加2022年参议员竞选后,他迅速重塑自己为特朗普的坚定支持者。蒂尔不仅是万斯思想转变的幕后顾问,更是其竞选的主要金主,为其参议院竞选投入巨额资金。
万斯在2021年"全国保守主义会议"上的主题演讲,将加速主义与传统保守主义价值观融为一体,成功地向保守派阵营传递了技术治理的愿景。如今,他作为特朗普2024年副总统候选人,标志着加速主义已从边缘理念转变为可能影响美国乃至全球政治的核心力量。
03 孤立的堡垒:技术民族主义与新型封闭主义
数字孤立主义:虚拟长城的构筑
技术加速主义与美国传统孤立主义发生了一种令人深思的变异融合。如果说传统孤立主义主张美国在物理空间中与世界保持距离,那么技术加速主义则倡导在数字空间中筑起新型"城墙"。这不只是简单的技术保护主义,而是一种深刻的数字主权重构,意在建立美国主导的技术飞地与数据飞地。
这种数字孤立主义的理论基础可追溯至蒂尔在2009年发表的文章《竞争已死,政治万岁》,他在文中指出:"竞争是为失败者准备的。"在他看来,真正成功的公司应当追求垄断而非竞争,这一商业观点被扩展到国家层面,成为一种技术霸权主义:美国应当追求技术垄断而非全球技术合作。
数字孤立主义的具体表现包括对关键技术出口的严格管控、对外国技术企业的限制、推动敏感数据本地存储,甚至考虑构建"美国互联网"的概念。这与中国的网络主权概念形成了奇特的镜像关系,双方都主张在数字世界划定主权边界,但出发点和理论体系却截然不同。
宗教情感与保守传统的驱动力
数字孤立主义获得政治影响力的一个关键因素是其与美国保守派宗教情感的结合。罗马尼亚学者米涅亚·马鲁塔(Mihnea
Măruță)解释说:"原因与神学中的'末世论(eschatology)'有关,它聚焦世界末日的问题。无论是保守派犹太人还是福音派基督徒,都带有'千禧年主义(millennialism)'色彩,希望救世主尽快到来以拯救人类:犹太人等待弥赛亚的'初次降临',福音派基督徒则盼望基督'第二次降临'。"
这种末世思维与加速主义相互催化:加速主义者追求技术奇点,千禧年信徒等待救赎时刻,两者都对现状持批判态度,都预见某种根本性的断裂。正是这种思想上的共振,让加速主义得以在传统上对技术持怀疑态度的宗教保守派中获得认同。
全球主义的逆反:反对世界治理的新论述
新反动主义与加速主义共同反对的一个核心概念是“全球治理”。在他们看来,全球治理体系——从联合国到国际条约,从多边贸易协定到气候协议——都是对国家主权的侵蚀,更是对技术创新的拖累。
这种反全球治理的立场在智能技术领域表现得尤为明显。对国际人工智能伦理标准的抵制,对跨国数据流动限制的呼吁,以及对国际技术组织的疏离,都反映了一种根本性的信念:技术发展不应受制于全球共识,而应由领先的技术力量主导。
这种逆反全球主义正在超越特定议题,成为一种系统性立场,试图重新界定国际关系的本质:不再是基于多边协商的"国际秩序",而是以技术实力为基础的"技术秩序"。这一秩序中,国家的地位不由传统权力而是由技术能力决定,数据和算法取代领土和人口,成为国家实力的核心指标。
04 神圣机器:技术神学的兴起与民主信仰的衰落
"首席执行官君主制"的神学基础
技术加速主义最引人深思的面向,是其悄然构建的"技术神学"体系。在这一体系中,技术不再仅仅是工具,而被赋予某种超验的意义,成为一种近乎神圣的力量。"首席执行官君主制"概念背后,是技术精英作为"先知"角色的自我定位:他们不仅是创新者,更是引领人类跨越至新阶段的"启示者"。
这种技术神学吸收了硅谷长期存在的"加利福尼亚意识形态"——一种混合了嬉皮士反文化与自由市场技术乌托邦的思想体系。但新反动主义将其推向极致,不再满足于改良现有系统,而是主张建立全新的政治神学:以企业模式替代民主制度,以首席执行官替代民选官员,以效率和技术理性替代公共讨论和民主协商。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这种技术神学解决了一个长期困扰保守主义的矛盾:如何将对传统的尊重与对未来的向往结合起来。技术加速主义通过将未来描绘为传统秩序的"高级形式"——一种由算法确保的自然等级秩序——巧妙地化解了这一矛盾。
民主信仰的瓦解:效率崇拜的兴起
加速主义对民主制度最根本的挑战在于,它系统性地解构了民主的情感基础。民主制度的运行不仅依赖制度设计,更依赖公民的民主信仰——对集体决策、平等参与和程序正义的内在认同。而加速主义则将这些价值视为效率的阻碍,主张以技术理性取而代之。
在这种思维模式下,政治参与被重新定义为一种消费行为,公民被降格为用户或客户,政府则被视为一种服务提供者,而非公共意志的体现。这种转变不仅是表述上的变化,更是对民主制度内核的根本性挑战。当政治被视为一种可以由数据和算法优化的技术问题时,民主参与的意义就被严重削弱了。
更令人忧虑的是,这种效率崇拜正在获得广泛社会共鸣。在全球化带来的经济不确定性和政治极化背景下,传统民主程序被视为效率低下、无法快速应对危机。民众对"强人领导"和"高效管理"的向往,为技术加速主义提供了肥沃的社会土壤。
宗教、资本与技术的三位一体
技术加速主义的独特之处在于其成功地将三种看似矛盾的元素融为一体:宗教情感、资本逻辑与技术理性。这三者在历史上往往相互制衡,但在当代美国政治中却实现了奇特的联盟。
宗教情感提供道德正当性,资本逻辑提供资源支持,技术理性则提供操作方法。这种"三位一体"的组合具有强大的政治动员力,能够同时满足保守派对道德秩序的渴望、商业精英对经济自由的追求,以及技术精英对效率的重视。
这种结合对民主制度形成了多重挤压:既否定了民主程序的价值(因其效率低下),又否定了民主制度的道德基础(认为自由平等不是最高价值),还否定了民主决策的可行性(认为复杂问题需由专业人士和算法决策)。这种全方位的挑战,使得民主制度在未来发展中面临前所未有的存续危机。
05 人工智能:民主参与的结构性悖论
信息环境的重构与真相的消亡
人工智能技术,尤其是生成式人工智能的爆发式发展,正在从根本上重构政治信息环境。这一技术革命不仅改变了信息生产的方式和数量,更深刻影响了信息的可信度和政治效果。
随着生成式AI的普及,政治信息环境面临史无前例的挑战。研究表明,AI生成的政治内容已经能够显著影响选民判断,且普通公民难以与人类创作的内容区分。更令人担忧的是,随着这类技术的成本下降和便捷性提高,任何政治行为者都能轻易生产大量定制化的政治信息,无限放大特定的政治立场与叙事。
在这种环境中,政治真相不再是事实的反映,而变成了一场技术能力与算法优化的竞争。谁能更有效地操控信息环境,谁就能塑造政治现实。这种情况下,民主政治赖以运行的"知情公民"理想变得愈发脆弱,公众舆论不再是充分讨论的产物,而成为算法操纵的结果。
算法决策与民主问责的消解
人工智能技术对民主参与的第二重挑战来自决策过程的转变。当政策制定越来越依赖复杂的人工智能系统时,公民对决策过程的理解和监督能力将受到结构性限制。
AI决策系统的"黑箱"特性与民主制度强调的透明度和问责制形成尖锐对比。当一个算法系统作出影响数百万人生活的决策,而这一决策过程无法被普通公民理解,甚至连系统设计者自己也无法完全解释时,民主监督就成为一个理论上的空谈。
这种技术统治的悖论在于:随着决策系统变得越来越"智能",治理可能变得更加高效,但民主参与的空间却在不断萎缩。这不仅是一个技术问题,更是一个政治哲学问题:在技术理性占据主导地位的社会中,人的政治主体性将何去何从?
技术鸿沟与新型权力集中
人工智能技术加剧了信息不对称,导致技术精英获得不成比例的政治影响力。在数据和算法成为稀缺战略资源的时代,拥有这些资源的企业和个人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权力。
这种权力集中表现为多种形式:从对公共舆论的塑造能力,到对政府决策的间接影响,再到直接参与政策制定。更值得警惕的是,这种技术权力的集中往往超越了传统政治制度的监管范畴,形成了一种"规制真空":现有法律框架难以有效规制这些新兴技术权力,而技术发展速度又远快于立法和监管的速度。
在加速主义视角下,这种监管真空不是需要填补的缺口,而是加速创新的宝贵空间。这种态度进一步加剧了技术与民主之间的张力,使得民主制度在应对技术挑战时陷入两难:既不能过度管制以阻碍创新,又不能放任自流任由技术权力侵蚀民主基础。
06 未来秩序:从民族国家到技术封建主义
技术封建主义:新型统治结构的出现
技术加速主义正在催生一种被称为"技术封建主义"的社会形态。这一概念描述了一种新型权力结构:技术巨头通过控制数据、算法和数字基础设施,建立类似于中世纪封建领主的统治网络。在这种结构中,个人与社会机构的关系不再主要由国家法律定义,而是日益受到科技平台制定的"使用条款"和算法规则影响。
这一趋势的标志性表现是一些科技精英正尝试建立独立于传统国家的微型社会实验。从蒂尔支持的"海上居留"项目,到马斯克的火星殖民计划,从比特币支持者梦想的"加密社区",到科技富豪在偏远地区大规模购买土地建立自治社区,这些举措都反映了一种共同愿景:通过技术手段创建新型治理模式,摆脱传统民族国家的"束缚"。
尼克·兰德和柯蒂斯·亚文将这种网络称作"拼图"(patchwork),描述一种由自治城市和领地组成的全球网络,将取代传统的民族国家。这种设想不再是科幻文学中的异想天开,而是正在通过资本、技术和政治力量的结合逐步实现的蓝图。
技术民族主义与新型冷战
技术加速主义在国际层面的表现是一种新型技术民族主义。这种思潮将技术视为国家安全和竞争力的核心组成部分,主张通过限制技术流动、保护知识产权和培育本土创新能力来维护国家利益。
技术民族主义与美国传统孤立主义形成了奇特的联盟:传统孤立主义主张美国在物理空间中与世界保持距离,技术孤立主义则主张在数字空间中建立新的"围墙"与"壁垒"。"美国优先"政策在技术领域的表现,就是一种数字孤立主义,试图建立美国控制的技术飞地与数据飞地。
这种技术民族主义加剧了全球技术领域的分化,可能导致数字领域的"新冷战"。各国不再视技术为共同繁荣的工具,而是将其视为零和博弈的战场。这种趋势已在半导体、5G、量子计算等领域显现,并可能扩展到人工智能、生物技术等更广泛的前沿领域。
全球数字鸿沟与技术殖民主义
技术加速主义可能加剧的另一个全球性风险是数字鸿沟的扩大。在"技术封建主义"的世界秩序中,技术先进国家和企业将控制关键技术资源和标准制定权,而技术落后地区则可能沦为"数字殖民地",被迫接受不平等的技术条款和数据采集安排。
这种新型技术殖民主义不同于传统殖民主义的是,它不一定通过军事占领实现,而是通过控制关键技术基础设施、垄断核心算法和掌握海量数据来实现对他国数字主权的侵蚀。在此过程中,发展中国家虽然表面上保持政治独立,但在数字空间中可能丧失实质自主权。
更令人担忧的是,这种数字殖民结构一旦形成,将难以逆转。技术优势会通过数据积累、算法优化和人才吸引形成自我强化的循环,使得技术鸿沟不断扩大而非缩小。这将导致全球财富和权力的进一步集中,与加速主义所宣称的技术解放愿景形成鲜明对比。
07 加速时代的风险与反思
技术理性与民主价值的深刻冲突
技术加速主义背后隐含着一种技术决定论的哲学预设:技术发展有其内在逻辑,人类社会应当适应并加速这一过程,而非试图通过民主协商来引导技术发展方向。这种思维方式与民主制度强调的集体决策和共同价值选择存在根本性冲突。
德国哲学家哈贝马斯曾警告技术理性对生活世界的“殖民化”风险。当技术效率成为唯一评判标准时,那些无法简化为技术问题的伦理价值和政治抉择就会被边缘化。加速主义恰恰强化了这种技术理性对生活世界的侵蚀,将政治问题技术化,从而规避了民主讨论的必要性。
这种矛盾可能导致严重的社会后果。随着技术决策越来越多地由算法和专家系统主导,公民的政治参与空间将被挤压,民主制度的合法性基础可能逐渐侵蚀。长期来看,这可能导致一种"技术极权主义"的出现,即通过技术手段实现的高效统治,但缺乏民主制度的制衡与参与。
加速主义的政治风险与可能的误判
加速主义作为一种政治策略存在显著风险。首先,它可能导致对现实政治条件的误判。加速主义者往往过于相信技术变革的必然性和技术理性的优越性,而低估了现有政治结构的韧性和适应能力。
正如文森特·加顿在《反实践的无条件加速主义》中所指出的:"如果所谓的'实践'就是指行动者可以完整认知到其意图实现的后果、并依据这一后果的价值而决定是否践行其意图,那么加速主义者就只好把自己归类于非实践性的。加速主义者想要拥抱的奇点,是那种无法事先被把握,以至于只能得到事后评断的事件。"
其次,加速主义可能激化社会分化而非促进共识。当技术加速主义与政治极化相结合时,可能导致社会信任的进一步崩塌,最终威胁民主政治赖以运行的社会基础。特朗普政府时期社会极化的加剧,部分源于其对技术驱动的政治动员和信息战的运用。
第三,加速主义忽视了技术变革可能带来的系统性风险,特别是人工智能等前沿技术可能对社会结构和人类价值产生的深远影响。这种"先发展,后治理"的思维方式可能导致无法挽回的社会代价。
宗教、资本与技术的危险联盟
技术加速主义最令人忧心的风险在于,它正在形成一种宗教、资本与技术的危险联盟。在美国政治语境中,保守宗教势力与技术精英的结盟,意味着政治议程中出现了“加速终局”的神学动机。
罗马尼亚学者米涅亚·马鲁塔解释:“原因与神学中的'末世论'有关,它聚焦世界末日的问题。无论是保守派犹太人还是福音派基督徒,都带有'千禧年主义'色彩,希望救世主尽快到来以拯救人类:犹太人等待弥赛亚的'初次降临',福音派基督徒则盼望基督'第二次降临'。简言之,加速主义的学说似乎为'资本主义'和'末世主义'之间找到了某种'调和'——既能让巨富阶层满意,也能让穷人和虔诚者找到希望。”
这种联盟在实现“未来主义”的同时,也可能带有”末世拯救”的色彩,形成所谓的”人工通用智能降临派”思维模式。这种思维模式认为,人工智能的迅速发展将引领人类进入一个技术奇点,最终解决所有社会问题。
这种技术神学的危险在于,它可能导致对民主程序和人类自主性的忽视,将技术视为一种超验力量,而非人类共同决策的产物。这种思维方式不仅威胁民主制度,更可能导致对技术风险的系统性低估,因为当技术被赋予神圣使命时,对其的批评和限制就被视为亵渎和阻碍神圣计划。
结语:加速的幻象与民主的重塑
技术加速主义之所以能在当代美国政治中获得影响力,部分源于它巧妙地结合了技术乌托邦与保守宗教末世论,同时借助孤立主义叙事,满足了不同社会群体的价值诉求。这种多重联盟使其具有了强大的政治动员力,超越了传统的左右派区分。
技术加速主义的兴起不应被视为偶然,而是深植于当代社会的结构性矛盾:民主制度面临的效能危机、技术发展与民主价值的张力、经济全球化与国家主权的冲突等。这些矛盾为技术加速主义提供了生长的土壤。
面对技术加速主义的挑战,美国民主制度正处于十字路口。一方面,科技创新确实可以为社会带来效率和繁荣;另一方面,如果这种创新脱离了民主价值和公共讨论,可能导致新型不平等和权力集中。如何在保持创新活力的同时维护民主核心价值,将是未来政治实践的核心挑战。
技术加速主义对美国民主制度的挑战,不仅是对美国政治的内部威胁,更是对全球民主治理模式的重大考验。在技术全球化的背景下,美国政治模式的转变将对国际秩序产生深远影响,可能催生一种新型技术治理体系,进而重塑全球政治经济格局。
警惕技术加速主义的民主危机,不意味着拒绝技术进步,而是呼吁在技术飞速发展的时代,保持对民主价值的坚守,确保技术发展服务于广泛的人类福祉,而非少数精英的利益。唯有如此,才能避免陷入技术专制的深渊,实现技术与民主的共同繁荣。